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处长，情况还好吗？”田成武率先打破了沉默，就算接着要看到的是另一具同事的尸体，那也总得有人去面对。
“爆炸不是很剧烈，”扬声器中小许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玻璃都碎了，房子还好，驻地的消防战士已经赶到，马上就进入现场。”
一个办案基地，有警卫连，有消防队，这个基地配备的可够齐全的，田成武暗暗苦笑着，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居然被肖正放了一炮，这下恐怕连省委都要惊动了，可怎么收场啊。
片刻的嘈杂之后，小许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没有人员伤亡，屋子是空的。”
宋珊珊从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至少到现在为止，肖正还没有变成一个魔鬼。
田成武的语气中也多了一丝轻松，“许处长，我是公安厅副厅长田成武，刚才太紧张，现在才自我介绍，失礼了。客气话不多说了，您安排人保护一下现场，我们马上派人去勘查。”
小许明显在电话另一端犹豫着，“田副厅长，这个我需要请示一下领导。”
“我理解，你和领导说一下，我们一定会把勘查范围缩到最小限度，这起爆炸的嫌疑人极度危险，对爆炸现场细致勘查，很有可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拜托了。”
“田副厅长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马上请示领导。”
几乎在小许挂断电话的同时，马千里的手机紧接着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钱鹏程的字样，“是齐书记的秘书，”马千里解释了一句，滑动了接听按钮，扬声器中传出齐修文低沉的男中音：“小马，到底怎么回事儿？教训基地发生了爆炸，我得给昊阳书记一个交代，这些房子可是你当初出面借用的，恐怕脱不了干系。”
车内众人顿时将目光投向马千里，借用省纪委办案基地竟然是马千里所为，但马千里方才对此绝口不提，就在陈平远提到侯永平可能被藏在基地的时候，还做出一副绝不可能的样子，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马千里显然感受到大家目光中的质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容，对着电话解释道：“齐书记，我也是奉命行事，就是凭着在省纪委工作多年的这张老脸出个面而已，为什么借用基地，借来干什么我是一概不知。不过您放心，既然是我出面的，我就负责到底，到最后一定给您一个说法。”
“我看你等不到最后了，刚才接到昊阳书记的电话，让我一个小时之后到他办公室汇报情况，现在是三点五十分，四点四十五，我们在昊阳书记那里见面。”电话挂断了，马千里抬起头，环视着车内的众人，苦笑着说道：“各位，事情闹大了，省纪委施昊阳书记要听汇报，咱们公安厅这下可露脸了。”
田成武也是一脸苦笑：“我方才一直在疑惑，肖正为什么要这么干，潜入戒备森严的武警教育训练基地，制造一起不大不小的爆炸，冒这么大的风险，总有个目的吧？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他的目的，把事情闹大，关注他这个案子的官越大，他翻案的机会就越大。”
宋珊珊看着田成武嘴角的苦笑，没错，在宋珊珊心中，正在慢慢确信肖正是无辜的，无论是谁在背后构陷，这个人的势力必定非同小可，至少省公安厅纪委和专案组已经成为此人手中的工具，和这样的势力对抗，确实需要借助上层的力量。可是上层关注越多，抓捕肖正的压力就越大，而这些压力，无疑全都压在田成武肩头。
“马书记，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问。”巨大压力之下的苦笑仿佛在田成武脸上只是一位匆匆过客，片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的田成武又成为那个杀伐决断的现场指挥。
“我知道田副厅长想问什么，”马千里微微一笑，“关于向省纪委借用基地的事儿，我不能向诸位透露，这是组织纪律，各位见谅。”
田成武无奈的笑笑，既然打出了组织纪律的大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田成武身边的谢义伟则没有田成武的涵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组织纪律，戴什么帽子，神神秘秘的，像他妈的特务。”
马千里倒也不生气，冷笑一声说道：“谢局长注意言词，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天安市局是不是连基本的保密纪律都忘了吗？”
谢义伟也是一声冷笑，说道：“我天安市局办案严格依法堂堂正正，不用搞这些低三下四的手段，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用在这些东西上保密。”
马千里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堂堂正正，有这样堂堂正正的局长，自然就会有那样胆大妄为的下属，谢局长，您真是调教有方啊。”
谢义伟也是冷笑一声，说道：“我的下属胆大妄为，总好过有些人的下属无缘无故往别人头上泼脏水，不对，或许不是无缘无故，这样的事十有**是领导授意的，否则一个小小的处长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边说着一边直视马千里的双眼，目光中泛着冷冷的鄙视。两位副局级领导针锋相对，车里的气温似乎再一次跌到冰点。
忽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声仿佛在逐渐凝固的空气中撕开一道裂缝，众人似乎忽然松了一口气，目光齐齐转向电话震动的方向，窦宝山如同触电一般飞快拿起手机，举到耳边，却不出声，只是凝神细听，并不时点头嗯啊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抬头对田成武尴尬的笑笑，说道：“田厅长，我得走了。指挥中心通知，说省纪委要求刑侦总队对武警教育训练基地爆炸现场进行勘察，周群副厅长亲自到现场指挥，点名要求我去。”周群是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厅长，那可是窦宝山的顶头上司。
田成武点点头，说道：“快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报一下。”对于已经陷入僵局的抓捕工作，任何线索都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必须牢牢抓住。
本就狭窄的指挥车，随着窦宝山的离去显得宽敞了一些，但压抑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减轻。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年近半百的吕静宗蹑手蹑脚走到谢义伟身边，低声说道：“谢局，侯支队他们在撞车现场发现些情况。”
话音虽低，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车内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吕静宗，忽然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让吕静宗手足无措，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眼睛四下看着。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说。”谢义伟瞪起了眼睛，吕静宗仿佛忽然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侯支队说，曾总的手机不见了。”
“手机？”谢义伟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撞坏了？”
“如果撞坏了怎么着也会有零件，车里连个手机壳的碎片都没有，要不就是曾总没有带手机，要不就是有人把曾总的手机拿走了。”
“手机位置查了吗？”
吕静宗点点头，“已经通过技侦总队查了，手机关机了，关机位置就在撞车现场。”
“查过手机的通话记录了吗？”既然是特意将手机取走，一定是要掩盖什么，通话记录恐怕是最直接的线索。
“查过了，曾总的手机今天上午最后一次通话是打给预审总队民警陈平远的。”
一听自己的名字被提起，陈平远顿时如同触电一般，连声说道：“曾总给我打电话是让我把审讯录像送来，他没说别的。”
田成武看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的陈平远，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却不再理睬这个濒临崩溃的年轻人，转而问吕静宗：“有没有短信记录？”
吕静宗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通过查找伴随信号，发现有一个号码非常可疑，怀疑是曾总持有的另一部手机。”查找伴随信号是技术侦查的一项常规手段，一部手机收发信号都要通过信号基站，通过对目标手机途经基站覆盖的手机信号进行筛查，发现始终与目标手机出现在同一基站覆盖区域的信号，进而推断该信号与目标手机为同一人持有，或该信号持有人与目标手机持有人近距离同行。但随着手机持有数量的急剧攀升，基站覆盖范围逐渐增大，伴随分析难度也越来越大，准确性也越来越差，因此，这种手段到目前为止只能作为侦查辅助手段，始终无法转化为诉讼证据在法庭出示。
“准确吗？”刑侦出身的谢义伟对于伴随信号查找的缺点了如指掌。
“侯支队他们反馈情况，说这个可疑信号始终与曾总的手机在同一基站出现，包括曾总上午在指挥车内开会期间，他们还追查了前一日的手机轨迹，发现那个信号同样与曾总的手机信号伴随出现，因此推断该信号始终由曾总持有。”
“查一下那个信号的位置。”田成武眼睛一亮，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关键突破。
“那部手机也关机了，关机的时间和位置和曾总的手机相同。不过那部手机今天和同一个号码有两个通话，一个是13时18分，一个是14时40分。”
宋珊珊在脑海中飞快的回忆着，13时18分，那时曾强拿着手机狼狈的离开指挥车，给陈平远打电话要录像，现在看来要录像只是一个幌子，和神秘号码通话才是真实目的。而14时40分，离撞车时间已经很近了，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呢？
“那个和曾强通话的号码查过了吗？”
“查过了，是保密号码，我们无权查询机主，也无权定位。”
“需要哪级领导批准才能上控？”
“从号段推测应该是省委常委工作电话号段，对这样的号段上控，需要获得公安部批准。”吕静宗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田成武，“不过据我了解，除非中央有令，公安部是不会批准对这样的号码上控的。”
三伏天的车厢中，宋珊珊竟然感觉到如坠冰窖的阴冷，省委常委号段，好大的来头，肖正啊肖正，你到底招惹了什么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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