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傍晚,江楚放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提着猎物回来,烟凉站在门口,扶着岩石,眺望着夕阳沉下去的方向,仿佛国画家不小心打翻了所有的颜料,大片的颜彩泼了一整个天边,灿烂却不刺眼,被风剪出各种形状。
依稀记起小时候,她总喜欢站在高处,眺望漫山遍野盛开的夕颜,就像夕阳一样漂亮。
一直等到天黑了,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敛去,江楚放才出现在视野之中。
走路的步伐有些虚浮,不可以看根本看不出来,但烟凉如何细致的一个人,一眼就看出江楚放受伤了。
“你受伤了!”烟凉面上并无多少关切之色,只是淡淡的复述一个事实一样平静,语气带着三分疑惑,七分诧异。
江楚放能坐上陆川紫的贴身侍卫,没有真本事是不可能的,凭他的身手,即便是武功高于他的人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受了伤呢?
烟凉并不是没有看过这四周的环境,满目荒凉,只有在日落的时候透出一种苍凉大气的美,才让她觉得这个荒谷还是真实存在的,人迹罕至的地方,理所当然的怪兽多。
江楚放会受伤也算正常,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唯独今天受了伤,那就可能发生了事情了。
烟凉扫过他受伤的地方,腹部开了一个小洞,大片的血色早已经将他****的蓝衣染出了大片的黑色,伤口处还有细碎的草屑,看起来比较严重。
江楚放一个重心不稳栽倒了下来,烟凉眼疾手快,在他和地面进行亲密接触之前接住了他,大约是动作太过猝不及防,本来凝固了的伤口又被拉扯开了,有血涌出,暗色,蜿蜒至整个腰间,他的手紧紧捂着伤口,身体因为痛苦蜷缩起来。
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眉头蹙在一起,眸子里也布满了痛苦,牙齿却紧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烟凉心里有些触动,这坚强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阿湛,只是终究他不是他。
她扶着他的双臂,轻声道:“你受伤了!”话外音就是我要给你治伤。
江楚放抬眸看着她,不知为何,就是莫名相信这个人,轻轻点点头,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算是答应了。
烟凉小心地解开他的衣服,小腹除了那道骇人的伤口,还有大片青紫的痕迹,是被锐物撞伤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受了这么重的伤。
借着山洞里储存起来的清水,浸湿了手帕,一点一点擦去伤口处的血污,再将伤口里的草屑尽数挑出来,看到这里,烟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中还有几颗小石子,还有一根尖锐的木棍横亘在伤口中间,一片血肉模糊,而且这伤口若是不经过处理,定会感染发炎,这荒郊野岭的不像21世纪,用点阿莫西林这类抗生素就好了,伤口感染是很恐怖的事情。
江楚放支起眼皮,用一种很信任的眼神看着她,唇角还挂着一抹浅笑,好像是在说不用担心我,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烟凉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边拿出火镰点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江楚放,你什么时候跟着阿湛的呀?”
“额~”江楚放偏着头做思考状,断断续续地说道:“也有四年了吧!”
“时间也挺久了!”烟凉头也不抬,飞快地说道,手中的匕首已经在火上烤的发烫了,她一手扶住江楚放的脑袋,摁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迅速地将匕首插入江楚放的腹部,微微一转,将那团腐肉切了下来,浓厚的血腥味带着肉被烧焦了的糊味,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我记得阿湛以前最喜欢笑了..”烟凉松开了江楚放的脑袋,并不确认这样血腥的场面是不是没让他看到,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以前给阿湛包扎伤口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她下意识地将江楚放当成了记忆中的林湛。
说话间,已经用白绸子裹着药将伤口包起来了,来来回回缠绕几个圈就将他的腰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点点血迹渗出来了,零星半点的,很孤单。
江楚放头还靠着烟凉的肩膀,有一种错觉,明明这么长时间没有洗澡,却有一股淡香萦绕,他极力辨认,才发现那是杜蘅,很普通的一种草,清淡的香气却不是每个人都能驾驭得了,大约是她心思足够清透,淡然才刚好与那清香匹配。
忽然脸上飞起点点红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烟凉以为他是克制自己的痛苦,并没有觉得他靠着自己的肩膀有什么奇怪的,只道:“以前阿湛也是这样,明明痛得要死,就是闷声不吭,你要是忍不住了,可以叫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不是,我只是..”江楚放本想说他没觉得有多疼,烟凉手法娴熟,那个过程很短暂,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就结束了,但纠结了好长时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让自己更加面红耳赤,自觉丢脸丢大了,迅速地抬起头,移开一点距离,羞红的脸,使得双唇更加苍白。
他看了一眼被包扎的地方,心中莫名伤感起来,这个才十多岁的女孩子,竟然将包扎伤口做得这么流畅,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苦难才能练成的呢?
目光一转,他就有些哭笑不得了,简直无法忍了,烟凉将白布打了个蝴蝶结,在肚子上招摇。
察觉到他的不自然,烟凉装出一个羞赧的笑:“江楚放,我习惯性地给你打了个蝴蝶结,以前我就想剪脐带的时候为什么不能顺便结个蝴蝶结,现在看来,原来不好看!”
“..”江楚放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做了个你厉害的表情。
烟凉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思考怎么回去的问题。
白国,她暂时不想再回去了,这个承载了她童年回忆的地方,虽然怀念,却不想故地重游。
怒苍山就更不用想了,只剩下墨白师兄和师傅两个人的山头,虽然是个安静悠远的好去处,却不适合此刻的她,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像极了丧家之犬,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师傅的脸。
思来想去,她竟然只能想得到月影楼,那里环绕着莺莺燕燕,胭脂水粉的香气驾着清晨的风,飘过浩浩荡荡的静莲池,准时将她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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