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竹梅端起一碗醋向欧阳风走去,端放在桌上,笑着道:“公子,医家有云,欲求身康,须少食盐,多吃醋;少食肉,多吃素。想必公子定是悉通养生之法,而加以效仿。且小女子常闻男子汉大丈夫海量非凡,喝酒如此,吃醋当然更不在话下,今借此佳期,特来见教。”
欧阳风一听,心想:“竹梅这是说我小肚鸡肠,可我就是看不惯她对连然好。不过该不会真让我喝下这一碗醋吧?”
然而抬头望望竹梅,那眼神分明在告诉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没办法,欧阳风只得眼睛一闭,硬着头皮,端起那碗醋喝了起来。
“咦?醋怎么是这个味儿?还蛮好喝的?也不是很酸。”喝完仔细瞧去,除了碗是盛过醋外,里面好像不是醋。
“怎么样,味道如何?”
“好极了!”欧阳锋似在炫耀,故意把声音说得无比洪亮,生怕众人听不见。
“好海量!”竹梅笑着说道,便走了。
这时,小二哥走了过来,端上菜,偷偷告诉欧阳风,“那是凉了的酸梅汤,老板娘哪会让恩公您下不了台阶。”
欧阳风一听,抬眼望向专注账本的竹梅,脸唰地便红了。
要说竹梅和欧阳风的进况,可以说是欧阳风以风速追赶竹梅,竹梅却不动声色,不拒不接。其实她心里头仍是心结难解,哪里能放下连然,却又偶尔被欧阳风感动,进退两难,只好静观其变,一切随缘。
再提连然,虽对林雪真心一片,把竹梅当妹妹看,但遇到烦心事,竹梅总能指点迷津,让他倍感心悦。然而也正因此,竹梅愈发难将情丝斩断。
言归正传,连然在归家后第二日,便又踏上了通向澶州的路。马蹄达达,凉风飕飕,连然抖擞精神,行在这萧瑟凛冽的寒风中。
“我可以逃避,但她又往哪里逃?”
是啊,大约此刻支撑连然的便是对林雪的那份牵挂与思念,当然还有那份责任。他必须马上赶回澶州,无论前路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他都要向前走。
而与连然行程相反,有一人由澶州往韦城方向赶,他便是刘金。
“口不吻酒久久,泪在心头悠悠。
一腔肺腑衷肠烂透,埋葬姜女梁祝愁。
最怕候,一日岂止一秋,
落尽希望千百种,一树凋零留孤独!
日日皆是秋,夜夜悬明珠。”
这是苞儿以前写给刘金的小诗《酒想》,如今说来,他和花苞儿一别已多半个月,却无她半点消息,父母亲是软硬兼施,力图使他忘了花苞儿,而去接近天衣。
“你要是胆敢和花苞儿在一起,我,我就杀了你这个不孝子!”父亲刘途怒吼着。
而母亲呢,则不停地唠叨道:“孩儿啊,你说你怎么会喜欢她呢?听天衣说,她人不漂亮不说,脸上还有两道疤,更何况要身份没身份,要权位没权位,跟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娶了她,不仅会让城中人取笑,还会让家中不得安宁,你这又何必呢?”
这些话甚至有那么点儿让他动摇,可是终是未伤及筋骨。“娘亲,您休要劝我,城中人议论家长里短自古有之,爱怎么说让他们说去。您要是有功夫,还不如去劝劝父亲,家中若说不和,也是他的偏见。”
刘母见他如此顽固不化,毫无办法,这便让天衣来劝,可天衣只说了几句话,刘金便借口出门,溜向韦城。
原来那日,天衣冲刘金说道:“刘金刘公子,你这十几日来,想必没有花苞儿的消息吧?哼,像她这样没规矩少教养的野丫头,还不知现在和哪个男人厮混,你倒在这儿为她与双亲作对,真是个大孝子!”
刘金怒不可遏,扇了天衣一记耳光,怒道:“我不许你这样侮辱她,是,我没她的消息,那肯定是她回家了,肯定是。”
天衣恶狠狠地瞪着沮丧的有些狂了的刘金,捂着脸,流着泪跑开了,但刘金听了天衣的话,心中忐忑不安,这便来到韦城寻找花苞儿。
再说刘金,来到韦城之际,华灯初上,他安顿下来后便前往了龙迎酒家。往日来时,刘金身边总会聚些文人雅士,相互讨教诗词,老板娘柳竹梅对他印象颇深,今儿他一进客栈,便被识了出来。
“刘公子,好久不见了,您今日是喝酒还是吃茶?”竹梅见他一人来此,心中甚是惊讶,往日至少也有个书童,仆人相伴左右,怎么今日?
“茶。”
“好的,富贵,去给刘公子上壶上好的碧螺春。”
竹梅刚说罢,刘金忙接过话茬,“别忙,小生还有件事想请柳老板帮忙。”
“噢?竹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恐帮不上刘公子什么忙?”
“柳老板在韦城多年,而且这龙迎酒家生意这般红火,消息定是灵通。小生只是想向柳老板打听下连花苞儿姑娘的家在何处?”
竹梅一听,笑道:“花苞儿她家离此不近,需些功夫,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早我帮刘公子引路如何?”
“有劳了,有劳了,小生不胜感激。”
竹梅听此回答,不禁顺口问了句,“恕小女子冒昧,公子打听一个姑娘家住址,不知所谓何事?”
“......嗯......是这样的,小生与这位姑娘在澶州相识,今日至韦城游玩,便想顺道到府上拜访一下。”
竹梅闻言,面上划过一丝笑意,退出房去。
话不多说,已至天明,刘金随意吃了些食物,就忙来龙迎酒家寻竹梅,这时辰,店中人并不多,竹梅便携一丫鬟同刘金往回府走去。
“刘公子,实不相瞒,有一事未曾告知公子。”竹梅见快至回府,便道。
“何事?”
“苞儿并不在韦城。”竹梅见刘金脚步一滞,续道,“我与苞儿是朋友,每次她回来,必定来看望我,可这次并未如此。且,前日其兄连然也正为此事心烦,昨日便回澶州寻她去了。”
“她不在韦城,也不在澶州,会在何处?”刘金自言自语道。
“昨夜见公子那般急切,怕坏了您的心情,便没有相告,今日方才吐露实情,望公子见谅。”竹梅恭恭敬敬地赔了个礼,正巧见回府已至,“刘公子,到了,那小女子告辞了。”说罢,便只剩他刘金一人。
刘金在回府附近徘徊了好一会儿,正不知找何理由入府询问,忽见一丫鬟模样的女子要进府,刘金忙上前唤道:“姑娘留步,请问姑娘可知连小姐回府了吗?小生曾受恩于她,今日来府还她手帕一条。”说着,便取出了那方粉色的含香手帕。
丫鬟端详了一会儿,道:“嗯,这是我家小姐的手帕,不过小姐出远门还未归来,公子如若还帕,交给我也是一样的,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蓝衣。”
“多谢姑娘好意,不是小生不信任姑娘,只是这手帕,小生想亲自归还于她。”
刘金这便同蓝衣又聊了几句,得知苞儿自去澶州便未归,便谢过蓝衣,走了。
蓝衣见刘金如此俊朗少年来打听小姐之事,便兴冲冲地回府告诉了老爷和夫人。三人又是担心花苞儿又是替她高兴,用回老爷的话说,“这丫头相貌虽不怎么招人喜欢,到没准儿能领回个俊女婿哩!”自此,也不再谈什么相亲之事。
这一头,刘金找不见花苞儿,心中直犯嘀咕,耳畔不住响起天衣的话,回屋闷了一日。
次日清晨起来,转了转,心情稍好,没料想,刚进龙迎酒家,便见店中坐了一人,天衣竟寻了过来。
天衣见刘金进店,冲他笑笑,开口嘲讽道:“刘公子,可曾找到了您的心上人?”
刘金顿时脸上阴了一片,也不顾她,扭头就走。
柜台前,竹梅本是在看账本,听得这动静,不禁向那女子看去,那是一张柔美的瓜子脸,透着青春奔放的气息,却显露着傲慢的神色。
竹梅看了,摇了摇头,正欲低头继续核对账目。正巧有客官要茶,因着是熟客张老板,竹梅这便提着茶壶过去。
天衣见刘金一脸沮丧外加愤怒地出了店门,似乎目的达到,满意地笑了笑,率着一干人等这便往店外走去。
“哟,这不是澶州柳员外的女儿柳天衣柳大小姐吗?怎生今日来韦城来了?”
竹梅正沏茶呢,一听这话,啪地一声,茶壶便掉落在地。这一摔,天衣和竹梅目光对了个正着,记得以前说过她二人是堂姐妹,但这大概是她们记事以来第一次见面。
天衣不理那进来的公子,走了出去,这边竹梅忙道歉,叫来伙计帮忙处理。那张老板也是熟客,并未说些什么。
而竹梅一直记得的,不是茶壶,而是父亲和她的那个可恶的叔父。
“若不是他,娘也不会死。”竹梅心中怒火中烧,眼神无意间瞟见了正对门的那块匾额上,“人生如茶”,耳畔不禁想起父亲的话语。
“梅儿,你可知爹爹为何要教你品茶?
“茶,生在山里,死在锅中,埋在罐里,活在杯中。历经日晒、烹炒、揉捏、水烫,而不改其香。饮之,又可平心静气,神情舒畅。人这一生,亦多有坎坷,当学这杯中茶,平心静气,冷静思考,方可品出人生之香。”
想起父亲的字字句句,竹梅便会记起那山中的小溪,溪畔的岩石,想起石上的自己,趴在父亲背上嬉戏,心中顿时快乐了许多,又忧伤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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