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走了很长时间,展千宸才缓缓走出,茫然地行走在人潮渐渐拥挤的街道上,月白的长衫沾上了不知名的污渍,平日里清俊的少年失了神采,墨色的眸子氤氲着雾气。
他的手中还拿着水浮莲莲叶包裹起来的烤鱼,余温未散,他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心,微微勾起唇角,笑意悲戚怆然,极压抑的沉闷咳嗽一声,叫人惊惧的血腥味飞快地漫散开来。
那张失了素日神韵的面容如同秋风里勉强绽着的雪色琼花,眨眼间便要凋零成泥。唇边还挂着一抹触目惊心的嫣红,点点滴落于****的中衣前襟,似赫然绽放的红梅,艳到极致却多了一丝肃杀和黯然。
不过是一日的时间,所有的所有都变了模样,展千宸无不悲哀地想,却没有勇气上前叫住烟凉,就看着他二人十指相扣,慢慢走远。
初时,见到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了烟凉的身影,她发梢的香气散的很快,在空气中残留一点杜蘅,那是她惯用的味道,她说,有点像薄荷,很好闻,所以,她的身上总有淡淡的杜蘅,可如今,香气犹存,人,却已不在。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碧波荡漾的静池,微风送来水浮莲的味道,和他手中的水浮莲烤鱼香气交织在一起,想起那张素净却明媚的脸,展千宸不由得勾起嘴角,攒出一丝清浅的笑。
犹记得初见时烟凉像个流氓一样对着他上下其手,甚至还对他的身材大放厥词,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调戏到这种地步,羞赧的同时,更多的是矛盾,每次和他的目光对视,就忍不住脸红,心跳也会加速,后知后觉的他,直到危险来的时候,奋不顾身扑了上去,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已经将她的所有都刻入他心底。
展千宸面无表情,愈发刺眼的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都沐浴在暖色的阳光里,却无法驱散他眼底的阴霾和寒意,不止一次的想,烟凉只是贪玩,现在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玩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说过不放手,一定不会食言的。
可是这样的说法,连他自己都开始不相信了,又如何真正说服他去相信。
等呀等,等到夕阳西下,等到日暮,明媚的阳光变得轻柔,伴着轻轻的晚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手中的水浮莲烤鱼温度早已经降下来了,他一直都用内力保持着最初的温度,可是内力终有用尽的时候,半靠着窗户,脸色有些发白,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浸湿了他的鬓发,紧贴着脸颊,看起来有种妖异的美。
老夫人似乎知道他和烟凉吵架了,派了两个丫鬟来叫他,他不曾违逆过她的话,很温顺的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衫,除了脸色有些发白,看不出任何异样。
两个小丫鬟不停地用余光打量着自家的少爷,越发清俊的人,又是战功显赫,耍得一手好剑法,如何不让人痴迷,见他脸色比平常白,心中有些担忧,都表现在脸上,却不曾在意,只当他是吹多了风。
展千宸听到老夫人劝解他要理解烟凉的苦,颇有些意外,好奇烟凉究竟说过些什么,这么得她的欢心,竟然让他这个孙子也有些赶不上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疼和无奈,其实不用她说,展千宸也明白烟凉小小年纪就有卓越的武艺,没有吃过苦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怜惜这个女子,笑靥如花,又藏着多少痛苦,才能用小来面对世间所有的痛苦呢?
人是矛盾的动物,展千宸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死角,他的倔强让他与烟凉擦肩而过。
接到消息,烟凉在华清园,没有任何考虑就冲了出去,甚至都忘了去追究到底是谁送来的消息,想当然地认为是空悠,却忘记了空悠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站在那个角度刚刚好看见烟凉在陆川紫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他心猛地缩紧,却不曾停下脚步,走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时机太好,烟凉颤抖着手抚上陆川紫的脸,神情那样温柔。
他的步子登时就顿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两个人,心里的茫然和慌乱前所未有的打乱了他所有的方寸,有些狼狈地被人撞了几下,连他们不绝于耳的叫骂声都充耳不闻,仿佛突然进入了无声的世界,周围所有的光线都熄了,只看得见好似在抵死缠绵,耳鬓厮磨的两个人。
陆川紫拉着烟凉出来了,从他的方向看过去,陆川紫沐浴在灿金色的夕阳中,也许是光线的原因,冷峻的脸庞染上了暖意,展千宸不愿意承认他是因为烟凉。
他记得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阿凉,这个世界除了我,谁也不能染指你!”
当时的烟凉笑得一脸灿烂,清透的眸子也有笑意漫溢出来,让他觉得为她覆了这天下也是可以的。
如今,牵着她手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冷漠如寒冰的男子,还是他们讨厌的人,这样的落差让他接受不了,哪怕这个人是江楚放也比陆川紫要好,这样的人无情,是极危险的人物。
展千宸很想走过去问问为什么,终究提不起脚,反而一个闪身躲进了阴影之中,看着那张清绝出尘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喉咙动了动,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见了陆川紫的眼神,一股子冷意从背脊升起,那种眼神就像是狼见到了猎物的眼神,兴奋,冷漠,疯狂嗜血,却出人意料的特别冷静。
很快就收回去了,转而看着垂头不语的烟凉,深邃的眸子闪出一丝暖意,只是唇角刻意现出来的冷笑和嘲弄却那样扎眼,展千宸心猛地沉了下来,有些不好的感觉,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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