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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母亲的重生 一百五十 一百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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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唱完后,想躺下去睡觉,我们被父亲唱的这首歌吸引了,公社的广播从来没放过这歌,嚷着还要听。父亲说什么都不唱了,我们拉着父亲的衣服,拉着父亲的胳膊,摇晃着父亲。父亲闭着眼睛笑着说,别摇别摇,再摇真要吐了。这时有人敲门,是母亲回家取东西,大概是四妹尿湿了裤子。我们三下五除二,将吃的甘蔗渣用脚踢到床下,然后迅速蹬掉鞋子,跳到各自的床上。想着要去开门,复又跳下床,趿拉着鞋子,向房门的地方走去。

    走到门边正想拉开门闩,听到门外似乎有盖碗茶的茶碗轻碰在木门上的声响,才知道敲门的不是母亲,是住在去火神庙的左边支街的两个年轻人,被父亲没有讲完的故事折磨着,追上门听故事来了。这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姓银,一个姓毛,追到家里连续听了几晚上的故事,不给他们开门,他们就一直敲,一直叫,站在门外好话说了几大萝筐,端着茶拿着烟,一个劲叫父亲三哥,恳求替他们开门。

    这两个年轻人的姐姐都是与姑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后来又一起上学,一起插队。有时父亲不想让他们进门,怕讲故事影响我们休息,两个人好说歹说就是不愿离开,说不听会儿故事回家睡不着觉。最后父亲推迟不掉,只好放他们进门,说定只讲多少时间,有时父亲想到时间的确迟了,不想让他们进门,故意刁难一下他们,说是要听故事就要给父亲作揖叩头,本意是想将他们吓唬回去,没想到他们连想都不用想,连声答应,心情急迫地只想我们将门打开放他们进门。进门后真的恭恭敬敬作揖叩头。父亲没法只得提前说好,只讲一个小时,父亲讲故事的时候,我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个人还是不想走,与父亲讨价还价般恳求父亲再讲三十分钟或二十分钟。父亲说我们几姊妹第二天要上学,并一再承诺,明晚将继续给他们讲故事,两个年轻人才无可奈何的走了。

    一开始父亲在理发店讲故事给顾客听,只是想让坐着理发和排队等候的顾客不至于那么无聊,就一边理发一边讲些故事给顾客听。理发店打烊,也就结束了,并没有人晚上追到家里来听故事。这两个每晚追到家里来听故事的年轻人,是因为父亲偶尔在公路上替别人看一个通宵或几个通宵的车时,为了排解寂寞,讲些故事给逗留在公路上晚归的小青年听,听上瘾了所致。

    街上偶尔有石油单位派出来勘察石油的卡车,停靠在下场口进公路不远的回车坝,司机和勘察队的人住宿在旅馆,在街上请人通宵看守车子,怕有人半夜去偷车上的汽油,和车上装着的一些扳手,钢丝钳之类的小工具。一开始偶尔有车停在回车坝过夜,并没有找父亲去看守车,是街上回车坝附近的一个男子去守,每晚一块二毛钱的工钱。有天深夜里,看车人在驾驶室打了个盹,天亮后发现不仅油箱里的汽油被盗,同时盗去了车厢里的几圈电线和一把大号扳手,吓得放声大哭。后来司机看到这个男子家里穷,没叫他赔偿,也没付看车的工钱给他。以后有车路过我们街上,将车停在回车坝过夜,也没再让他看守。这熬夜看守车的活儿,辛苦归辛苦,在当时还算美差,一般的人上一天班才几毛钱的工资。后来有车路过时,司机住宿在旅馆就让旅馆里的员工帮着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看守车子,母亲去对司机说看能不能将这个差事让我父亲做。司机看过父亲后,将晚上看车的差事交给了父亲,看一个通宵的车可以得到一块二毛钱的工钱,父亲母亲都很高兴。有时勘察队的车无法开去他们的工作地,白天也将车停在回车坝,看车就得两班倒,一个人看白天,一个人看晚上。父亲白天要在理发店上班,白天就由另外一个人看,晚上就由父亲看,手上交接班。父亲看守车子小心谨慎,没出过差错,后来有石油单位的车在街上停靠过夜,就由父亲负责替他们看车,这种机会不可多得,父亲母亲都很珍惜。

    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只要有石油单位的卡车停在回车坝,车子周围就会聚集很多男女老少,围着车子瞧,围着车子议论。像那种大卡车,前面两个车轮,后面的车厢前后的轮胎全是双轮胎,就是很多人口里常常说的十轮卡车,在当时这种大卡车不多,是人们眼里最高级的货车。有小孩用手摸一下车头的漆和车灯,或用脚在车胎上轻轻地踢一脚,立刻就有人出声制止,说什么一旦将哪里弄坏了,卖了你都不够赔。

    夜里看守车子的时候,上半夜还好过,像夏天,带一床被单到驾驶室,上半夜回车坝有很多人将席子铺到公路边乘凉,大家都摇着纸块或蒲扇驱打蚊虫,热得难受无法入睡就互相打趣聊天,到了深夜凉爽一点再进屋子去睡。乘凉的人们散去后,父亲打着加长的手电筒在车子四周仔细查看一番,然后坐进驾驶室,将驾驶室的一边车门半敞着,这样可以将车子附近的动静听得更加清楚。剩下的几个小时就坐在驾驶室睁眼熬着,听见有异常的响动就立刻照着手电筒下去查看,很多时候,听见有野狗路过,都要下车用手电筒仔细看一下。直到天色大亮,有接班的人或司机来将车子和车箱里的东西检查后,父亲交班回家吃完早饭,又去理发店上班。

    冬天的时候看守车子就更辛苦,漫长的夜间更难熬,寒风刺骨,冻得发抖,连吞咽一口唾液都是冷的。天一黑就没有围观闲聊的人,人们都早早地躲进被窝。父亲将家里的棉被抱到驾驶室,盖着身子,头靠着驾驶室的一边车门半躺着。又冻又困,实在困得不行,就下车在车子周边走走,边走边用力做几下扩胸运动,或将装着水的玻璃瓶里的冷开水倒点在手心,拍打到脸上,然后再坐回驾驶室。后来父亲为了打发时间,就在围着看车议论车的人即将散去的时候,讲些短小精干的故事,为的是吸引少数的几个晚归的人,尽可能地留下来多陪自己些时间,这样不至于太寂寞太疲惫。听故事的人夜深人静了还不想回家,父亲也想有人留下来陪自己,就开始讲些比较长的故事。结果,车开走了,父亲没车可看守了,爱听故事的人却听上了瘾,常常晚上追到家里来听。有时我们都睡下了,还在门外不肯走,想等得父亲不忍心了,开门让他们进去听一段故事再回家睡觉。

    父亲母亲商量着用积攒的看守车子的钱,趁父亲去泸州五成路的理发店,找会磨理发剪的师傅磨剪子的时候,从城里买了一口浅绿色的圆形小闹钟,放在家里的老式书案中间靠着墙壁的地方。书案正中靠着墙壁的上面是一堵嵌入几根木条的小窗子,窗外是荒着的一块泥坝子,和一颗洋槐树,洋槐树旁有些自然生长的时节的花花草草。书案漆成漂亮的栆红色,是早些年奶奶陪嫁的嫁妆,书案桌面下方左右两边和靠墙壁的一边有两寸多宽的镂空小雕花,正面的桌面下有三个木抽屉,中间的抽屉宽两边的窄小,里面放满了一些凌乱的小东西,有乱七八糟的针头麻线,和这样那样的旧的大扣子小扣子,还有一些亮晶晶,锈巴巴的顶针别针,和一些长长短短生锈没生锈的钉子,还有一把五六寸长的椭圆形木把小铁锤和几块有些生锈的锯片。

    小闹钟有平时家里吃饭用的小碗的碗口大,用一块一寸多宽的浅绿色铁皮包裹成一个圆形,铁皮的边沿镶嵌了像细铁丝一般粗细的亮得耀眼的金属圈。闹钟的正前面是约厚的圆形玻璃,玻璃中间部分厚,边沿薄,被浅绿色的铁皮紧紧地包裹住玻璃边沿。钟的后盖是很硬的铁皮,铁皮表层镀了一层黄灿灿的铜粉,后盖上分布着几个小孔,每个小孔里边的螺丝孔旋着可以扭动的银色小把手,几个小把手分别是起调整时针分针秒针和上钟的发条,还有预定时间之用。闹钟的正下方有两只像小鸭子的脚掌一样的钟座子,正上方有两个用螺丝上紧的,伏在浅绿色铁壳上的亮晶晶的半圆形金属,两个半圆之间有很小的间隔距离,隔开的距离中间的浅绿色铁皮有一个小小的,顺着圆周方向的长方形口子,口子中间从闹钟里面的机械部分伸出一个能够左右小幅度摇摆的发亮的金属小锤。闹钟的发条旋紧后,将闹铃的时间调好,到了时间,小铁锤就会自动左右摆动,铁锤撞击在两个伏着的半圆形金属上边,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清脆悦耳,动听绵长。两个附着的半圆正中间,有一根很细的金属圆条,圆条有一点呈半圆的弧度,是平时需要移动小闹钟的时候,供手提的地方,也是可以用钉子挂在墙壁上的挂钩。有了这个小闹钟,母亲和父亲就不用天天清早惦记着叫我和弟弟起床,我和弟弟每天清晨六点半起床,弟弟负责柴灶的柴火,我准备早餐,然后收拾停当上学。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街上没有流动单位的人和车辆出现,父亲也没有车子可看守,若在平时,没有了外来人口的消费,仿佛所有的营生都会停滞不前,毫无生机,除去逢场天,整条街沉寂在一片萧条中。临近过年,一切与平常相比都有所区别,无论家境贫富,都在为准备过年的林林总总的事忙碌着。我家也不例外,忙着家里大扫除,忙着清理房前屋后,换洗蚊帐被单。忙着为我们过年要穿的新衣服缝扣子,替弟弟妹妹的裤子惯松紧带。无论家里怎样困难,我们几姊妹过年的时候每人都会有一样新的穿,或衣服或裤子。母亲早早地准备好几枚崭新的两分硬币用手帕包好交给父亲,用作正月初一发给我们的压岁钱。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我家没有什么好吃的,清清淡淡弄两个小菜,将割回家的一斤多点猪肉,切下一大半用盐腌着,留着预防过年间有人客的时候,招待客人。将剩余的肥肉切成薄片,熬一小盆看得见油珠的菜汤,一家人围坐在桌上,有说有笑,开开心心,吃团年饭。每年的团年饭,母亲总忘不了要说一句,过了今晚,孩子们就都大一岁了,看着看着就都长大了,这日子过得真快。父亲也会有一番感叹,仿佛忆苦思甜般,说自己很满足,想起当年饿得在山上挖白泥巴回家充饥,不曾想到会有如今的幸福,夫唱妇随,儿女双全。

    过年的时候,奶奶家杀了过年猪,肥肥瘦瘦的猪肉和猪的内脏头蹄,装了满满两箩筐。做了很多好吃的,有鸡有鱼,炸了很多黄灿灿香喷喷的酥肉。团年饭是有讲究的,条件好的人家会买鱼买鸡,象征来年的日子有头有尾,有余有剩。我家过年却没有这些,团年的时候,母亲让父亲去接奶奶到家一起吃团年饭,奶奶知道我家没有好吃的,不肯到我家。觉得父亲去接她看见他们的过年货很丰盛,到了吃团年饭的时候,就叫父亲过去团年。父亲知道奶奶只叫他一人,谢绝了奶奶的好意,对奶奶说,虽然家里很穷,就算喝水也要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吃团年饭。

    那时,家里虽然穷,过年还是延续着一直以来的一些忌讳和讲究,比如吃团年饭要先祭祖先,给家里逝去的长者叫饭,焚烧纸钱。大年初一吃汤圆叫抢元宝,抢过元宝,孩子辈的晚辈们就要聚在一起给家中的长者毕恭毕敬拜年,接受长辈发给晚辈的压岁钱。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要说恭喜发财之类的吉利话,不管家里怎么样穷困潦倒,都要说有,忌讳说差什么没什么,什么完了缺了之类的话。忌讳有人在腊月或正月问自己借针,认为针的字音等同于征,与差和缺的含义相近,而地方话说差什么,有问对方征什么的说法。因此,尤其是在新年头,当有人问别人有针吗?别人既不想说有针,也不好说没有,心有所忌,如鲠在喉,来年如有什么不顺,当着背着对方的面都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牢骚满腹。

    初一到初三,家里有再多果皮纸屑,都不能扫地,说这样是积攒财宝。也不能往外倒水,家里那三天用过的饮用水,全用洗脚盆和木桶,一切可以装水的盆盆罐罐满满地装着。水生金,将水倒掉等同于将财宝扔掉。最忌讳说什么神呀鬼呀的字眼,正月间特别是正月初一,家里不能发生口角,也不要和别人发生口角,更不要弄得大人骂孩子叫,哭哭啼啼。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尽可能说些开心的话题,让家里欢声笑语不断,预示来年家里喜事多多。一年中腊月的顺利,正月的喜庆,预示着一年四季,有个好的开始和好的结束,所以老人们很注重腊月和正月所发生的事,大事小事都会认真思量一番,思量一下某一件事是否代表着什么预兆,害怕有什么差错,这叫正月忌头腊月忌尾。腊月有个好的结束,正月有个好的开始,寓意来年开心顺利,家运亨通。即使有病,大年初一也坚持不服药,说是一年的第一天吃药,一年四季就会汤药不断,大年初一口角吵闹,四季就会争端不断,小孩大年初一挨骂挨揍,未来的一年都会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父辈的打骂之声不绝于耳。

    很多忌讳和讲究都是前人兴后人跟,没有谁会冒险去作试验,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很多老的规矩和作派都在人们的潜意识中不知不觉发生着或大或小的改变,这种必然的改变,让旧时的很多说道变得不中不西,有点到洋不土。无论谁家,只要家里有年事也高的长者健在,过年过节就会沿袭老规矩,而这些规矩具有绝对的权威性。父辈一代的思想成了综合体,对传承的事物觉得有一定借鉴性,新的东西有一定的科学性,两相比较,即使有怀疑,也不想去违背和忤逆,处于将信将疑之间。既然祖辈是这样做这样说,又都与家庭兴盛有关,平安与否相关,无论真假,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有点人云我云,听之任之的被动盲从。有思想有文化的年轻一代,对于很多祖传的说法做法基本持否定态度,鉴于传承的东西,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早已在无形之中融入人们的生活和生存,并且年代久远,源远流长,根深蒂固,牢不可摧。在遵从和遵守的过程中,表面深信不疑,暗地背道而驰,就像有的年轻人幼年时候病多,家里替爱生病的孩子拜了各种各样的保保。孩子长大成人后,上了学,学了很多知识,知道拜保保与生病身体并没有关联。很多拜继的保保多的孩子,暗地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保爷保娘,保得老子命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拜继之事的抵触和不满。这种表现标示着一种时代的进步和思想的觉悟,也有一些无能为力的挣扎,这种觉悟和进步,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必然过程。

    我们一大家子,近二十个孩子,遇上姑姑们的孩子全都聚集在一起时,二十多个。面对过年时的诸多讲究和做法,不管大爷爷大祖母有多小心谨慎,费了多少口舌,将一些切记和务必要牢记的事一再叮嘱,并在父亲母亲叔叔伯伯婶婶们的面前一再贯彻落实。同样被我们十几二十个孩子将一些老规矩无意之中搅得面目全非,弄得妙趣横生,让人哭笑不得。还有具有新思想的叔叔,为了打破一些老规矩,听了大爷爷大祖母的语重心长的嘱咐,为了破除迷信,不惜用实际行动现身说法。叔叔是个急性子,不想慢条斯理地理论说服,在任何问题上都是一样的作派,用行动行为现身说法,直接、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为了证明旧时的一些说法纯属子虚乌有,不惜下猛药,让一些老规矩,老的说道没有回旋的空间,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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