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的夕阳从绸缎般的云彩中沉落下来,一节一节靠近低处的山头。(
百炼成仙)
老板携着几抹黄昏时分的温和色调走进店里,然而脸上却没有表情,一片冰冷,与上午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
暮色开始四合,天上笼了一层青黑色的云幕,其间隐隐约约升起淡淡的星。
老板在开始工作前十分钟走进店门,同时四处张望,最终在西南角窗户旁将三角眼射出的尖锐目光定格在目光茫然的何远身上时,才突然变得柔和,嘴角一边浮起一丝窄窄的笑容。
他将黑色呢子长衫脱掉,随手搁在青虎下面的吧台上,其上挂着的钥匙碰击桌子发出一串刺耳的叮铃声。
然后他俯下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暗黄色封面的记事本,叫员工过去签到。
饭店规定,出勤和工资直接挂钩,因为他认为,到店的迟早程度反映一个服务员的工作态度。
何远踮着脚凑上去,看到本上稀稀拉拉排列着的圆珠笔字迹。(
青丝笑语罗裙)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看清前一列的六个名字:牛师傅、杨师傅、魏姨、王姨、刘玉儿、何同学。
自己的名字是老板刚刚加上去的,油墨的痕迹还很新鲜。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只是还有刘玉儿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在记录本看来,除了极个别的几天之外,她几乎天天会迟到半个多钟头,有时候等不到店里打烊就先离开了。
何远有一种怵怵的感觉,不时用余光瞟下老板和忙着招呼客人、擦桌扫地的王姨,总觉得他们都在盯着自己看。
因而在给八仙桌端玉米虾仁的时候,脑子里只是担心老板时刻找茬,差点撞到店南面的石柱上。
等他反应过来,早被吓得虚汗淋漓。
惊魂甫定,他镇定地安慰自己:若要自己认真,何必这样胆战心惊!
于是手脚更加灵便,眼中看见活儿,就慌忙赶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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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上过菜,正好有别桌的客人离开,就帮王姨收拾剩菜、擦桌子扫地,即使她总不屑一顾、懒得搭理。
有时他便跑到后厨帮魏姨洗锅盆碗筷,学着切青菜辣椒,或者帮两位做饭师傅找油盐酱醋,偶尔也偷眼看看,学点诀窍。
饭菜的香味逐渐盖过了厨房里的浑浊气味,炉子和油气增加了这间小格子里的温度,忙碌和前后奔波也让他渐渐习惯了后厨的环境,开始对肮脏的蛛网、混沌的水池视而不见。
魏姨寡言少语,但和蔼可亲。
单从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就可以看到她内心的善意和热忱。
当她递给何远东西的时候,动作缓慢稳重,同时将因年老而有些浑黄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何远,似在用心呵护每件事物,甚至每个人,从她手里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东西,好像更是一汪热情。
她的慈爱和沉稳总让何远想到自己的母亲,所以后来他竟不知不觉地叫她魏妈妈,而依旧叫另外一个王姨。
忙碌好长一阵子之后,魏姨总弯下腰来,将两只手放到围裙上擦擦,再用力甩甩,用了缓慢柔和的调子对何远说:“学生,歇一会吧,干好长时间了,能经得住吗?”
这时何远常常笑笑,感激地说:“魏妈妈,您歇歇吧,您上年纪了,我可以的,在家里经常做这些。(
权妃之帝医风华)”
忽然好像又察觉到什么似地说,“你们,是不是觉得大学生特别没用,只会读书,受不了苦?”
“诶哟,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呐。一家就那么一两个,都当成宝一样,娇生惯养的。”
她在提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特别压低了声音,好像在顾忌什么一样,眼睛里依旧是棉絮一样的温柔。
何远只好苦笑着辩解道:“魏妈妈,其实也并不都是这样,只是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孩比起以前来是多了些罢。我觉得社会上对我们学生的误解有时候其实挺多的。”
他稍稍顿了顿,蓄足了气,似要做长篇大论的样子,继续说:“上个月伙食费比较紧,有一个礼拜身上就剩五块钱了,每天只能吃馒头榨菜。恰好路过一家冷饮店,特别想喝一杯酸梅汤,一块五一杯。(
九星修魂诀)我跟店主说能不能一块钱卖给我,身上实在没有钱了。店主突然说,说什么没钱,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学生最有钱了。争了半天才说服他把酸梅汤卖给我。不过,也不全怪他们,现在好多大学生打着上学的幌子,不管家里经济条件怎么样,在外头都吃喝得很光鲜,过着养尊处优的小日子,唯恐被别人看不起。”
魏姨听得入了迷,半晌后才说:“哎,是呀,好多都是家里头为了供孩子读书累死累活,而孩子这头,为了装面子享受,却各种消遣、胡乱花钱。像你这样理解父母又自食其力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说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何远想到了他来店里的初衷,还钱、给柳皓买东西、卖力气挣了钱再折腾,脸突然烧得绯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继续埋下头小心地切土豆片。
当他费了好大力气切了一盘土豆,伸出手想要探入衣服里挠挠痒的时候,刘玉儿到了。
只见她体态丰盈,走起路来身姿摇曳;已秋末冬初,她依旧着一条肉色褶裙,上身是一件洁白的针织开衫,上面雕砌着精致的花纹,结成几束麦穗延伸向背后,头上则戴一顶打了蝴蝶结的遮阳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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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店来,她先将帽子取下来拎在手里,露出一头红褐色的卷发,发梢垂在胸前,稍稍向内侧弯曲,给人一种含蓄内敛的错觉。
沿着胸脯向上,是一张粉白油亮的脸,依稀有些雀斑的踪迹,眉毛细长高挑,似乎为了方便将其变换成喜怒哀乐痴嗔怨各种表情;鼻子瘦瘦高高,初见时总会让人担心情人和她接吻时的难度。
两片和她丰腴身体极其相称的厚嘴唇,不知上面盖了多少霜,因为即使是在微弱的灯光下墨红的唇肉上依旧反射着洁白的淡光,映衬出清晰的唇线。
进门后,她一手将遮阳帽取下,另外一手顺着发丝从头顶抚摸到胸前,若只有一两人,相信她一定会继续摸下去,直到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躯体的曲线美为止。
她踩着高跟鞋腾腾腾地向吧台走去,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麻雀蛋大小的面积上,地板不堪重压而发出恼人的咯吱声。
她嘴一撇,眉梢一挑,娇气地向老板抱怨道:“都是我家那个死货,非要我给他做了饭才让我走。天天他娘的伺候他一个就够了,我是被他养着还是我养他呢,把我当老妈子使唤。”
说罢便蹙着眉面向老板,看他反映。
老板不耐烦地冲她瞥了一眼,说:“好了好了,来了就好了。你去教教新来的何同学,告告他平时都做些什么,怎么做。”
眼神和语气里分明有三分醋意。
刘玉儿似乎察觉到了,听罢高昂着头环视四周,寻找新来的员工,找了半天没看见,才跑到后厨掀开鱼戏莲花的帘子,对何远说:“哎,小伙计,你今天刚来?”
她不及何远答话,紧接着连珠炮似的说:“店里的活儿呢也没有什么,你就是有空的时候帮帮后厨,拣拣菜刷刷盘子,有菜出来的话给客人上菜,客人走了之后收拾一下碗筷打扫打扫卫生。你们兼职生,要求并不多的,好好干就行了。哦,对了,另外每天提前五分钟到店里,来了之后签到,有事来不了的时候要提前请假,这样好调配人手。结束以后,每个人都要打扫卫生,让魏姨和王姨都打扫外面,你就帮忙打扫一下后厨吧。很好做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何远听着有些气愤,这不是让自己什么都干吗,哪里有明确的分工!
最受不了的是打扫后厨的卫生。
果然是先拣软柿子欺负,魏姨最和善,性子最软,所以以前都是安排她扫后厨,现在刚来,就都推给了自己。
他站在原地,脸涨了通红,却一时语塞。
刘玉儿看到了他的神色,却故意不理,走开了。
魏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用当地方言低声地说,“嗨,没事没事。”
他这才从怨愤中舒缓过来,去做别的事情去了。
这时,店里只有三桌客人,都已上过菜。
何远帮后厨预备第二天要用的土豆胡萝卜和青菜,魏姨在污浊的水池旁不动声色地洗着前几桌退下来的碗碟。
何远冷冷地看了一圈,两名厨子蹲坐在一袋面粉的两头,吧嗒吧嗒地吸烟,烟圈袅袅上升,很快缭绕了整个房间,到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烟味,刺得他想咳嗽,打喷嚏。
帘子外面,老板坐在吧台,用一把指甲刀谨慎地剪着桌上一株兰花的枯叶。
何远突然觉得,老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怖,整个过程中对员工的干涉很少,虽然表情冷了点,但是并没有因为刘玉儿经常迟到而大发雷霆。
他也确实像个性子不错的人,长一张敛财的老婆嘴,宽厚的嘴唇边沿翘起一对上扬的嘴角,给人以亲切感。
而这张嘴中常常溜出一串串和气话,调解着在这间狭窄饭店里发生的各种磕磕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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