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国公府却不然,”静萍缓缓做结案呈词:“国公爷是太妃的兄长,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不会改变;故王妃与又凝霜郡主是姐妹,再联一次姻,谁也不能说什么。综上所述,凝霜郡主才是比她们更合适王爷的理由。”
“听明白了吗?”太妃看着舒沫,意味深长地道。
舒沫点头,接着又赶紧摇头:“妾身只是不明白,既然与沐国公府联姻有这么充分的理由,为何不去说服王爷,却要跟妾身说呢?”
太妃略带愠怒地瞪着她:“你是要与本宫装糊涂么?”
“不敢~”舒沫忙道:“妾身是真的不懂,请太妃指教。”
静萍垂着眸,平平淡淡地道:“太妃的意思,是希望慧妃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服王爷。”
虽已隐隐猜到,由静萍亲口证实,还是令舒沫大吃一惊:“妾身何德何能,如何劝王爷回心转意?”
更何况,她压根就不喜欢凝霜,更不希望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本宫既然找你来,自有本宫的道理。”太妃十分不悦,语气变得强硬:“你只需说,做还是不做?”
怀柔行不通,改用高压政策了?
舒沫滴汗:“妾身不是不肯帮,就怕说了等于白说。”
夏候烨那么强势的男人,终身大事,连亲娘老子的话都不听,怎会听她的摆布?
“光嘴里说说当然是不行的,”太妃将脸一沉,冷声道:“你得用脑子,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让他同意。”
“太妃,还真看得起妾身~”舒沫苦笑。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
况且那水,还有毒,她也不忍心按呀~
啊呸呸呸!现在是担心牛中毒的时候吗?
看太妃的样子,夏候烨这头犟牛若不喝凝霜郡主这口毒水,她这个放牛人都要倒大霉了呀!
“你是个聪明人,”太妃莫测高深地看着她:“本宫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慧妃的慧字~”
舒沫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妾身,尽力而为。”
得,这厮没事赐个字给她,到底还是给她惹祸了吧?
“行了,”太妃靠到迎枕上,双眸微闭,懒懒地挥手:“本宫也累了,你下去吧。”
“是~”舒沫起身,蹲了礼出去。
静萍悄无声息地移过来,双手按上太妃的肩,灵活而轻巧地揉捏着。
“静萍,”太妃闭着眼,低低地问:“这办法真的行得通吗?”
静萍沉默,良久,轻轻地道:“王爷让她歇在了承运殿。”
据守宫的内侍禀报,还是王爷亲自将她抱进去的。
这意味着什么,还要问吗?
太妃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抬手,按上她的手背:“苦了你这孩子了~”
静萍微微垂眸,淡声道:“这是奴婢的命~”
“唉~”太妃轻叹一声:“烨儿要能明白本宫的苦心,就好了~”
“会的~”静萍将视线转到窗外,声轻如梦,与其说是在安慰太妃,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总有这么一天,王爷一定会明白~”
从怡清殿出来,舒沫犹豫了一下,没有往惊鸿殿走。
“喂!”转角处,忽地一人闪出来,堵住她的去路:“昨日醉的酒,不会到现在还没醒吧?”
“小鬼!我不是告诉过你,大人的事少管?”舒沫有些恼火地抚着额。
喝醉又不是什么好事,有必要告状告到孩子面前吗?
那些人,就这么想看她的笑话!
“你喝醉本来确实不关小爷的事,”夏候宇故意戳她的痛处:“但是,中断讲课,却与小爷利益悠关。小爷岂能袖手旁观?”
舒沫一滞,只好妥协:“你先回去,我吃过饭就过去,成了吧?”
“对着小爷,你吃不下饭?”夏候宇把脸一沉。
“好吧,”舒沫无奈地道:“一个钟头,不得拖延。”
“二小时,”夏候宇寸步不让:“你昨天没来,补上。”
“呃~”舒沫习惯性地拧他的耳朵:“那我前天多讲了一个小时,怎么算?”
“那是你自愿的~”夏候宇脸不红气不喘。
“怕了你了!”舒沫两眼一翻,无可奈何。
也罢,反正她也需要时间冷静下来,理理最近变得奇怪且混乱的大脑。
暂时不用脑子,复习些幼儿学过的知识,借以调剂身心,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揽月轩里打混了两个小时,果然情绪平复了许多。
再回到出云阁,发现各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准确的说,是看她的眼神很怪异。
“怎么,”舒沫摸摸头发,又抚了抚微皱的裙摆,掸掉不小心沾上的几颗沙粒:“我的样子很奇怪吗?”
“小姐,”立夏神色恭敬地道:“太子妃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还当什么大事,舒沫松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什么,可拆开来瞧了?”
立夏不语,看她的眼神,越发怪异了。
绿柳抿着嘴,小声插了一句:“王爷也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舒沫看了两人一眼,忽地心生不详之兆:“是,什么?”
立夏,绿柳,许妈,银瓶,银杏……异口同声答:“梅花纯酿~”
声音齐整,气壮山河。
舒沫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颜若雪就算了,夏候烨是什么意思?
嘲笑,讽刺,还是幸灾乐祸?
只是不小心喝醉一次而已,紧揪着不放,不觉得太幼稚了吗?
见她不吭声,绿柳曲起手指向院子外一指:“小姐,是梅花纯酿呢~”
舒沫没好气地喝道:“我耳朵又没聋!”
“太子妃送了二坛,王爷送了四坛~”许妈高兴得眉花眼笑:“正是两全其美,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喻示着小姐以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舒沫抹了一把汗:“有这么神奇吗?”
几坛酒而已,目的还不清楚呢,要不要高兴成这样呀?
“当然~”绿柳猛点头:“小姐昨夜入住承运殿了呀!”
“一样是青砖绿瓦,高墙深院,了不起多了几个内侍,少了几个丫头。我还是我,有什么区别?”舒沫只觉这些人莫名其妙。
“小姐怕还不知道承运殿在王府意味着什么吧?”许妈轻轻摇头。
小姐聪明伶俐,对事观察入微,可就有一样不好。
不是她感兴趣的事情,从来不肯多花半点心思。
“不就是夏候烨的寝宫咯?”果然,舒沫很不以为然:“我看过了,除了房子大点,气势足点,装饰还不如太妃房里奢华富贵呢。”
用一句话概括:承运殿就是个单身男人的寓所,没有半点脂粉气。
相对的,也缺乏“家”的气息。在里面住了一晚,唯一的感觉就是“清冷”。
“小姐可知,”绿柳难掩兴奋之情:“你是唯一一个住进承运殿的女人?”
舒沫只觉荒唐:“这也值得骄傲?要不要放焰火,大肆庆祝一番?”
“这么跟你说吧,”立夏直切重心:“承运殿在睿王府,相当于皇宫里的坤宁宫。”
换言之,除了睿王妃外,其他女人是没有资格睡在那里的!
舒沫一呆,强笑:“没,这么严重吧?”
那几人用力点头,绿柳还沾沾自喜地附上说明:“事实上,承运殿,连睿王妃都不曾住过。”
“废话!”舒沫两眼一番:“她出嫁的时候,夏候烨已去了幽州,等他回来,她已驾鹤西归了,哪有机会住?”
“不管什么理由,”绿柳手一挥,兴奋莫名:“小姐是唯一一个住进承运殿的女人,是不争的事实!”
看着一屋子兴奋到不知所谓的女人,舒沫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颓然跌坐到椅子里,无力地抚着额:“我现在已充分了解状况了,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先离开,让我独自窃喜一番?”
夏候烨在搞什么?
她搞不清状况还情有可原,他身为主人,怎能带头破坏规矩!
这不是明摆着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怪不得今日一早,太妃巴巴地把她叫去训了一通,末了还交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她!
许妈边走边回头,十分激动,眼角闪着喜悦的泪花:“可算等到小姐扬眉吐气的这一天了!”
“别急着扬眉毛~”舒沫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无奈地道:“八字还没一撇,不要到处嚷嚷着闹笑话!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拜托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行不行?”
她突然发了脾气,那几个顿时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一番,推推搡搡地出了门:“小姐累了,歇会吧~”
“立夏~”舒沫叹口气,叫住她:“你去查一下,看康亲王世子妃喜欢什么,帮我准备几份礼物,明儿我要去康亲王府。”
那几个走到门口,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小姐要去康亲王府?”立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舒沫揉着额角。
“为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
以两个女人目前所处的尴尬立场不看,她们可不以为,这会是一次敦亲睦邻的友好拜访。
“道歉。”
“凭什么呀?”绿柳立刻乍了毛:“明明是她处处为难小姐,反过来还要小姐给她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太妃要我去~”舒沫耸了耸肩。
既是太妃的旨意,自然无可更改。
“太妃干么涨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默了许久,绿柳小声咕哝。
再怎么不得太妃的心意,也还是睿王爷的侧妃,走出去,代表的就是睿王府!
“绿柳!”许妈低声喝止。
“以康亲王府的权势,她要什么东西没有?”立夏有些丧气:“既便是价值连城,她都不会瞧在眼里吧?”
这礼物,要如何挑选,头疼!
“送礼,贵在心诚。”舒沫微微一笑:“心意到了就好,不一定非要贵重。”
再说了,她是去道歉,又不是比试,非得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是,我去打听打听~”立夏点了头,出门立刻派了丫头去打探。
结果,不到半小时,就有了答案。
沈素心最爱茶花,康亲王府世子所居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她收集的名贵茶花品种。
据说当年夏候熠就是凭借一本费尽千辛万苦,从云南带回来的朱砂紫袍,打败一众强敌,成功抱得美人归,谱写了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佳话。
至今,仍然在茶余饭后为人所津津乐道。
“若喜欢别的,我还真没办法。”舒沫得意地笑:“不过花嘛,本小姐倒是可以满足她。马上派人去趟千树庄,让她准备几本名贵的茶花,即刻送到王府来。”
“已经派人去了~”立夏答。
舒沫睨她一眼:“告诉她,最好能弄一盆朱砂紫袍。”
“可,朱砂紫袍,世子妃已经有了呀~”送礼,不就是要送别人没有的才显得稀罕和珍贵么?
立夏诧异之极。
“你知道吗?”舒沫看着她,微微一笑:“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忽略了曾经拥有的东西。而我,想要教会她这个道理,并且牢记!”
夏候熠心神不属,负手立在院中,若有所待。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豁然转身,高山行色匆匆地奔了过来:“公子,慧妃娘娘来了~”
夏候熠先是一呆,继而苦笑:“我就知道,张辰是拦不住她的。”
“现在怎么办?”高山一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
万万没有想到,舒沫竟然有胆量找上门来?
这里可是沈素心的地盘,她跑过来,不是自取其辱嘛!
夏候熠沉默,良久,苦笑着低喃:“我若出面,只会让场面更糟~”
高山懂,他当然知道。
打小伴着公子长大,一起成长。
从未见他对什么人,什么事如同对舒沫这样,倾注了全部的热情和关注。
旁人都说公子和夫人的婚姻是佳偶天成,千古佳话。
只有他心里清楚,那其实只是阴错阳差,一个误会而已。
公子错在没有解释,沉默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如果舒沫云英未嫁,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帮公子争得美人归。
可,她如今已是睿王的宠妃,走下去,明显是条不归路。
他怎么能义无反顾地站在公子身边,支持他?
“多派几个人盯着,一有异常,马上来报。”夏候熠失了会神,疲倦地转身进了书房:“让我静一静。”
“是~”高山不敢多说,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流水瞧着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背影,不禁心生怨怼:“睿王也真是,怎么能让慧妃来,他就这么放心?”
“别胡说~”高山轻轻碰他一下,小声道:“我去前边盯着,你小心伺候。”
“这还用你说?”流水白他一眼。
沈素心带了贴身的丫头,亲自到二门外迎接舒沫。
舒沫下了轿,第一眼就看到清雅绝伦的沈素心,惊讶地道:“世子妃大好了?”
“只略呛了些水,并无大碍,劳得慧妃前来探望,实乃素心之过。”沈素心温言软语,笑意盈盈。
“是我的错,多饮了几杯,累得世子妃受此惊吓~”舒沫神情诚恳:“幸得世子妃无碍,否则妾身万死难赎其罪。”
“惭愧~”沈素心上前,轻轻握了舒沫的手:“分明是素心不小心,失足落水。外人不明真相,却将责任推到慧妃头上。素心这几日也是坐立难安,正欲前往睿王府请罪,不料慧妃竟先来了,真教素心羞煞~”
舒沫轻笑:“事过境迁,当日之事已无从查究,与其在这争着负责,不如忘却前情,一笑了之,如何?”
沈素心美目流转,轻轻颌首:“慧妃此言甚是,深得我心~”
“我听说,世子妃酷爱茶花,府中茶园乃京中一绝。”舒沫话锋一转,笑道:“妾身没有别的爱好,唯喜花草。不怕世子妃见笑,今日其实探病为虚,赏花才是真正的目的呢~”
“慧妃娘娘的花田,在京中也颇有名气,小小一座茶园,哪里比得上?”沈素心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脚步一转,领着舒沫朝茶园走去。
舒沫的花田虽大,所种却极杂,种类繁多不说,珍品更是几乎没有,只是一味求多。
她养花,不谛牛嚼牡丹,有辱斯文而已!
哪里比得上她的茶园,每一株都是精挑细选,万中选一的珍品。
也对,一个小小的五品守备,满身汗臭,能有多高明的见识和眼界?
出身那样低微的家庭,又怎能与她这种世家子弟多年浸淫的修养相提并论?
舒沫微微一笑,对她话里话外,隐含的挑衅之意,只做不知:“世子妃谦虚了~”
两个人在丫环的簇拥下,缓步而行,到了一堵长满爬山虎的矮墙下。
墙内可见青苍翠绿,隐隐可听到流水潺潺之声。
一行人顺着墙根下的一条碎石路拐个弯,看到一道古雅的石门,门前一块高大的太湖石,上面书着几个清雅遒劲的大字:“染香园”。
几名身材粗壮的仆妇,搬了几盆花往茶园走去。
“站住!”不待沈素心做声,雀儿已先喝了起来:“谁让你擅自动染香园里的花?”
“不是,这几盆是慧妃娘娘送来的……”那名为首的妇人,显得不知所措。
雀儿打断她,冷声道:“你是第一天在府里当差,不知道小姐的规矩吗?这种杂草,也敢往染香园里搬?”
立夏听得气往上冲,若不是舒沫事先吩咐,就要冲上去跟她理论。
“雀儿!”沈素心厉声喝叱:“慧妃面前,岂容你放肆?还不跪下!”
雀儿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舒沫在旁,慌忙扑通跪在地上:“奴婢失言,并不是有意冒犯慧妃,请娘娘恕罪~”
舒沫呵呵一笑:“既是无心之语,本妃若执意罚你,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多谢慧妃娘娘~”雀儿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正欲起身。
舒沫笑吟吟睨她一眼,话锋一转:“不过~”
雀儿一愣,只好又跪了下去。
“不过什么?”沈素心见状,很是不悦。
“这几盆,是我精心培育的新品茶花,请世子妃鉴赏一二。”舒沫说着,举步朝那几个搬花的仆妇走了过去。
沈素心无奈,只好跟着她过去,嘴里道:“既是慧妃精心培育,不看也知,必属极品。”
说话之间,两个人已到了茶花跟前。
她抬眼轻轻一扫,已辩出三盆花里,有一本“十八学士”,一本“鸳鸯凤冠”,还有一本,赫然竟是“朱砂紫袍”!
这几本,在寻常人眼里,自然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但在染香园,却份属平常,算不得极品。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不知天高地厚,送了本“朱砂紫袍!”
沈素心紧紧地盯着面前这盆茶花,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愤怒,紧紧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美丽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象在清澈的水里倒了墨汁,瞬间染黑,扩散……
要知道,这本山茶,算得上她和熠的定情信物。
在染香园里,培育得最出色的,就是朱砂紫袍,最不缺的,也是朱砂紫袍!
而现在,夏候熠移情别恋,昔日甜蜜的象征,如今却成了莫大的嘲讽,如同一根尖刺,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朱砂紫袍!”灵儿伺候她多年,自然也识得小姐爱如珠宝的茶花,不觉惊叫出声。
“不错~”舒沫笑意吟吟:“正是朱砂紫袍,只不知这盆的品相如何,还请世子妃……”
“舒沫,”沈素心再忍不住,尖声质问:“你特地带这盆花来,是想羞辱我吗?”
灵儿见场面失控,急忙挥手,示意其他人避走。
“世子妃何出此言?”舒沫神色平静,淡声反问。
“你明明知道,”沈素心神情激动,漂亮的樱唇微微颤抖,声音蓦地拔高了好几度:“这本花,是我和熠之间爱情的见证!故意送来,是想提醒我的失败,炫耀你的胜利吗?如果……”
“若我没有记错,到今日为止,我与世子妃不过只有二面之缘。”舒沫神色平静,冷冷地打断她:“连熟悉都谈不上,更諻论输赢?”
沈素心挺直了背脊,指着舒沫,尖声道:“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暗地里对熠使了什么样的手段,勾得他失魂落魄,背弃了昔日的誓言!你,你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舒沫将脸一沉,冷冷地道:“你们夫妻间的感情出了问题,硬赖在我的头上,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若不是你,熠不会变!”沈素心大声指控。
“如果经不起外界的诱惑,轻易就变了心,移了情。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舒沫语气冰冷,眼里是满满的不屑。
“闭嘴!”沈素心厉声喝道:“熠绝不是你所说的无情无义的男人!”
“这不就结了?”舒沫两手一摊:“朱砂紫袍不曾褪色,曾经的誓言也未曾改变,你爱的男人始终如一,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们一直很好,”沈素心轻咬唇瓣,半晌,从齿间挤出一句:“若不是你突然出现,纠缠……”
“不管你信不信,”舒沫看着她,轻轻地道:“我对熠公子没有过任何非份之想,更不曾说过一句半句误导他的感情,要为你们的感情危机负责任的话。”
“你不说,不等于你没做!”沈素心豁地抬头:“你的欲擒故纵,你的欲拒还迎,早胜过千言万语!”
“请你不要忘了,”舒沫凝神望着她,低而清晰地道:“我是睿王府的慧妃。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夏候烨比你的熠公子绝不会逊色一分半分。我何苦放着自己的相公不要,偏要跟你争男人?”
沈素心哆嗦着嘴唇:“那是因为你……”
一个贱字,在喉咙里打了千百个滚,终是因着自身的修养,没办法象个泼妇似地骂出来。
“沈素心,听我一句劝吧。”舒沫十分无奈,缓了语气,真诚地道:“感情遇到挫折,先别忙着责怪别人,何不先从自身上寻找原因?”
“我对熠一往情深,从未动摇。”沈素心斩钉截铁地道:“我相信,熠跟我一样!”
“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沈素心握紧拳头,纤长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是你阴魂不散,总是在熠面前晃!妄图离间我们夫妻间的感情!”
舒沫弯唇,逸出嘲讽的笑:“既然你们夫妻间的感情如此脆弱,只防着我一个怎么够?何不干脆用铁链将他拴在身边,绝不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也不许他接触任何女人?”
“舒沫!”沈素心气得面色铁青:“你别想转移话题!”
“你才不要冥顽不灵!”舒沫凛容,正色道:“婚姻里最重要的是信任,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爱?”
“我相信熠不会背叛我,但我信不过你!”沈素心面上阵青阵红,强行反驳。
“错了,”舒沫摇头:“你根本就不相信他!”
“你胡说!”沈素心面色苍白。
舒沫轻叹,怜悯地看着她:“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熠,被他完全摒弃在心门之外,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相信我,”沈素心浑身一颤,柔美的脸宠,痛苦地扭曲起来,一字一顿,用不得不凝神倾听的声音,轻轻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先毁了你!”
“希望你记住一句话,”舒沫缓缓摇头:“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相信你也希望,熠公子爱的是你美丽外表包裹下的灵魂,而不仅仅只是你的躯壳。你,好自为之吧~”
再美丽的花,也有凋谢的一天。
容颜老去并不可怕,如果内心腐朽了,拿什么去拯救她的灵魂?
“闭嘴!”沈素心面白如纸,嘶声嚷道:“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凭什么在本妃面前指手划脚!教我如何维护自己的婚姻?滚,给我滚!”
“小姐!”雀儿从未见她如此歇斯底理,不禁吓得浑身发抖。
舒沫耸了耸肩,不再理会处于崩溃边缘的沈素心:“立夏,我们走~”
立夏心中惴惴,边走边回头:“小姐,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绿柳冷声道抢白:“你也瞧见了,她根本不讲理,难道要小姐跪下来求她?”
“可是……”立夏看一眼神情阴郁的舒沫,轻叹一声,没再说下去。
太妃是要她来道歉的,弄成这样,回去怎么交待?
“好心来探病,临走连个送的人都没有,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绿柳越想越气,愤愤不平。
舒沫冷冷看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绿柳自知失言,悄悄吐了吐舌,低了头疾走。
“小姐~”立夏忽然停了脚步,轻拉舒沫的衣袖。
“你干嘛……”绿柳一时不察,差点撞到她身上,正要埋怨,冷不丁一个身影撞入眼帘,吓得赶紧闭了嘴。
夏候熠一身白衣,如一幅淡水墨画,静静地站在垂花门外。
“小七~”他略带点伤感地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宁静和优雅。
舒沫见了他,心头郁着的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冒上来,阴沉了脸斥道:“你不该来。”
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还敢在这里等,是嫌不够乱还是怎地?
“小七……”夏候熠神色尴尬。
“世子妃在染香园,”舒沫打断他,淡淡地道:“情绪似乎有点失控,你最好马上过去看看。”
“不是,你听我……”
“我不想听你废话!”舒沫很是不耐,再次打断他:“总之,你们夫妻两的事最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别把老娘扯下水!”
“小七……”夏候熠神情怪异,往前急走两步,殛欲解释。
“夏候熠,”舒沫生气了,厉声喝道:“有本事,先休了沈素心,再把夏候烨杀了,老娘就跟你过!”
这番话,她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骤然间,天地静止,连呼吸声都停了。
“小姐!”立夏满眼惊恐,两脚发软,伸了手去拉她。
舒沫杏眼一瞠,不客气地指着夏候熠的鼻子开骂:“做不到?那就别叽叽歪歪的给男人丢脸!”说罢,她用力将他一推:“闪开,老娘要起驾回府!”
夏候熠纹丝不动,满面通红兼满头大汗,再加满眼狼狈地冲她挤眉弄眼。
舒沫心生不妙,抬眼一看,惊得寒毛倒竖。
夏候烨慢条斯理地从夏候熠身后踱了出来,深遂的黑眸平静无波,瞧不出半点情绪:“跟世子妃叙完话了?”
舒沫哪里敢搭腔?一脑门汗,神色哀怨地瞪他一眼。
要死了,夏候烨也在,干嘛不警告我一句?
夏候熠也很无辜。
我几次都要说来着,你都没给机会,噼哩啪啦一顿乱骂,谁拦得住呀?
夏候烨见两人眉来眼去,眉心微微一跳,眼中透出丝丝寒意。
舒沫不敢再停留,胡乱点了下头,三并步两步,敏捷地钻进马车里。
“熠,人选的问题改天再谈,告辞。”夏候烨神色自若,转身望向夏候熠。
“恕不远送~”夏候熠尴尬得要死,勉强维持着镇定。
夏候烨上了马车,慢条斯理地往她身边一坐。
舒沫只觉宽敞的车厢突然变得狭窄逼仄,咽了咽口水,悄悄往边上挪了几寸。
夏候烨瞥她一眼,高大的身形格外魁梧,极具压迫性:“慧妃,可以起驾了吗?”
舒沫“嘿嘿”干笑两声,再往边上挪了挪,依旧不搭他的话茬。
夏候烨将脸一沉,冷声吩咐:“回府~”
马车缓缓起动,驶出康亲王府大门。
夏候烨的声音轻柔,语调轻快,却莫名地让人感到阴冷:“睿王府的侧妃没瞧在眼里,想做康亲王妃,嗯?”
舒沫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做解释。
她说那番话的意思应该很清楚,他硬要曲解,就算她说破嘴也没用。
夏候烨伸指,勾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之对视:“休了沈素心,再杀了本王,你的野心还真不小!”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居心叵测地笑了笑:“可惜,熠似乎不太愿意配合呢。”
舒沫恼了,拨开他的手指:“放开!”
“怎么,伤心了?”他凝着她,眸光忽地变得冷厉:“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是杀还是留?”
“随便~”她满不在乎地道。
他自顾自地道:“杀了有点可惜,留在身边,又是个祸胎~啧,难!”
舒沫将头一扭,懒得理他。
“你跟他,”他忽然掰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倾身下来,高挺的鼻梁几乎贴着她的鼻,热气喷到她的脸上,暧昧地低语:“到底怎样了?”
“你希望是怎样的?”舒沫冷冷地反诘。
“他,”他黑眸一眯,眼神蓦地变得狠戾阴鸷,嘴里却玩笑似的,仿佛漫不经心地问:“抱过你吗?”
“有病!”舒沫冷哧。
夏候烨却笑了,笑声浑厚低沉,十分好听。
看他这么愉悦,很奇怪的,舒沫一下气全消了,原本低沉的心情,竟莫名飞扬了起来。
“神经!”她再骂一句,笑了。
笑了一会,他长腿一伸,手臂展开,轻松地搭在她的肩上,附在耳边轻声道:“下次,别再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舒沫被他一说,只得祭出招牌干笑,“嘿嘿~”两声蒙混过关。
她也是被他们夫妻二个逼得急了,才胡乱发飚,哪里晓得,他会突然冒出来?
夏候烨顺势把手臂一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舒沫诧异地抬头瞥他一眼,见他闭了双眸,随即转过头,假装看着窗外。
夏候烨嘴角一翘,笑了。
马车平稳地在街道上行驶,两个人一路沉默,各人想着各人的事,却都觉得暖融融的,安逸舒服之极。
路面上出现一个大坑,马车变道,紧接着车夫焦灼的呼声:“马惊了~”
夏候烨倏地睁开眼睛,沉声喝道:“勒紧马缰!”
舒沫坐直了身体,伸手去掀车窗的帘子。
几乎与此同时,车速突然加快,车身剧烈摇晃起来。
“小心!”夏候烨低叱一声,手臂一紧将她揽在了怀中。
两个人被巨大的惯性,高高地抛起,怦地一声撞到横梁上,再狠狠地摔下来,滚到了车厢的底部。
夏候烨灵活地一个翻滚,低了头去看怀中的她:“你怎样?”
“没事~”舒沫扬起脸,微微一笑。
外面,马蹄声如暴雨般响了起来,巴图粗犷的嗓子显得格外响亮:“保护王爷!”
夏候烨翻身坐起,伸了手去拉舒沫。
舒沫正要坐起来,忽听咔嚓一声巨响,车轴突然从中断裂。
她一个立足不稳,狠狠地撞到座椅上,她闷哼一声,死死地攀住了座椅的脚不撒手。
车厢脱离了车体,侧翻出路面,顺着斜坡一路翻滚着向下,直到被大树挡住,才停了下来。
车夫猝不及防,猛地往前摔了出去,马儿嘶鸣着从他的身上踏过,往前狂奔。
“王爷,王爷!”巴图大惊失色,狂吼着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往斜坡下冲。
忽听哗啦一声响,夏候烨一掌击破车厢,从里面冒了出来。
“王爷!”巴图大喜,伸手去扶他。
“舒沫!”夏候烨没有理他,撩开车帘,钻进去察看。
舒沫蜷在坐椅下,额上一道伤口正往外冒着鲜血,冲他低低地咧唇一笑:“死不了~”
“该死!”夏候烨低咒一声,弯腰小心地将她抱了出来。
这时,一众侍卫涌了过来,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封锁街道,不许闲人接近!”巴图大声吩咐。
“是!”侍卫们立刻分头行动,顷刻间将这条斜坡封了起来。
立夏和绿柳慌慌张张地分开人群钻了进来,苍白着脸尖叫:“小姐,你没事吧?”
“翻车时,撞破了块皮。”舒沫轻松地笑道:“没什么大事,别叫得吓死人~”
巴图急忙拿了个瓷瓶扔给立夏:“我这有金创药,先给娘娘敷一下。”
“多谢巴将军~”立夏接了药在手,和绿柳两个把舒沫扶到路边坐下。
“怎么回事?”夏候烨面色铁青。
“拉车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刚好路上又有个大坑,陷进去,把车轴也撞断了!”马图满头大汗,惶恐地答。
幸亏这个路段偏僻,沿途几乎没有店铺和人迹,否则不知要踏伤多少人?
立夏帮舒沫把伤口清理干净,抹了金创药。
舒沫示意她不必包扎,走到断了的车轴旁,蹲下去仔细查看。
夏候烨见状,走了过来:“有什么发现?”
“貌似,好戏要开场了~”舒沫指着断裂处,唇边浮起一丝浅笑:“这应该,只是个序幕。”
很好,她正愁无从下手,看来,别人比她更沉不住气。
夏候烨黑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浑身笼罩着寒意,恍若来自地狱地修罗。
巴图见两人神情有异,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面色骤变:“有人要刺杀王爷!”
“错~”舒沫摇了摇头:“这只是个意外~”
“切口如此齐整,怎么可能是意外?”巴图指着断裂处质问。
“那人的目标,是我。”舒沫看一眼夏候烨,轻松地调侃:“若知道承运殿这么好用,我早就该死乞白赖地混进去住了~”
夏候烨平时出入都是骑马,极少乘坐马车——除非,跟她在一起。
而今日,她去康亲王府拜访,是单独前往,夏候烨会出现在康亲王府,纯属意外。
巴图满眼怪异地看着她。
有人要她的命诶,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夏候烨神情阴冷,抿了唇,狠狠地瞪她一眼。
巴朗策马疾驰,在距夏候烨数丈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压低了声音禀报:“王爷,受惊的马已经找到,在马掌上找到了这个~”
说吧,他将双手高举过头顶。
舒沫斜眼望去,见他掌中放着一枚二寸多长,染满了鲜血的钢针。
弯唇,冷冷一笑:“看来,想要我死的,还不止一个。”
睿王府和康亲王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马车要走一个多小时。马不可能在带着钢针奔跑一小时,安然无恙。
这枚钢针,显然是在她到达康亲王府后,才被人暗中扎进去的。
“车夫呢,”夏候烨眸光森冷:“叫他过来!”
“死了。”巴图心有余悸。
他被奔马乱蹄踩过,内脏外露,早已当场殒命。
舒沫微微一笑:“这下死无对证,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夏候烨看她一眼,不悦地蹙起了峰眉:“你好象很高兴?”
“不用查,”绿柳气得捏紧了拳头:“一定是世子妃支使人干的!”
舒沫轻叱:“不许胡说!”
绿柳很不服气,恨恨地噘起了嘴。
巴图小声道:“慧妃进了康亲王府,照例马车都是要停在外门,车夫到倒座房喝茶,等候。”
换句话说,此时的马车处于无人照管阶段,任何人都可以接近。
“去查一查,有没有人看到,慧妃拜访世子妃期是,有谁接近过王府的马车。”夏候烨冷声吩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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