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的脸上还残留着极其痛苦的表情，
此时离他头痛发作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傅红雪与烟波天客合力将身披铁甲的东方未明横放到火堆旁，
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施救。
东方未明的眼角还在不停流眼泪，
和傅红雪明月心不同，
东方未明痛苦的时候从不会忍住泪水。
可是有很多时候，
他的泪水不是为了自己而流的。
傅红雪忽然觉得，
东方未明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烟波天客无奈地看着被傅红雪“几句话放倒”的东方未明，
低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傅红雪点点头，
他的心中也是悔喜交加。
后悔的是，
待会儿明月心若是想通了回来，
东方未明恐怕已无力气为她去拔除生死符之毒。
欣喜的是，
东方未明每次头痛之后，武功便大有进展，
若这次痛得这么厉害，他吸收生死符后，
或许可以与毒性相抗更久，
那样的话，
自己去杀公子羽、夺解药的时间便更充裕。
看着东方未明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红雪难得对这个铁甲人产生了一点愧意。
他本没有立场为所有人付出这么多的，
但他还是一边被众人所排斥，
一边却在为大家出主意，
为大家治伤，
为大家做饭。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傅红雪忽然想到——不就是周婷身上的那种热情么？
“小……心……”
疼痛用尽了东方未明所有的力气，
但他依然忍着头部裂开的感觉，
努力地张开嘴巴振动声带：
“小……心……”
傅红雪忽然发现东方未明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
他的意识是模糊的，
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醒来！
但是即使在昏迷中，
他依然下意识地示警，
那些归来的记忆，
实在太过于震撼了。
东方未明只能坚持说了两次，
便又陷入昏迷中。
傅红雪却已经攥紧了刀，
因为他忽然觉得东方未明说得很对。
四周太安静了。
不错！
若非如此异常的静，
刚才也不会只听到东方未明的呼吸声了。
从掉落崖底以来，
日夜不停的虫鸣，
自今晚开始就一直没有听到。
傅红雪忽然喝道：“太师父！”。
“你也发现了？”烟波天客左右看了看，入目之处却毫无异常。
“太师父，不太对劲，我去找她。”
“去吧，我守着这小子。”
傅红雪立即站起身走向树林，
他的腿伤在下午复发过，
此刻他的右腿依然是拖在地上，
黑衣人以锈刀为拐，
一步一步消失在黑夜的林中。
树林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
别说虫叫，就连晚风都诡异地消失了。
溪水似乎凝固了，
再也不复平常流动的样子，
却又不似结冰。
傅红雪将刀插入水中，
感觉溪水变得比平时更粘稠了。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但他发现自己离岩洞越远，
那种厚重的压力也越大，
如同这水一样，
自己也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挤压着。
因为没有风，
四周的树木张开黑色的枝，
似乎与平时不同，
每次细看却有发觉他们从未变过。
傅红雪一时间产生了幻觉，
这眼前的树木森林，
到底是实物还是写意的画？
这是一卷多么凝重的画啊。
黑色的夜空，
黑色的地面。
傅红雪的黑衣在这片林子里，
反而是最鲜艳的黑？！
好奇怪的画啊……
傅红雪一瘸一瘸地向前走着，
可是这森林好像也一点一点的倒退着，
刚才离自己十步远的树木，
现在还是十步远。
它们动了。
好可怕的画啊……
忽然，画卷又生变故，
一袭白衣突然出现在整幅画的中间。
那是人？
或者是……
一片漆黑中，
有白衣翩然，
双色的反差让傅红雪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忽然发现刀还插在小溪中，
自己根本一步都未有动过！
傅红雪动得很快，
他的左手连截了自己胸口几条脉络，
将持刀的右手举起摆出最容易发招的架势。
然后，
他一步一步向那白影靠近过去。
那白色不是画中之物。
傅红雪有感觉，
自己能够触摸到这抹冰凉的白。
离白影只有十步远了，
他已经可以看得清楚，
白影就是明月心。
他最想找的明月心。
可是为什么？
自己的刀还没有放下？
傅红雪的刀放不下来，
十五年刀客的经验告诉他，
别放下你的刀，
但心却告诉他，
往前走！
于是便出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傅红雪高举长刀，
渐渐走向自己最爱的女人。
“红雪……？”
明月心发出一声询问。
“是我。”
傅红雪又往前走了一步。
“快走……快走！”
明月心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虚弱，
她刚说完便向前仆倒。
白色的人影垮了下来。
傅红雪加快了脚步，
可他的刀还是没有放下
锈迹斑斑的刀身上，
隐隐反射出淡淡绿光。
他应该庆幸自己的童年，
傅红雪是从无间地狱走出来的人，
无间地狱的刀客，
即使来到了真的地狱，
只要手里有刀，
就能走过去。
傅红雪就走了过去，
他的眼睛里只有倒在地上的明月心，
十步走完，
明月心已就在傅红雪脚下，
她白色的裙摆托在身侧，
向一张温柔的床。
他的刀也已经温柔地垂下来，
刀锋上，却已有粘稠的血液缓缓滴落。
在他左手扶起明月心的时候，
他右手的刀再次举起，
垂下，
刀身上的血更浓了，
浓到连周遭的淡淡绿光，
都已无法再反射出来。
怀里的明月心发出一阵虚弱的呢喃：
“闭气，这尸毒惑人心。”
傅红雪点点头，
他带着明月心飞身而起往岩洞撤去，
可能是被傅红雪带起的冷风吹得警醒过来，
明月心吃力地睁开眼睛：
“红雪……快，快放下我。”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不！”明月心挣扎起来：“不要带我回去！快放下我，让前辈他们快跑！”
明月心一动，傅红雪速度慢了下来。
寒意闪过，傅红雪猛地往地上一滚，
傅红雪感觉自己左前方的一棵树忽然动了，
它伸出一条黑色藤枝，抽在刚才的必经之路，
若不是他贴地一滚，已然被扫中腰身。
傅红雪小心地单手将明月心扶起来。
他不再跑，
因为跑已不再有用，
四面八方
都充满了那种寒气。
傅红雪再次扬起刀。
他从不畏惧任何敌人，
当他知道这些绿光只是魅影之后，
这些人就再也不可怕。
敌人在傅红雪眼中，
不是用来怕的，
而是用来杀的。
他怕的是眼泪，
明月心的眼泪：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快杀了我……”
傅红雪的脖子动了动，
但他的眼神就像亘古不变的石像一般，
震慑着四周那些泛出绿光的双眼。
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咽喉中传出：“心儿，怎么回事？”
明月心吃力地摇摇头：
“我……我中了尸毒，是魅影……”
她并未能说完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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