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花稳石大惊,几步跑到断坡处向下大声呼喊:“琅华!”断崖下深不见底,空空荡荡,哪里还见得半点人影。
花稳石迅速转身,将马儿狠狠一拍,自己就转身去追琅华。马儿奋力冲向前方,可是他并未追到琅华,没跑几步就看到琅华大叫着滚下了断坡。
“公子!水壶!”琅华一面喊着,身子已经弯下,下意识的想要拦截水壶,可是一个趔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随着水壶一起滚向坡下。
“恩!”琅华应着,却看绑在马鞍上的水壶有些松动,刚想伸手固定,那水壶就啪地从马鞍上跌落,骨碌碌地从坡上滚下。
花稳石拉着缰绳,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要太靠近踏雪,爬坡撤步时会踢到你。”
行至一段山路,两人一马沿着山路盘旋而上。路越走越险,越走越陡。踏雪不断响着鼻子,脚步也越来越缓慢。两人见踏雪不堪重负,便下了马,一前一后的走在踏雪身旁爬着坡路。
第二日清晨,两人灭了火堆,用了干粮再次上路。这一次琅华明显感觉出花稳石的疏离,即便马上抱着他,琅华都能感觉他的不情愿。只是她早已习惯花稳石莫名其妙的脾气,也没做他想。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花稳石便起身换了琅华,尽管琅华一再坚持让他多休息,他还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琅华去休息。自己则整整守了一夜。
可以当做是公子在乎我吗?她在心里想着,又为他披了件衣服,看着他躺在阴影中的侧脸,不觉露出甜蜜的微笑。
虽然花稳石语气恶劣,可是在琅华听来他更像是忌讳她说不吉利的话。
“我希望你记得今早许过的诺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轻言生死,这一生都感念着花家的恩德!”狠狠的抛出这句话,花稳石便没好气的站起身,拍拍衣襟,走进帐篷里。“你守着火种,我先眯会,一会换你休息。”说完他不再里琅华,径自躺下休息了。
听言花稳石不由得目光一凛,他知道琅华没有说笑,她是认真的,所谓“收不到货”大概是指她不会活着让别人带走,虽然她说的是忠仆不事二主,但此刻她俨然是把自己当做他花稳石的妻子,与说一女不事二夫无异了。
琅华看着他的笑,不觉脊背一阵发凉,干笑道:“公子若因缺盘缠将琅华卖了,琅华也没法不从,只是琅华生死是花家的人,忠仆不事二主,到时公子只管快快离开,免得别人收不到货来找公子退钱。”
“哪里不好骗?这次一说你就跟着我出来了,不怕我把你卖掉?”花稳石将手中木棍投入火中,似笑非笑的看着琅华,目光深邃,令人看不到底。
“早当家的孩子没那么容易被人拐骗嘛。”琅华笑着答道,她不想过多回忆儿时可怕的经历,只是一笔带过。
“流浪,难不成被人拐了?”花稳石不由得看向琅华,他还从未听过她小时候的经历,一时起了兴致。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具体倒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父亲常外出,讲过做过的还会依样画瓢罢了,况且我还自己流浪些时日。”琅华说着停了清理着窝棚的双手,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一时陷入了回忆。
明月初升,繁星微亮时,两人已用了干粮,花稳石有一搭没一搭的挑弄着火堆,跳跃的火焰映在他眼中,闪烁明亮,他语气平常的说道:“你五岁就入府了,从没见你出过远门,倒不曾想对露宿这么熟稔。”
此时花稳石也砍了些小树,琅华将一些草木灰洒在火堆旁边的空地上,又收拾得当,花稳石便将小树扎成一个简易窝棚,立在其上。琅华将包袱里防水的毡布铺在里面,一切就都准备停当了。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流,却默契的分工,各自忙碌起来。琅华很快就拾了许多干柴和石块,寻了处逆风地方,将石块围成一圈,在圈内点燃火引,很快就生起一堆旺盛的火来。
琅华依言下马,也看着同样的方向,笑着说道:“太阳马上就落山,我去拾些柴。”
“今夜,我们要在此处露宿了。”他目测着树林与自己的距离,将马鞭收起,对琅华说道。
四下眺望,始终不见任何村镇人家的影子,四周不是阴影黢黢的密林就是一望无边的草地,没有任何村落甚至是人家的踪迹。行至一处宽阔的平地,花稳石吁地一声勒马停下。
不知在什么时候夕阳渐已西下,火红的晚霞在天边连片烧起,将压在天际的沉沉乌云煅出一层的绚烂的金边。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放慢了前进的步伐。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两旁风景越来越模糊,铎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轻微,琅华紧紧抱着花稳石的后背,意识中只有他与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清晰,终点在何方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是不重要的。
她习惯于熟悉的是始终追随他,任他在前方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她只要能够跟上他的背影就已足矣。
琅华也觉得坐在前面就像坐在花稳石的怀里,尽管坐在后面又像是自己抱着他,但琅华依然更习惯后者。
又是一路奔波,只不过这次琅华不再坐在前面。
琅华不明就里,只是早就习惯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也习惯了继续谦卑的默默跟着他,顺从着他。
拉琅华上马时也像是有些生气,并不正眼看她。
花稳石这没来由的羞涩像是从没有过的赏赐,对于琅华来说太过奢侈,她感到受宠若惊,呆愣了很久,才迅速起身将水壶拿起,又低着头走到河边将水壶灌满,整理粮食包袱,一切停当,花稳石已骑在马上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冷峻。
清风乍起,吹皱了水面,也将女性独有的体香吹送到花稳石面前,手中纤细柔软的触感,令他忽然感觉握着琅华的手瞬间血管喷张,微麻的刺痛感忽由手中生出,他立刻松了手,脸色微红的背转过身:“我母亲早已将你认作女儿,怎样都是我花府的人,路程还远,启程吧。”
她伸出手,没有击掌,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迎着他坚定的目光,绯红了双颊,一字一顿道:“不逆君意,不弃君去,不轻言生死,生为花氏人,死为花氏鬼!”
每每说完,花稳石总要伸出手,与琅华击掌盟誓。可如今,他已不再恐吓她,那些郑重的话语在她听来更是似乎要和她约定一生誓言。
小时候,每当花稳石犯错,他总是先要严重的警告琅华:“我做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娘亲!如果你胆敢背叛我,我一定一颗颗拔光你的牙!”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没有波澜,但在琅华听来却是字字认真,句句凝重。恍惚间,琅华好像又回到花府那个偏僻的角落里,见到了小时候那个要她郑重发誓的少年公子。
只是你一女子力单势薄,随我离家,日后少不了艰难苦楚,只是盼你无论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做到三件事,不逆我意,不弃我去,不轻言生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只为将我花家记在心里不忘不悖。”
花稳石朝琅华伸出右手,手心朝上,盯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大丈夫自当胸怀家国天下,我心中宏愿一日不实现,我一日不放弃,为之我可流血,可低头,可抛家舍命。
琅华忽然有种不祥预感,却也没有多想,只坚定道:“琅华不敢有违。”
花稳石忽然面色一沉,凝重的看着琅华道:“这恩情你几世也无法偿完,你欠我爹娘,也欠我一份恩情,我不指望你结草衔环,只盼你能答应我一桩事。”
琅华顿时红了脸,低头说道:“花家于我恩重如山,如今夫人又让我入了花家的门,如何也要还报感恩的。”
花稳石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倒是忘了你本就是个小愚忠,愚忠就愚忠吧,忠于花氏也算不枉费我爹娘对你一番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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