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边修续魂体的工匠约莫有几十个。
一个白天便走光了？
可是地上的血迹和断肢又怎么解释呢？
若是土匪抢劫，
哪个山头事后还会掩埋尸骨？
工匠小三提着胆，
他已离崖边越来越近，
然后他就捕捉到了一点声音。
细微的声音从悬崖下传出。
他控制着自己的步伐，
缓缓将身子探出悬崖，
他看到崖下的东西之前
恐惧与好奇相比，
还是后者占了上峰。
当他看清之后，
无论是恐惧还是好奇，
他什么都不会再想了……
没有一个老百姓见到过此刻的情景。
从断魂崖上往下看，
每一根石柱上都爬满了一个个黑色的人影，
这些黑衣人几乎覆盖了视野中所有的石柱！
他们有的没有手，
有的没有脚，
但都是统一的白发飘散，
蓬乱的白发中，
他们中的有些人抬起头，
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同时看向崖顶的小三。
“啊——”
绝望的尖叫声回响山间。
断魂崖下，
岩洞口。
那堆篝火依然在为所有人带来光明与温暖。
同样的结构，
同样的烤架，
今天东方未明抓了好几条大肥蛇，
每一条蛇都没有被失手捏得爆开，
他拈花指的功力渐渐变得可以控制了。
东方未明感觉到，
自己的记忆找回得越多，
武功也恢复得越快。
但是现在的他，
武功还是只有一成左右。
若是细细算来，
这点武功比起南宫翎尚且不足，
更别说明月心与傅红雪了。
烤架上只剩下一副蛇骨，
火堆旁也只剩下三个大老爷们儿。
和昨晚不一样的是，
傅红雪正在收拾，
而东方未明则坐在树根上，
好整以暇的打坐。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异常。
烟波天客靠在洞口，
火光在他的眼中反射出点点微光，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感受着他们身上的朝气与正直，
也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少年时，
那些荡气回肠的往事。
傅红雪收拾地很仔细，
也收拾地很慢。
每一个竹节杯都摆到了原来的位置，
每一片芭蕉叶都叠得踏踏实实，
他并没有洗，只是借着溪流冲了一冲，
因为刚刚这些竹节与叶子刚刚受热，
若在冷水里泡久了，
它们就会坏。
傅红雪的动作不快，
但他始终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东西很快整理得差不多了，
他便又去林子里又捡回一捧枯枝，
往火堆里加足了柴。
东方未明闭着双眼，
他无法感受到傅红雪做的任何事情，
此刻的他正全神贯注维持着体内的玄功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
东方未明的双目张开，
小小的瞳孔中绽发出两线精芒。
傅红雪早就在对面等着他收功了，
看着傅红雪询问的眼神，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已是最好。
傅红雪不喜欢说废话，
东方未明却喜欢，
他跳下树根，
望着树林方向叹气道：
“我随时都可以开始。接下去，就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了。她在哪里？”
“溪边。”
溪流上游，
晦暗的月色中，
一朵野白莲在水边徐徐绽放。
即使明天被溪水冲走，
即使今晚被哪个经过的人踩倒，
生命的追求始终不会停止。
一直素白的手轻轻抚上花瓣，
人如花娇。
明月心已在溪边独自站了一个傍晚。
她答应过傅红雪，
无论她的决定如何，
子夜之前，
她一定回去。
之后，她就独自在这里，
回想着自己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也回想着记忆中，
周婷的每一句话、每一次笑、每一次哭。
月下伊人沐月光，
明月心放任地沉溺在回忆中，
沉溺在周婷的一颦一笑中……
篝火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傅红雪地上的影子也变得薄了。
一片静谧中，
除了柴火偶尔爆出一点声音，
东方未明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他沉不住气问道：“明月心，她能想通么？”
傅红雪摇摇头，
摇头的意思便是“没把握”。
至少东方未明觉得，
摇头绝不是“想不通”的意思。
傅红雪忽然问道：
“你想起自己怎么认识叶开了么？”
东方未明看着夜空，
老半天才回答：
“还是想不起来，不过明月心应该对我放心了吧？我肯定不是哪个组织派来杀你们的。”
“若真是有这么个组织，我与明月心必定活不过今年。”
“为什么？你们武功加起来，江湖上没有多少人能敌得过吧？”
“你能。”
“得了吧，现在啊，十个我都不是明月心的对手，更何况你学了卍字刀法。嘿！如今只要脱困上崖，向应天也绝活不过今年。”
“据太师父所说，你武功未失之前，连他老人家，都能轻易击败。”
“怪不得老爷子总是找机会打我呢。”
“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存在呢？”
“真的存在？”
“如果组织里的人，武功都像你一样呢？”
“不可能吧？！”
“若你真是奉命而来，那么你便不可能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开玩笑！我就天生不是当头儿的料儿。”
东方未明感觉好笑，
但傅红雪一点都不像说笑的样子。
傅红雪也曾经开过玩笑，
但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虽然东方未明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对，
但傅红雪还是谨慎地继续推理着：
“如果你不是首领，那么这个组织里，就存在着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武功与你的高手。”
“第二个……三个……四个……四个……”
“只要这样的高手再来一个，我们四个怕是都敌不过，或许……太师父能够勉强逃走吧。”
“四个……四个……哇……”
东方未明的头终于又剧痛起来。
傅红雪回过身，发现东方未明已经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这次似乎比以往严重很多，
东方未明开始呕吐，
先是胃里的东西，
接下去是胃液，
当傅红雪扶起他，
准备用内功救他时，
东方未明已经开始吐血。
这次恢复的记忆，
实在太过重要。
他想起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记忆越重要，
找回记忆的过程，
便越痛苦。
隔着铁甲，
傅红雪不断地向东方未明输送内力，
他开始佩服起这个年轻人，
东方未明从始至终，
一点痛苦的呻吟都没有发出来。
但东方未明并不是因为坚强，
而是头部剧痛的同时，
伴随着脑部的冲击，
他的声带已经不能工作了。
恢复了这部分记忆，
东方未明现在很想哭，很想叫。
但是他只能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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