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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梦寒 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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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的夜晚静穆而沉稳,黄昏已过,西天的流云和橙色的余晖残留不到一瞬,世界便冷淡下来,漆黑和寒冷张着血盆大口鲸吞蚕食着冷风呜咽的夜。(镇魂尺

    偶尔有行人裹紧身体匆匆跑过,呼出的空气在嘴边流出一缕缕奶色的浓白。

    梦如晚秋时候将颓的蝉翼,单薄脆弱,潜意识的柔光透过上面歪斜错乱的纹络,散出一阵阵凄冷。

    白天偶尔的记忆也伸出蜷曲狰狞的兽爪觊觎着这样的黑夜,与寒冷和漆黑一起争夺,将一笼柔软的梦砍断,成几截枯乏的残壳,断断续续地拼凑着衾被下辗转翻覆的夜。

    从早晨第一缕阳光开始,白昼便如一把剪刀,刺破漫长的黑夜,将之截成两段,昨儿一半,今儿一半。

    如裁一匹墨色的锦缎,时光的流泻和干涸,全在“嗤啦”一声坚硬而欢愉的撕响。

    何远睁开干涩的眼睛,向四周来来回回转了几遭,除了自己和包裹自己的一床被子,什么都没有。

    动动似乎被什么哽塞着的喉咙,发出沙哑寂寥的声音。(穿梭时空的商人

    房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血液流转和喉结浮动的碎响。

    饭馆、学校,他的生活被切割成完全不同的两部分,而这两部分却像掉光牙齿的老太太,上下牙床紧挨着依旧合不拢,稀稀零零地露出枣子大小的豁口,从里面射出一束束没有色彩的光,死寂得让人窒息。

    他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部分,既没有学生的简洁单纯,也缺乏饭馆那群人的溃乱和纷繁,仿佛漂在水面上的油滴,既沉不下来,也融不进去,只是形单影只地游荡着、徘徊着,找不到归宿和终点。

    生活是富有弹性的,像拉烩面,可以让它长一些,再长一些,只是不要超出它的弹性限度。

    即便很枯燥,很苍白,但依旧要延续,因为有希望: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神秘却人人皆知的念头,那就是以后会有起色,终会有斑斓秀丽的风景打破波澜不惊的水面,让自己丢弃这惆怅而惨淡的人生。

    可是万一,万一前方依旧是这样的不定和游荡呢?

    他不敢回答自己,也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逆世裁决

    人总是有希望的,而他,愿意相信它,即使会很渺茫。

    他慌忙起床洗漱,抱了《莎士比亚》全集到教室去读书。

    他害怕自己闲下来,怕这样的追问像秋后绒绒的棉花,舒展着膨胀着,占据并挤压自己的身体和大脑,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驱壳被崩裂得烟消云散。

    他下午到饭馆的时候,王姨始终没到。

    魏姨说,王姨辞了工作回乡下老家去了,公公得了糖尿病,生活无法自理,让她回家伺候。

    临走时终于一反平日的慵态痛快地发泄了一场。

    对于别人的私事和闲话,魏姨向来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但是何远却能清晰勾勒出当时的场景:

    那天王姨到得很早,依旧如往常一样将屁股陷在小马扎里,右手托着即将坠地的脑袋,出神地想什么事情。(仙道狂神

    刘玉儿袅娜地经过她的身边,花枝招展像一朵经冬的海棠。

    王姨忽地睁开松软的眼睑,死鱼般没有色泽的眼珠陡然焕发了神采,流动出一线尖锐锋利的活光,像冷箭一般射透刘玉儿绰约的身姿。

    刘玉儿根雕似的发盘、丰厚笨拙的嘴唇、扭曲的臀部、骄傲挺立着蠢蠢欲动的胸部,落满了横七竖八的箭,箭头处流出一道道鲜红的血,淌过她嫩白的肌肤、镶了金边的靛色皮袄和花色缎裤……

    王姨胜利似地歪嘴笑了一下,敛起的左嘴角高出右嘴角两寸长,笑容如落入湖里的雨丝,顷刻不见,融进了腮边的皱纹。目光同时衰弱下来,黯淡如初,像死去多年。

    刘玉儿吓得打了个寒颤,不禁向后倒退几步,脚跟碰在身后的椅腿上,发出“哐啷”清脆的声响,顿时吸引了屋子里五六双猎取的目光。

    而王姨就这么坐着,歪着头想事情,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到正午时候,她突然刷地站起,小马扎也被带飞了好远的距离。(exo天晴了,心也跟着晴了

    她一手从腰间撕下油污纵横的灰褐围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吧台,啪一声将围裙拍在吧台上,老板支在吧台上撑着上身的右手顿时感到一阵麻痛,顺而这种麻痛沿着神经传遍全身,他惊异而愤怒地盯着王姨,余光扫在那件几乎被拍进桌面的围裙上……

    王姨抓紧时机,赚取主动权,大声骂道:“他娘的!老板,我不干了!这里的窝囊气,我也实在受够了!那蹲在乡下的老家禽,穷得叮当响,还得富贵病!又是拉,又是撒,还得老娘伺候他,真是肮脏透顶了……长张嘴,不是说,就是吃,球的本事没有!算了算了,你给我结账吧,我不干了!”

    她声音大得厉害,每句话从前厅绕到后厨再绕回来,依然听得响亮,到后来,前边和后边的词句混杂在一起,叮叮当当,砰砰乓乓,整个屋子像是充满了吵架的声音。

    每一个字连珠炮似地发出,间隔时间不到半秒钟,像小孩子玩的水枪,持续不断地攻击对方,使其没有还口和喘息的能力。

    然而她的唇枪舌剑比起那些玩具,要更具有威慑力和攻击力,她大幅度开合口腔,牵动着面部的神经、肌肉和皱纹向着同一个方向攒集成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具,既恐吓了别人,又舒展了身体。(我爱我家书院

    老板惊骇不已,半天才从王姨制造的巨大语言磁场中清醒过来,却依旧挤不出一字半句,只是僵硬地用血液刚刚流通的右手坐了个向下的手势,示意王姨冷静下来,慢慢说。

    他翻着那本油迹堆砌的签到本,或许还想着剔扣时间让她的工资打一下折,可是抬头瞥见王姨余怒尤甚的目光,只好作罢,手颤颤巍巍地从身后扯出皮包,三番两次地点清楚九张百元大钞,递到王姨手里,轻轻地嘱咐了句“拿好”,气流微弱地像在唇边吐了个泡泡。

    王姨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不加理睬,转身离去,留了一屋子的人在原地凌乱不已。

    何远绘声绘色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也许事实会有不一样的情形和版本,但起码该是一样懒散的神情、死鱼般没有活力的眼神、字不正腔不圆带有浓重方言味的谈吐、肮脏的语言和在沉默中爆发的性格。

    王姨的闹腾和离开并未能给何远增添任何异彩,生活还是如流水般,静静地过,等待着曲折和丝毫的起色。

    他微颔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王姨坐变了形的马扎,陷进去很深。

    他试着坐上去,可是他没有王姨的臀部大,坐在上边被两侧突起的木杠挌得骨头疼,只好站起来,斜倚着那根斑驳掉渣的水泥柱子。

    窗外的夕阳打在柱子上,折了弯照在自己的脸上,一片静默冷静的红色。

    额前刘海在眉下投上了淡淡的影子,像一朵娇艳的玫瑰生出了暗灰色的花蕊,在傍晚壮烈地开放着、燃烧着……

    冬大概不太招人喜欢,用它的冷峻和黯然驱赶着街上的人拥挤到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缩短肌肤与肌肤的距离,呼吸别人肺里刚刚吐出的气体来相互取暖。

    按照常理,冬天应该是人体新陈代谢的低潮期,像蛇冬眠一样。

    然而事实似乎相反,ty的分泌似乎达到了所有季节的高峰。

    每个人都吸溜着指头长短、面条粗细的鼻涕,流长了,再吸上去,像小孩子玩的弹力球,更有甚者实在忍受不了这个过程的繁琐和麻烦,想要简化一下,便撮其拇指和食指,将鼻涕抹在桌凳上,等到风干了,就变成盐巴一样的白色晶体或者如萎烂的蔬菜叶子般,鹅黄或嫩绿,累积多了,显得锈迹斑驳,像是桌椅身上记载岁月的年轮。

    嗓子里也不是清净的,总有一口痰在那里堵着,说话或呼吸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有人一吐为快,在地板和街道上留下一方方椭圆形的块状残液,忍受着践踏和冰冻,汇集在一起,成了一套与天俱来的百衲衣,直等到白雪一飘,全都被覆盖,世界一瞬间干净无尘。

    店里客人越来越多,一桌挨着一桌,应接不暇,何远忙碌着,像魏姨一样,洗碗、切菜、传菜、上菜、收盘,熟悉而机械地做着一切。

    也偶尔抬头看几眼桌上的客人,一桌一桌,一群一群更新着,却是一样的觥筹交错、喜笑颜开,一样的疯癫喧闹、杯盘狼藉。

    慢慢地他看花了,那里的客人就那么一轮轮流动着,头顶昏暗的灯光旋转着、飞舞着,时而从灯罩下分散,洒落在那群学生的眉心、发梢,随着他们牙齿的咀嚼和身体的摇晃绞缠着、扭曲着;有的洒落在玻璃杯里,和淡黄色的酒掺在一起,映照出一片锦绣颜色……

    他出出进进,来来去去,已经跑了百十来遭,脸上晕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像是涂了腮红,在后厨火苗的跃动下显得更加光彩明亮。

    他感觉身心俱弛,动一下身体,有一种酸麻的感觉,他没有思想,也没有力气思想,只想找一片空旷无人的地方落脚,然后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他的目光涣散地洒落在前方,没有焦点,但也许是那面鱼戏莲花的刺绣,也许是那张黑魆魆的水泥墙,也许是这群幸福洋溢的少年和花儿,可是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前方是什么,他的视网膜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只有幢幢重叠着的无边黑影。

    他突然想到王姨,他总觉得王姨并没有离开,因为自己今晚在渐渐地变成另外一个王姨,对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麻木冷漠,沉默着,沉默着,也许偶尔会爆发……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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