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了下去,绚烂的颜色铺满了整个天际,悠悠的浮云也被染上了浅浅的绯色,于微凉的晚风中透出一丝暖意。
陆川紫的别院中,烟凉正坐在一棵古意苍苍的树上,斜靠着树干,双腿在空中晃悠,含笑的眼睛一直看着正在树下耍剑的陆川紫。
惊水无痕,秋月无边。
这是烟凉给这剑法取得名字,其实已经记不清是从哪里看来的招式,却还记得初次见到那人使出这剑法时的惊艳,没有璀璨夺目的剑芒,亦没有多么豪迈的气势,却在简单中透出一份深沉和苍茫磅礴的荒凉,像极了秋风卷落叶,不着痕迹,却瑟缩。
这也是她家破人亡之后学会的第一招,因为经历了悲欢离合之后的痛苦和茫然,仿若有一把刀摩挲着她的心,荆棘遍地,疼得都麻木了。
举目无亲的孤独正是促使她领悟剑招精妙的原因所在。
理所当然,她对林湛倾囊相授,虽然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却有些惊奇,看起来有些笨笨的林湛学这些东西速度特别快,让她这个不称职的老师也汗颜。
剑,是中国兵器用得最多的一种,剑法集百家之长,但一般都偏向于灵动。
陆川紫也习惯用剑,烟凉的注视并没有影响到他,依旧迅速而准确地完成了一整套剑法,收剑时,凉凉的风吹动他的衣襟,长身玉立,美好得仿佛会发光。
烟凉从树上一跃而下,笑意如浮光掠影,夕阳的余光打在她的脸上,好像打上了柔光灯,连眉眼间逼人的英气也因此柔软了不少。
“阿湛,不错,看来我不在身边,你的进步反而更大了!”
陆川紫微微垂下头,直视她的目光,但笑不语。
“今天就到这里啦,我还得回去,不然裴老头又会担心我了!”
“哦,好!”陆川紫点了点头,目送她转身离去,风中还残留着杜蘅的淡香,交织着紫檀迷幻的香气,让人沉沦,他看着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心中有些怅然若失的异样感,随即又收回目光,看着暮霭沉沉的天际,久久不能回过神。
烟凉神色自若地回了睿王府,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裴映雷,她有些讶异,对于这个心思深沉的贵公子,烟凉并不认为自己这样聒噪无耻的性格会讨他喜欢,但是对于帅哥,她一向都不会太讨厌,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了个礼,然后擦肩而过。
这样疏离淡漠的姿态,裴映雷微微有些发怔,却只有一瞬,这体现了他良好的家教和控制力。
“凉姑娘,父亲在书房,他很担心你,不过你回来了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烟凉点了点头,迟疑地应了一声,脚步却不曾停顿,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不知道是她注定要和展千宸纠缠不清还是怎样,迎面走来的人正是一心念着他的裴映云。
她微微皱了眉头,闲闲地侧了身子,给裴映云让了道,神色间多了些漫不经心。
裴映云早就听说府中来了一位身份特别的客人,还住在紫风院,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却见烟凉闲散地站在一边,神态说不上冷漠,可那种倨傲的姿态让她有些忍受不了。
想她才貌双全,不知有多少富家公子明里暗里追求她,从来都是她对别人若即若离,不屑一顾,可遇到了展千宸这根木头,她所有的小心机都排不上用场,这已经够挫伤她的自尊心了,如今,又来了个不明不白的人对她疏离淡漠,想想都觉得窝火。
眉头一挑,展颜一笑,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举止优雅高贵,吐气如兰,淡淡的声音不急不缓,于平稳中带着一丝蛊惑,让人忍不住侧目而视。
“小女子见过这位公子,早就听爹爹说起公子才情,不知可否指点迷津?”
烟凉未料到她竟然会主动上来说话,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心中哂笑一声,美女虽然赏心悦目,可是,她又不是蕾丝边,没想过对她太殷勤,更何况,她并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故作温婉的姿态,明明心中诸多不忿,却还装得多么大方,想想都觉得恶心。
“裴大小姐,承蒙抬举,小生一介布衣,孤陋寡闻,您就不要这么折煞我了!若无其他吩咐,小生先行退下了,裴叔叔还在书房等着呢!”烟凉不咸不淡地堵了回去,作了一揖,便拂袖而去,空气中散开一点杜蘅清香。
裴映云还来不及出言阻止,就眼睁睁地看着烟凉走远了,纤纤素手绞着丝帕,涂着绯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因为过于用力有些泛白,眼中浮起点点怨毒之色,跟在身侧的丫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烟凉不用回头都知道裴映云用怎样的眼神看着她,也许以前的她真的会觉得如芒在背,一想到有个女人对着自己虎视眈眈,大概会恐慌的寝食难安,可是,现在她除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她泰然自若地和裴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谈的内容莫过于她的行踪,其实她并不觉得裴钰会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相反,会很清楚。
风度翩翩,虽然戎马一生,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并没有磨灭掉他骨子里的温润儒雅,相反,比起单纯的武将,他少了那份粗鲁;比起柔弱书生,他又多了一份豪爽和霸气,年过四十之后,他更是沉淀了岁月的智慧,举手抬足间都流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尤其是女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舍得让自己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受那么多苦呢?
烟凉想起裴映雪,瘦瘦小小的一小个,看起来就像个没发育起来的小孩子,软软的头发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显得枯黄,也真是佩服她顽强的生命力,整个就是一打不死的小强,在环境艰苦的夹缝中成长,虽然孱弱,倒也生机勃勃。
幸好还有舒寻玉会护着她,不然,按着裴映云善妒的性子,只要裴映雪有任何出彩的地方,都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她想了想,还是提到了这一点:“裴叔叔,落雪居住的是谁呀?看着太小了!”
裴钰神情委顿,像是在思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露出怀念的神色:“你说的应该是映雪~”
烟凉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毕竟自己最爱的人不声不响的抛下一切离开了,就留下无边无际的念想和痛苦,思念,尤其是在孤单的时候,思念的侵蚀力就更加明显了。
“映雪?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不过看她生得倒是秀气水灵,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好像吃不饱的样子,有些可怜兮兮的,她手上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我说裴叔叔,好歹她也是你女儿,怎么待遇比下人还要惨啊?”
烟凉半是嗔怨半是疑惑的问道,实则已经将裴映雪悲惨的待遇大致交代清楚了,她相信,裴钰只要是真心爱着雪颜,那就不会放任裴映雪继续被人欺负。
看着他眼中的薄怒,烟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不由得感叹:“哎,一入豪门深四海,没想到我精明能干的裴叔叔也有后院起火的时候,我看你要好好管管咯!”她说话的神态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裴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说话,烟凉识趣地挑眉,施施然转身出去了,她踏出房门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儒雅清俊的人,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
虽然风流倜傥,却不是个情场老手,至少对女人的心思没有那么了解,既然,雪颜愿意为他生孩子,那么一定是爱着他的,至于,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只能说有她自己的理由,或者有什么事情不得不离开。
烟凉有种预感,促使她离开的原因和苏晚乔有莫大的关系,这种毫无头绪的猜测盘旋在她脑海深处,让她越来越不安。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略显萧瑟,孤单的明月高悬在深邃的夜幕中,月色清冷,碎了一地,她想,这座宅子,大概会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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