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初,正是我小学快毕业的最后一学期,每天上学都要通过街上的卫生院,有两三天从我家沿着街背着书包一路往上走,天天走着的街上似乎多了点什么,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放学的时候仔细观察,才发觉是这一段街上突然多了一间店面。很宽的店面,是三间连通的店堂,进深很长。店面是一二三间的大门各自分开,店堂内没有隔断,将三间店面的大木门齐齐的打开,就可看见整个的连通的店子里面。
那个时候除了街上供销社有这么大规模的几间连通的堂口和店堂,就只有大一点的餐馆有稍大一点的店堂面积,还有就是母亲上班的茶旅馆的面积大。再有就是街上的伞厂有这么大的规模,但伞厂是属于生产性质,不属于直接的经营性质。我上学从新开的店面大门口经过的时候,不单是我,一起走着的许多学生,和过往的成人都会停留在那几间新开张的店子门口。大家都不敢迈腿进去,只是站在几扇大门的门口,依在隔着大门的门方边上,往店内好奇地瞧。
店内很大的空间,堆着许多的货物,仍然感觉不出货物的拥挤,看上去这些货物与货物之间很空旷,给人的感觉还是货少屋大。有当时很畅销的半粗细的大碗二碗和小碗,还有大中小号椭圆和圆形的各色盘子,喝汤用的半粗细的鸭嘴勺。用搓成麻绳状的稻草绳子将一桌一桌的碗,五花大绑地捆在一起,然后将一条一条的碗柱子,横着堆放在一起,像堆砌宝塔一样。顾客在翻弄和选择这些碗的时候,隔着这些稻草绳,既不会互相碰撞,又不会垮塌,也不会将任何一桌碗,提着捆绑碗的草绳的任何一个角度散落掉。
靠着墙壁的地方堆着很大两堆煤炭,这煤炭堆得像小山一样,一边是一大块一大块乌黑发亮的白煤块垒砌成的,大大小小的煤块夹杂着煤碳末的小山,一边是像山一样的烟煤堆子。中间码着大大小小的很多烧制的泡菜坛子,不论大小坛子,都有着一层看上去发亮的釉子,十分美观。另外还有大量修房造屋要用的石灰,和当时最畅销最紧俏的一个牌子的水泥。那时像这些货物摆放在一起,人们就直接叫这种生意为窑罐石灰,称这种买卖的门市为窑罐石灰门市。
接连好多天,我上学放学经过那个新开的店面,一直以为是供销社开设的窑罐石灰门市。后来才从街上一些大人的议论中得知,是街上一家私人自己开的门市,那些货物中的一些货物在当时还要计划,说是不要计划的也没地方可以买到。这间店子可以说是街上即公私合并以后出现的第一家私人经营的门市部。所经营的货物都是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刚开始无人问津,不是没有需要,是人们还不习惯在供销社以外的场所消费。人们对于自己的需要,还在持着等待和观望的态度,不知这种经营能不能长久,自己去那里消费合不合法等等。
一段时间后,有的旧房改造需要水泥石灰,开始试探性地去买点,渐渐地有了顾客上门,生意也开始兴旺起来。有些不买任何东西,有事没事跑到那个新开张不久的门市,去与店家交谈。一是想去了解一些货源渠道,二是去了解生意情况。那个时候,每当我从那个店子经过,心里总会想,这家人就是聪明,有胆识,敢于开拓,胆量特别大,令人佩服。同时又因为街上像这种私人经营的性质,没有应运而生而奇怪,听着街上一些对于时事和形势的议论,又觉得这样做不知结果会怎么样。
这种想法不光我有,街上很多人,特别是很多贫穷的家庭,自己有店面闲置着的家庭,都有一些想法和看法,大都持进一步观望的态度。可以说街上很多不甘于贫穷的人们,都在以各种心理,各种想法,做着各自的打算,都有些蠢蠢欲动。
有几天,我因为胃痛病发作,没去上学。等我病愈再去上学时,那家店面大门紧闭,大门上贴有封条,关门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后,才从很多人的议论中得知,这家店主被抓了,说是投机倒把。被抓了好久一直没有定论,也没有放出来,后来差不多是八零年的时候,这家店主因为投机倒把的罪名成立,在下场的火神庙戏楼上,开过逮捕大会判刑坐牢,街上没有人再提及想私自做什么营生的事。
我读小学六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教语文的班主任周道凡老师调到攀枝花去了,学校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老师来接替周老师的位置。刚开学那几天,语文课就由学校临时安排,几天换了几个老师。大约是开学十天过后的一天,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上课的铃声响了,像往常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是哪位老师来代课。
那段时间一到了上语文课的时间,班上就会议论纷纷,大家都各抒己见,猜着今天该是学校仅有的语文老师中,哪一位老师来给我们上课,整个班上的气氛闹哄哄的,边猜测边在嘻哈打笑。校长走了进来,因为校长也给我们代过一节语文课,看见进来的是校长,班上一下鸦雀无声。
这次不同,校长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者,个子很高,戴着一副眼镜,十分清瘦,下巴处留着又少又长灰白相间的山羊胡。双手捧着一个粉笔盒,粉笔盒下面是一本语文书和一个备课本,备课本下面还有厚厚一叠纸。这个老者除了背有点弓以外,整个人瘦得像一根干柴棍子,穿着一件约显宽松洗得发白的四个兜的衣服,衣服的肩头显得有点宽,背后的下摆处有点空落,向外翘起,显得衣服的整个腰身都肥大了。
头发稀稀落落几乎全白了,梳的满式头,所有头发从前额的发角和耳边的发角起,全往后梳,又白又长的头发覆盖在头顶和后脑勺下。虽然头发全往后梳,在往后梳的过程中又都尽量将两边耳后的头发往头顶中间梳,还是有点遮不住头皮,头一晃动就有头皮会透过又长又稀的发丝露出来。
校长姓孙,与我家父亲是一个字辈,我们一大家子的小孩一直叫他大叔。孙校长指着后面的老者说:”这是龙老师,以后就由龙老师教你们的语文课兼做班主任,还有一年你们就小学毕业,希望你们珍惜时间跟着龙老师好好学习“。孙校长走后,大家都认为龙老师要进行一番自我介绍,或者说要先讲一下课堂纪律。没想到龙老师手里的那一叠纸是考试的卷子,就说想了解一下同学们的学习情况,要先进行一下摸底测验,以便于制定下一步的教学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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