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猜到肖正所受刑讯非同寻常,宋珊珊依然没有想到竟会如此残酷。
对于增加痛觉敏感度的药物,宋珊珊略有耳闻,记得两年前她父亲因胃癌入院手术,术后醒来疼痛难忍,几次近乎休克,用了吗啡才止痛。后来听医生朋友介绍,她父亲手术使用的麻醉剂为瑞芬太尼,原本是非常理想的麻醉剂,无需依赖肝肾代谢,对老年人副作用较小。近年才发现一些病人在使用瑞芬太尼后出现痛觉敏感性增加,原本手术造成的疼痛加倍袭来,让人无法忍受。据说严重者就连微风拂过皮肤都如同利刃加身一般。陈平远所说的药物,想必与此类似吧。在注射药物后再行刑讯,那种痛苦,宋珊珊简直不忍想象。
田成武听着陈平远的讲述,心中早生厌恶,若依着平时的脾气,早该拍案而起横加训斥,但听到陈平远提及若非侯永平命在旦夕,打死都不会说出刑讯之事,心中不由一动。其实陈平远确实可以躲在一边做一个看客,刑讯之事的主使人曾强已死,侯永平也命悬一线,只剩一个肖正指认,很难让人信服。但为救侯永平一命,陈平远不惜坦然认错,确有几分义气。
一念及此,田成武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警察这个职业,游走在黑白之间,一旦不慎便会过界。多少好男儿一腔热血投身金盾,一个失足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终生只能在灰色地带游走,面前的陈平远,只怕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到这里,他也不愿再纠缠于令人发指的刑讯逼供,转头对马千里说道:“马书记,这个电话可以打了吗?”
马千里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拿起电话,说道:“我可以试试,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人走茶凉,不知道说话还管不管用。”
扬声器里的拨号音只响了两声,电话便接通了,还没等对方说话,马千里便恭恭敬敬说道:“钱秘书,我是马千里,有重要情况向齐书记汇报,是关于教训基地的。”齐书记三字一出口,田成武谢义伟还有在纪检系统工作多年的宋珊珊都明白,对面接电话的人,是S省纪委常务副书记齐修文的秘书。
“您稍等。”话筒中传来一阵寂静,片刻之后,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在扬声器中响起,“小马,你说吧。”马千里清了清嗓子,飞快的将情况向齐修文做了汇报,略去了刑讯逼供的情节不提。
齐修文在电话另一端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这个肖正把办案人员绑架后藏在了教训基地里?”
马千里看了一眼田成武,谁都能听出来,齐修文的语气中充满了质疑。“是的,我们觉得可能性很大。”
“那你们什么意思,想安排特警进去找吗?”齐修文的语气已经开始变硬,从质疑渐渐变为质问。
“不不不,齐书记您误会了,”马千里连声解释着,“我们的意思是安排基地的武警战士帮着看一下,毕竟如果肖正真的这么干了,他能藏身的区域也有限,就是借给我们专案组的那几间房子,不难找。”
“你直接联系小许吧,待会儿我和他打个招呼,配合你们一下。”还没有等马千里表示感谢,电话便挂断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打这个电话了吧?”马千里看着田成武,苦笑着说道,“在领导眼里,这就是一场闹剧,荒唐至极,要不是看在我这张老脸的面子上,齐书记早就挂电话了。”
田成武微微一笑,不管马千里在肖正案件中持怎样的观点,在给齐修文打电话这件事上,至少他没有从中作梗,其实只要他在回答齐修文问话的时候表现出些许疑虑,齐修文就会果断的拒绝提供任何协助。无论如何,在方才那一刻,马千里与他田成武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多谢马书记了,这个小许是什么人?”
马千里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说道:“小许是省纪委办公室的一个处长,长年在教训基地负责后勤保障。”话音刚落,扬声器中就传出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马书记,好久不见,今天有空想起我这个小兄弟了?”
“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马千里脸上堆着笑纹,和这样的机关干部打交道,一定要多加小心,稍有不敬,对方便会对你处处刁难,就算有领导打招呼要求协助,最多也是敷衍一下而已,俗话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刚跟齐书记汇报完,这才给老弟你添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小许的声音依然热情洋溢,毕竟马千里是省公安厅的纪委书记,位高权重,这样的人,小许绝对乐得结交。“钱秘书已经跟我说了,我刚到警卫连,正在看今天的出入记录。”
田成武向马千里举起手腕,指了指腕上的手表,三点四十了,离定时器设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不能再寒暄了,要抓紧。
“兄弟,咱们得长话短说了。”马千里对田成武点点头,继续说道,“人命关天,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五分钟。”
“放心吧马书记,我看这件事十有**是虚惊一场,”小许的笑意从电话听筒中都能透出来,“我呀,先查记录,要是根本没有闲杂人等进入,不就行了吗?哪里还用费劲一间间屋子去看呀?”听筒中传出一阵阵纸张翻动的声音,显然是在查找登记簿。
“许处长,”眼看着秒针一圈圈转动,田成武焦急起来,忍不住接过了话茬,“嫌疑人有可能是使用特殊的通行证进入基地的。”
扬声器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什么通行证?是发给专案组的通行证吗?”
“是的。”
“那登记簿上就查不到了,我得问问执勤的哨兵。”
“许处长,来不及了,别问值班的哨兵了,我们假定嫌疑人已经进入了基地,而且他现在很有可能就在基地借给我们专案组使用的房间里,您需要组织战士包围那里,相信我,这个嫌疑人极度危险,人质身上绑有爆炸物,接近时要万分小心。”
电话里再次传来一阵沉默,沉默过后便是小许略显慌乱的声音。“老天,钱秘书刚才可没说这些。我马上叫人过去,我也往过赶,你说的那个地方不远,最多两分钟我们就能到。”
“多谢了许处长,”田成武抬起手腕,三点四十三分,来不及了,他心中不由一阵沮丧,嘴上却依然说道,“您别挂电话,我们在这里等着。”
电话中不时传来武警战士吆喝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其中夹杂着小许粗重的呼吸,车内的众人目不转睛等着马千里手中的手机,仿佛那个小小的**并没有绑在侯永平脖子上,而是绑在了马千里的手机上。车内的空气紧张的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就连始终不相信肖正会炸死侯永平的宋珊珊,都觉得紧张的透不过去来,那电子钟闪烁的数字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锤,一下下敲打着众人绷得紧紧的神经。
当数字跳动到15时45分时,电话扬声器中传来清晰的响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春节燃放的二踢脚,却全无一点春节的喜庆。爆炸了,宋珊珊的心如同过山车一般,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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