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云掐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陆川紫和她父皇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那一袭神秘的紫色终究成了破碎的梦。
她艰难地转身，慢慢走出去，用走不太恰当，应该是挪，她跨出门的瞬间，如果没有锦屏的搀扶，她大概会摔到地上，狼狈不堪。
哀莫大于心死，什么叫万念俱灰，在陆川紫说出那些话的瞬间，整个世界都轰然崩塌，她听见身体里刮起了一阵风，尖锐地呼啸着，穿透她的视觉和听觉，她想，那一定是这么多年来沉淀在她身体里的感情，无始无终。
她躲在自己的寝宫里，缩进锦被之中，一双眼睛茫然而空洞，闪烁的泪光顺着眼角滴落，她毫无感觉，就那样看着光滑得能折射出熠熠光芒的地面怔怔出神。
陆川紫来过，她也只是木然地抬头看了两眼，然后毫不客气地将他赶出去了。
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因为那些话，他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死心罢了。
本就是无情之人，对于她的眼泪就更不会放在心上。
惜云终于还是出了寝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脸上抹了粉黛，将哭过之后的憔悴全都掩盖过去，站在司空破，她的父皇面前，眼底残留微凉的悲戚。
自古以来，御驾亲征都是件大事，举国上下议论纷纷。
司空破穿着十七年前的铠甲，金黄的颜色映着冬日的初阳，有种荒凉而遥远的温暖，惜云将侧脸贴在他胸前，冰冷的触感直戳她心底，有眼泪掉下来。
“父皇，我等着你凯旋归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舍，却没有出声挽留。
“好！”司空破宽大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她如云的秀发，铁血柔情。
目光落在陆川紫冰雕一样的脸上，眼底冷光乍现，轻轻推开惜云，看着高台之下整装待发的亲卫兵，拔出腰侧长剑，清冷的光潋滟，振臂长呼，豪气干云。
“黄金甲，破东风！”
粗狂雄浑的声音交织着兵器出鞘的脆响，响彻整片天空。
风吹过，凉而不寒，却严肃，惜云目送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去，瘦削的身影站在风中，簇拥在身上的华服迤逦而开，被风吹起，像是越来越茂盛的一个梦。
回头看见陆川紫，依然是面无表情，她心底生出丝丝寒意，这个男人是自己爱惨了的人，用尽一生的力气去追逐，一意孤行得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可是生活终须盛装而行，没有了追逐的对象，却还有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
坦然面对，欣然接受，这大约是生活教会她的第一个道理。
陆川紫开始学着对她好点，会送点有意思的玩意过来，如果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也许真的会陷进去，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可已经破碎的心应该如何拼凑，没有人教过她！
她像往常一样，读书下棋，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越来越安静，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明艳至极的脸上多了一种温存的悲戚和安静，那些嚣张跋扈的气焰在一夕之间偃旗息鼓，看人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莫名的悲哀。
她开始学剑，学她原来最不屑的手段，一贯都以为武力是这世间最无用的解决方式，粗暴简单，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可烟凉随意就能将她掀翻在地，这样的侮辱几乎无法承受，于是从那天开始，她选择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剑光凌厉绚烂，手腕翻飞，挽出几多剑花，长剑薄刃，却是纹丝不动，此剑名为扶摇直上九万里。
眉心一朵紫色莲花，氤氲出高贵神秘的紫色，将她笼罩在里面，全身的穴窍鲸吞牛饮，贪婪地吮吸着，身体有些疲惫与疼痛。
她摇头，不够，还是不够，身体里封存着一代侠者毕生功力，她打通的几处穴道根本无法容纳下这么多，只能一点一点来，可是，半年的时间也不过十分之一二，要想凭这些功力打败宿敌，是不可能的。
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不急功近利，反倒是收了剑，沐浴更衣，去下棋。
她的棋艺越发精湛，甚至连教她下棋的先生都刮目相看，从心底里开始尊敬，若说从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迫不得已表现出来的敬重，那样始终都带着疏离和淡漠，而现在，二人的关系亦师亦友，看到惜云能够安安静静地下棋，他心中可谓百感交集。
要知道从前教她的先生，虽然对她的惊才艳艳以及无与伦比的天赋感到欣喜，却无一人能够带她一个月以上，不是每天衣冠楚楚而来，衣衫褴褛而归，就是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失心疯、腹泻不止..。。
想起他自己的遭遇，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也有，不过得了司空破的指令，他也将惜云公主整得有够呛的，整得她直接跟着陆川紫出逃，再次回来之后，明显要乖巧不少。
抬眸，看见惜云目光呆滞，看着棋盘怔怔出神，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那颗棋子，迟迟没有落子，不由得皱眉，想起近日来的事情，又轻笑。
“百里先生，对不起，我走神了！”惜云回过神来，触及百里青云笑意里的责备，不免面上一红，连忙道歉。
“无妨！”百里青云摇了摇头，只道：“公主大约是想国主了吧？”
惜云娇躯一震，手中的棋子应声而落，她迅速回过神来，收拾自己的失态，轻咬着下唇，良久，她轻声道：“先生，这场仗会赢么？”
百里青云愣了愣，目光从他脸上扫回棋盘，蓦然坐直了身体，声音有些冷意：“朝堂之事，青云向来不曾多问，公主，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微臣先行告退！”
他匆匆行了一礼，也不等惜云应允，便匆匆起身，逃也似的跑出了清思殿，这样无理的行为早已失了他的分寸。
惜云怔了怔，再看这棋局，初时并未发现什么，但越看心中的不安与恐慌就越强烈，忽的，手腕一抬，推翻了这黄梨花木刻成的棋盘，黑白的棋子落了一地，手边的茶碗也被打翻了，微冷的茶水泼在绯色的衣裙上，像极了被水晕染开的血色，苍凉的，攀了上来。
她抹了抹眼睛，飞快地跑出了清思殿，仿佛是要逃离樊笼一般的宫墙，可是那局棋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无心之失，却成就一局死棋，不论她怎么下，都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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