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镇定自若地拿起杯子,优雅地轻抿一口。
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
赫连俊驰神情自若,慢条斯理地又敲了一组电码。
亲爱的战友,知道你懂,别装了,再装就不象了~
舒沫一咬牙,索性垂下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哪知赫连俊驰竟似早算定她有些反应,站起身来,双掌轻拍。
啪啪两声响,场中舞曲一转,十二个艳丽的舞娘,舞动鹿皮靴,整齐敲出一组欢快的节奏。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由不得她不着恼:崔老三!
舒沫豁地抬起头,明亮的眸子迸出如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这家伙竟然敢要胁她?
这一下动作太大,引起夏候烨的注意。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满眼都是愤怒,不禁暗自纳罕,凝了目仔细分辩。
不错,她的确是生气。
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盛怒的野猫,熠熠生辉。
可,为什么?
触到夏候烨狐疑的视线,她猛地一惊,瞬间隐去光芒,若无其事地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想干什么?
赫连俊驰得到回应,笑得越发欢快。
打个招呼而已,别紧张。
舒沫冷笑,直直地看着他,指尖飞快地敲击。
别惹我,也别想拉我下水。
赫连俊驰神态轻松,敲出的字句却极具蛊惑性。
嗨!难道你真的甘愿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王府的深宅大院里,浪费在与女人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之中吗?
到我身边来吧,一起打天下!
舒沫蹙起眉,冷冷地回。
抱歉,我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才华,也没有所谓的抱负,你找错人了。
赫连俊驰冷笑,指尖敲得飞快。
我在部队里混了八年,之后又在特警队呆了五年,摩斯电码尚且称不上纯熟。
普通人能如此娴熟地运用摩斯电码,还是军方专用的?
舒沫嘴角微翘,不屑地回复。
不好意思,我不过刚巧当了四年的话务兵。
赫连俊驰倾身,微笑着回了夏候玺一句话,手指并未停歇。
就算不想坦白,也别污辱我的智商!
“小婶,”颜若雪见她也不说话,也不喝酒,只不停地敲着桌子,心生好奇:“你在琢磨啥呢?”
舒沫意有所指地扫一眼那群坐立不安的贵妇,轻笑:“音乐很好听,舞蹈也令人惊艳~”
指尖顺势敲了一句话。
你错了,我不是从容不迫,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颜若雪面红过耳,小声分辩:“这个舞蹈,是由西凉特使带来的。”
她没想到,会如此另类,震憾。
赫连俊驰眉尖轻蹙,目光咄咄逼人。
舒沫,你信不信?
你我二人联手,不出三年,西凉唾手可得!
舒沫淡淡地笑。
之后呢?
赫连俊驰微怔。之后自然是共享荣华富贵。
舒沫盯牢他,不紧不慢地敲。
*是无止境的。
当你统一了西凉之后,必会想要征服大夏,征服了大夏,还有大周……因此,你追逐权利的脚步会被*驱策着,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刻。
而我,只想要一份安定而平静的生活。
夏候烨冷眼旁观,眉间蕴着一丝怒意。
这二个人,竟然旁若无人的当众眉目传情?
慢慢的,他觉得有些不对。
舒沫的确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看的却不是看着赫连俊驰的眼睛。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以下。
更准确的说,她看的,是他的手指!
然后,他发现这二个人的手指都在敲着桌面。
忽快忽慢,没有固定的节奏,也没有什么规律,似乎只随着心情,很随意地敲。
直觉告诉他,这事很不对劲!偏偏捉不到任何把柄。
赫连俊驰挑眉,明显不屑。
因为无所顾忌,敲击的速度也就又快又疾,配合着音乐,倒也不显得突兀。
别自欺欺人了,夏候烨的野心绝不在我之下!
他绝不会自甘平庸,也不可能让你过上平静的生活。
既然注定了不平凡,为什么不选一个更能发挥你的能力的伙伴,共同奋斗?
舒沫淡淡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
敲完,她把杯子一放:“我有些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
说罢,不再理会对面的赫连俊驰,也不去管颜若雪或是其他任何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殿外。
赫连俊驰十分恼怒,目光阴沉地追随着那抹苗条的身影,举杯一饮而尽。
随着音乐的最后一个节拍停,五指骤然合拢,在夏候玺惊诧的目光中,精美的酒杯,啪地一下捏成碎片。
该死,这女人比想象中还顽固!
她不图财,不图名,也不图利,甚至连女人最喜欢的争宠也兴致缺缺。
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栽花种草。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才无貌,不争不抢,活得殊无趣味的平凡女子,却让大夏最优秀的三个男人都动了心。
这些世家子弟,自小就被众星捧月地长大,女人对他们来说唾手可得,也因此看女人的眼光格外挑剔和毒辣。
舒沫能入他们的眼,凭的只能是人格的魅力。
而绝不是如那些愚蠢的女人抱怨的那样,靠运气,或是凭“狐媚”做到的。
淡泊名利,说起来只有四个字。
但只有真正花过大钱的,才能视钱财如粪土。
也只有曾经站在权力顶峰的人,面对权势的诱惑,才会如此从容不迫。
她若是真的能永远甘于平淡还好,就怕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站到夏候烨的身边与他做对。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给自己竖这样一个强敌。
拉拢,是最佳的办法。
实在不成,只能毁了她!
夜风里隐隐夹着悠扬的丝竹器乐之声,衬着皎洁的月光,烘托着静谧的夜晚。
舒沫漫无目的的在通往花园的小径上走了一段,一方池塘映入眼帘。
池塘里遍植荷花,中间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石亭,还有石桥横跨其上。田田的荷叶相互牵挽着,月光下,一朵朵冰清玉洁的白莲在清水碧波中楚楚绽放,显得分外的妖娆。
闻着那淡淡的荷香,舒沫略停了片刻,举步朝塘边走去,倾身欲采池中白莲。
“小婶请留步~”
舒沫回过头去,颜若雪急匆匆地走过来,轻声解释:“池边遍生青苔,极易滑倒~小婶若喜欢白莲,我命宫人采几枝……”
舒沫转身走了回来:“不用了,我只是无聊,到处转转。”
月下采莲,自己动手才有趣,别人摘的,有什么意思?
颜若雪显然也看出来了,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局促地道:“扰了小婶的雅兴了~”
“呵呵~”舒沫笑了笑:“太子妃怎么也出来了?”
颜如雪略有些赦然地垂了头,小声道:“我不在,她们可能更开心。”
舒沫心下了然。
太子册立,也许只要一道诏书。但要想真正地被那些不可一世的所谓皇亲贵胄们接受,却绝非一日之功。
显然,现在的太子妃,还徘徊在上流社会的大门之外,不得其门而入。
但这些事,只能靠她慢慢摸索,旁人却无能为力。
舒沫转身往石桥上走:“宴会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小婶可要跟我就着这月下白莲,小斟一杯?”颜若雪鼓足了勇气,轻声道。
舒沫略感惊讶,转头看她一眼。
颜若雪将藏在身后的酒壶拿了出来,满面通红,大大的眼里流着期盼:“小婶似乎很喜欢梅花纯酿,我,我自作主张,带了一壶出来~”
舒沫莞尔一笑:“有何不可?”
连酒都准备了,若再拒绝,岂非太不近人情?
颜若雪指着池塘中间的假山,欣然道:“亭上景色更佳,又有桌椅,咱们去那里吧。”
“悉听尊便~”舒沫与她并肩走上石桥。
亭子不大,砌成圆形,亭上八角,亭中石桌石凳,韵味天成。
两个人对面而坐,颜若雪又从袖子里取出两只小酒蛊,置于桌上。
舒沫瞧了,不觉哑然失笑:“你这衣服倒不错,都成百宝囊了~”
颜若雪面上绯红,拿起壶给两只杯子斟满酒,调皮地道:“愿博佳人一笑~”
舒沫哈哈大笑,拿了杯子一饮而尽:“为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颜若雪笑道:“既是一大白,一杯怎么够,怎么着也得三杯吧?”
“三杯就三杯~”舒沫也不争辩,端起杯子,连着又喝了二杯。
颜若雪冲她竖起拇指:“不愧是小婶,够爽快!怪不得七皇叔对你另眼相看。”
舒沫却不高兴了,撇了嘴道:“咱们喝酒,扯上他做什么?”
“若雪失言,自罚三杯。”颜若雪忙道。
“爽快!”舒沫双掌一拍:“我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这个朋友,我交了!”
两个人喝着小酒,聊几句家常,说说笑笑,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咦,这么快没了?”颜若雪伸手再去取壶,发现空了。
“我看看~”舒沫把壶接过来,摇了摇,居然涓滴不剩,不觉气恼:“你这壶是漏的吧?”
“我再去取~”颜若雪拿起壶就走。
“时间不早了~”舒沫抬头看一眼爬到头顶的月亮,扶着桌子站起来:“宫里的宴会也该散了,咱们回去吧~”
颜若雪难得遇到一个聊得来的同龄人,不舍得就放她走:“没那么快,再喝几杯~”
舒沫在殿中已喝了不少,坐在亭里又吃了大半壶,这时酒劲上来,一手扶着石桌,一手撑着额:“不对呀,地怎么在晃?”
“哈~”颜若雪一怔,指着她笑:“小婶喝高了~”
“你才喝高了呢~”舒沫不服气:“这才哪到哪?想当年,在克里姆林宫,我跟谢尔久……”
“若雪~”清雅温婉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舒沫从“当年勇”中回过神,抬起头看去,笑:“是世子妃呀~”
沈素心袅袅婷婷在站在石桥之上:“这地方真幽静,你们可真会找地方。”
颜若雪急急站起来:“素心来了~”
沈素心美目在二人身上流转一遍,落在石桌上那只酒壶上,轻笑:“若雪,原来你藏了好酒不拿出来,只和慧妃躲在这里喝~”
颜若雪神色尴尬:“这就是梅花纯酿,慧妃喜欢,就拿了一壶出来,倒没有藏私~”
沈素心觑了舒沫一眼,幽幽一叹:“慧妃果然魅力无穷呀,只一面,就让若雪忘了多年的情谊,把我撇在一边。”
“不,不是这样的~”颜若雪生恐她生气,急急解释。
“我开玩笑呢,你也当真?”沈素心却掩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又不是熠,难道还捻酸吃醋不成?”
“素心!”颜若雪心中咯噔一响,尴尬地去看舒沫,见她似乎没有听见,悄悄松一口气,伸手扶了她:“小婶,咱们回去吧。”
“慧妃喝醉了?”沈素心眼中闪过异色。
“不是,这地方光线暗,路又不平,小心点好~”颜若雪也机灵,不肯落人口实。
舒沫推开她,快步走到石桥上,冷冷盯着沈素心:“醉了又如何?”
“呀~”沈素心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叫,扑通掉进了池中!
舒沫愣了一愣:“你干嘛?”
颜若雪面色惨白地冲了过来:“素心!”
沈素心不会水,伸了手在水面胡乱扑腾:“救~啊呜~命~”
“快来人呀,世子妃落水了!”颜若雪吓得面无人色,拉开了喉咙尖叫。
“咦,”舒沫眨了眨眼,趴到栏杆上往下看:“原来你不会水呀?”
颜若雪回头一瞧,惊声尖叫:“小婶!”
“她不会水,我会!”舒沫回眸,得意一笑:“等着,我去教她~”
说着,她把裙子撩起来,抬腿就跨过了栏杆。
“不可!”颜若雪吓得魂飞魄散,冲过来死死地抱着她的腰。
舒沫弯了腰咯咯乱笑,一边拿手去推她:“好痒,哈哈,快放手,嘻~”
颜若雪哪里肯放?
素心掉下去,夏候熠那里还可以解释;若是她也掉进去,杀了她也没法跟夏候烨交待呀!
两个人在石桥上扭成一团。
“小七!”
“舒沫!”
夏候熠和夏候烨远远瞧着两人在栏杆边纠缠,却是惊诧莫名,双双厉喝一声,疾掠过来。
“素心掉下去了~”颜若雪扭过头,见来了人,大喜过望,指着桥下大喊。
夏候熠双足轻点,跃过她的头顶,俯冲下去,拽住沈素心的手臂,足尖在莲叶上轻轻一点,空中一个漂亮的转体,轻轻掠到了岸边。
颜若雪还来不及欢呼,舒沫用力一推,她身体失去平衡“啊”地一声尖叫,掉了下去。
幸得夏候烨眼疾手快,纵身过来,伸手捉了她的足踝,倒提着拎了上来。
舒沫呆得一呆,忽地大拇指一竖:“好厉害!”
夏候烨脸黑如墨:“你做的好事!”
舒沫很不高兴,噘了嘴顶撞:“谁知道她不会水?”
颜若雪惊魂未定,想要帮她辩解一句。
无奈对着面色阴沉的夏候烨,嘴张了几次,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夏候熠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沈素心平放在草地上,蹲下身子半跪在地面,伸掌轻拍她的颊,焦灼地轻唤:“素心,素心~”
“怎么样?”夏候烨从桥上一跃而下。
颜若雪过去,悄悄地握住她的手:“没事的~”
“这样不行~”夏候烨弯下腰看了一眼,断然吩咐:“把她搬起来,放在膝盖上,用力拍打,控出水来……”
话没说完,沈素心忽地“咳咳”剧烈咳了几声,哇地吐出一大口水。
“素心!”夏候熠一阵惊喜,俯身将她抱起来:“你醒了?”
夏候烨冷眼旁观,眸中一丝精光一闪而逝:“醒了就好~”
颜若雪拉着舒沫刚好从桥上绕下来,见状忙道:“素心的衣服全湿了,先送到寝殿,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就这么办~”夏候熠抱了沈素心,冲夏候烨点了点头:“失陪了~”
“好好的,素心怎会掉到水里?”夏候烨冷声质问。
“我不知道~”舒沫按着头,老实地答。
夏候熠脚步一顿,听得怀中沈素心声音娇怯,柔柔地道:“怪我,多喝了几杯,脚下发软,不怪慧妃~”
这话从字面上听着是帮舒沫开脱,但此时的情景,任谁瞧了,不会往反方面想?
“是吗?”夏候烨眼里明明含着笑,却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森冷。
颜若雪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朝沈素心看去,讷讷地道:“我,我在后面,没看清~”犹豫一下,又道:“这石桥的栏杆太低,素心一时失足,也是有的。”
夏候熠神情冷厉,淡淡地道:“多谢关心,素心没事就好~”
沈素心将脸藏在夏候熠的怀中,声音无限娇柔:“熠,我好冷~”
“若雪,”夏候熠面无表情地道:“要烦你带路~”
“七皇叔,小婶,失陪了~”颜若雪向二人行了礼,引着另二人走了。
进到寝殿,宫人早备了热水和新衣,伺侍着她去洗浴换衣。
等她整理好一切,夏候玺也刚好送赫连俊驰出宫后折返寝殿。
沈素心从偏殿出来,进到花厅,夏候玺和夏候熠停了交谈,起身问道:“素心,你还好吗?”
“真是对不起,”沈素心柔美的脸上满是歉意:“好好的宴会,让我给搅了~”
夏候玺连连摇手:“闹了一晚上,本来就要散了,跟你无关。”
“都怪我,”颜若雪很是不安:“没有尽到主人之责,让你受了惊吓~”
“好了,”夏候熠淡淡地道:“素心也没事,大家就不必抢着负责任。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夏候玺讶然道:“急什么,喝杯茶,压压惊再走也不迟~”
夏候熠忽地转头:“你需要压惊吗?”
这话不仅直接,已接近无礼了,三个人都是一怔。
沈素心脸上变了颜色,勉强挤了笑容,端庄地道:“我,没事~”
“告辞~”夏候熠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沈素心面色苍白,泪水倏地涌进眼眶,当着夏候玺夫妇的面,却不敢掉下来。
她低了头,咬紧了牙关急步往外走。
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宫门,夏候熠却没入轿,翻身上了马背。
沈素心再忍不住,掀了轿帘唤道:“相公!”
夏候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你还有话说?”
沈素心紧紧地攀着轿杠,颤着嗓子道:“你为什么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夏候熠反问。
“你以为,”沈素心只觉浑身冰冷:“我是故意掉进池塘里,陷害舒沫?”
“送夫人回府~”夏候熠瞅着她,良久扔下一句,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好晕!”舒沫扶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夏候烨手快,倏地搀住她的臂,将她拖了起来,眉毛不悦地拧起:“舒沫,你长本事了!”
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喝得烂醉如泥?
“呵呵~”舒沫软绵绵地倚着他,呵呵笑着仰起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一咪咪的距离:“只喝了一点点~”
“站好!”夏候烨没好气地按着她的肩,可惜手一松,她立刻象根面条似地往下滑。
舒沫脚下发软,慌忙伸手抱着他的腰,以稳定身形。
长衫拂到脸上,绸缎冰凉,贴在肌肤上格外的凉爽。
贪图这丝凉意,舒沫偏了头,胡乱往他身上蹭。
夏候烨身体瞬间紧崩,咬了牙,用力将她拔开:“放手!”
舒沫抱着他不撒手,嘟囔着嘴嚷:“奇怪,这柱子怎么老动?”
夏候烨哭笑不得,低头盯着缠在腰间的手,轻叹一声,只好将她抱了起来。
舒沫睁了眼,只觉地动山摇,四周的树木都向她压过来。
吓得急忙闭上眼睛,大声嚷:“地震了,快跑~”
他忍俊不禁,轻叱道:“你也怕死?”
舒沫蜷在他怀里,伸出双手,微仰着头,一脸企求地望着他,软软地撒着娇:“哥哥,背。”
夏候烨凝着她,心里忽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滋味。
原来,她也会撒娇?
只是,她把自己的天性藏得很严,很深。
而在她内心深处,想要依赖的男人,不是他。
舒沫得不到回应,不安份地挣扎着往他背上爬,语气已从撒娇变成撒赖:“哥,背我!”
夏候烨手忙脚乱地按住笨手笨脚往他头上爬的她:“你发什么疯?”
“哥哥坏!”舒沫挣了几次,挣不开他的钳制,气恼地停了手,无限委屈地瞪着他,大大的眼睛水气氲氤:“你有了嫂子,就不疼我了!”
“看清楚了,我可不是舒澜!”夏候烨嘴里轻声斥责,心中却疑窦从生。
他以为,在舒家只有舒淙跟她走得近一点,却不知道她跟舒澜的关系,竟然也这么亲密?
舒沫乘他放松这一刻,成功入侵,双腿缠在他腰上,右掌在他肩上一拍,神气活现地嚷:“驾!”
巴图早就被这惊人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碍着夏候烨的淫威,一直不敢表露分毫。
舒沫这声“驾”一出口,再也忍耐不住,破功“噗”地笑出声来。
夏候烨又气又怒,反手拽着她的臂,将她死命往下揪:“放手!”
声音低哑,眉峰微微地敛起,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不放~!”舒沫态度坚决,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夏候烨被她勒得透不过气来,腾出一只手来掰:“放手!”
哪知道她力气竟大得惊人,说什么也不肯放,逼得急了竟低了头去咬他的手。
一旁的宫人瞧了,又想笑又不敢笑,拼命地低着头,憋着双肩一耸一耸。
“起轿!”夏候烨气得想杀人,抱着她钻进软轿,咬牙切齿地骂:“X!到底喝了多少?不会喝就别喝!”
舒沫吃吃一笑,忽做惊人之举,双手捧着他的头,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梅花酿,好喝!”
轰隆!
夏候烨象被惊雷劈中,瞬间呆若木鸡,身体被牢牢地钉在坐椅上,不敢挪动分毫。
舒沫放开他,咂巴着嘴,醉眼朦胧,嘻嘻而笑:“真甜~”
夏候烨黑眸一黯,猛地将她扯进怀中,狠狠地吮住在月光中闪着水润光泽的柔软樱唇。
下巴上新生的胡髭扎入她柔嫩的肌肤。
“痒~”舒沫吃地一笑,仰起脖子避开他的侵略。
这含着欢愉的笑,令他血脉卉张,欲/望高涨。
夏候烨猛地将她抱起来,放在膝上,腾出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许她逃。
舒沫身体软成泥,伏在他胸前,咯咯轻笑。
他用力扯紧她的秀发,她吃痛,仰头逸出惊呼。
他乘机夺了她的气息,滚烫的舌尖攻入她的唇,是惩罚,是掠夺,更是征服。
舒沫前所未有的柔顺和配合,令他情绪空前高涨,一轮狂风暴雨的攻势过后,节奏终于放缓。
他衔住柔唇,反反复复地亲吻,如丝丝春雨,润物无声。
然,渐渐的,发现不对劲——她未免太柔顺了些!
疑惑地抬起眼一瞧,舒沫竟然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睡着了……
他悻悻地瞪了她半天,无奈地一捋头发,哑然失笑。
软轿出了朱雀门,王府的马车驶过来。
巴图还没来得及禀报,夏候烨已抱着舒沫从轿里跳了下来,钻入马车:“回府~”
动作轻盈,如行云流水,怀中舒沫熟睡如婴儿。
巴图先是一怔,继而微笑,翻身上马,手掌向下一压。
马车放缓了速度,平稳而无声地前进。
一路不停,直接进了承运殿。
夏候烨抱了舒沫直入寝宫,内侍陈安过来服侍,见状一愣。
“她喝醉了~”夏候烨简短地解释。
巴图在廊外,暗暗好笑。
也没有人问,这话是说给谁听呢?
陈安不动声色,躬了身问:“要不要奴才派人通知立夏姑娘,把慧妃娘娘请回去?”
夏候烨淡淡地道:“让立夏明天早点过来服侍即可。”
“是~”陈安出了门,见巴图对他挤眉弄眼,心中奇怪,停下来看他。
巴图轻咳一声,两眼望天:“天气炎热,洗个脸,再擦个澡,应该会睡得舒服些~”
沉默,长久的沉默。
陈安把眉一扬:你搞什么鬼?
巴图嘻嘻笑:耐心点,急什么呀?
“陈安!”忽地一声低叱。
“在!”陈安急忙肃了容。
“送些热水过来,”夏候烨顿了顿,犹豫一下:“再让立夏送几件换洗衣服过来。”
“是~”陈安诧异地看一眼巴图。
巴图抿了嘴,鼻孔朝天,得意地一笑。
立夏接到通知,以为东窗事发,连滚带爬地赶到承运殿,颤颤兢兢地服侍舒沫洗漱完毕,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
“小姐,小姐~”立夏推了舒沫几下,无奈她喝得烂醉,哪里叫得醒?
“还没好?”夏候烨等着有些不耐烦,听到里面说话,掀了帘子走进来。
立夏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王,王爷~”
“衣服换好了?”夏候烨瞟一眼干净整洁,蜷在床上睡得如婴儿般的舒沫,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浅笑。
“好,好了~”立夏轻声嗫嚅,却并不离开。
这是承运殿,舒沫的手绝对伸不进的地方。
显然,也不可能有她特制的熏香。
这万一要是……明天,小姐醒来还不得把她杀了?
“下去吧~”夏候烨缓步踱到床边,伸手解了外裳:“这里不用你服侍,明天早点过来就行。”
话毕,不见回话,诧异地回头看她一眼:“还有事?”
“没事~”立夏犹豫一阵,一咬牙,一跺脚,走了。
相比舒沫,夏候烨似乎更可怕。
不顾小姐安危,把她扔在狼窝,任她自生自灭,天一亮就得死。
无视王爷,强行把小姐带走,现在就要死。
小姐常教育她,要珍爱生命。
所以,多活一天,也是好的,是吧?
夏候烨度过了这辈子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相反,舒沫则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无比饱满。
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直了手臂,扭动腰肢想伸个懒腰,迎接崭新的一天。
腰才扭到一半,不对劲。
豁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夏候烨竟然还没离去,这还不是最反常的。
让她更震惊的是——他的手一只枕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横在她的腰上。
换言之,他竟然抱着她睡?
意识到这个严重的现实问题,舒沫一跃而起。
夏候烨早有准备,敏捷地按住她的头顶,皱了眉叱道:“干什么,赶着去投胎?”
舒沫用力拂开他的手:“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呢!”
“我做什么了?”夏候烨崩着俊容,满眼阴霾。
不知好歹的女人!
就昨晚她那状况,他若是想要做什么,她能躲得了?
舒沫百忙中低了头检察自己的衣物,发现从里到外都更换一新,立刻抓了狂:“夏候烨,你违反协议!我要求你立刻无条件放我离开!”
夏候烨双手环胸,冷冷地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舒沫大声道:“第一条,除非本人自愿,禁止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我怎么你了?”夏候烨冷笑。
“你,”舒沫涨红了脸,狠狠地瞪着他:“不要脸!”
夏候烨不再理她,自顾自地起身,穿戴整齐,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前脚刚一离开,立夏怯生生地探了头进来:“小姐~”
舒沫抓起枕头扔了过去:“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家伙!竟然把我扔在这里,自个逃之夭夭!滚!老娘白养了你这白眼狼!”
“我想带小姐走来着,”立夏急了:“可小姐烂醉如泥,抱着王爷不撒手,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说什么?”舒沫一呆。
立夏一瞧有戏,急忙加了几句:“昨晚的事,小姐全忘了?”
“我,抱着他?”舒沫生也不详的预感:“还,不撒手?”
立夏壮着胆子,用力点了点头。
舒沫眨巴下眼睛,再眨一下,脸色慢慢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又由白转红。
她记得自己的酒量很好的呀,几杯甜酒而已,哪里就会醉成这样?
可是,想着夏候烨铁青的面孔,和反常的举止,舒沫忽然不自信了……
糟糕!不晓得有没有说漏嘴?
立夏见了她的神色,已知蒙混过去,松了口气:“没时间了,小姐赶紧洗漱吧,还得给太妃请安呢~”
“哦~”舒沫心神不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梳洗毕,两个人离了寝殿,穿过前庭时遇到巴图。他一边避到路边,恭敬地问安,一边偷偷拿眼睛去瞟立夏:“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立夏冲他感激地一笑,偷偷竖了下拇指。
他教的这一招还真灵,把责任赖在小姐头上,一下子就混过去了。
巴图很是得意,抿着嘴,笑得开心之极,脚底生风地走了。
舒沫心里有事,胡乱点了点头,擦身而过,没注意他们二个暗中的小把戏。
到了怡清殿,舒沫象往常一样给太妃请安。
太妃板着脸,也不叫起,也不说话。
舒沫心生狐疑:好好的,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慧妃,你可知错?”良久,太妃冷冷地问了一句。
“妾身愚钝,请太妃明示~”舒沫决定不跟她猜迷,恭恭敬敬地问。
“听说,你昨夜应邀东宫赴宴,却喝烂醉如泥,不仅大闹东宫,还推了康亲王世子妃落水?”太妃面沉如水,字字严厉。
舒沫心中咯噔一响,沉住了气,镇定地答:“妾身昨夜确实多喝了几杯,但并未失仪。大闹东宫纯属夸张,推世子妃落水更是无中生有!”
“还敢狡辩?”太妃十分恼怒,沉了脸喝道:“本宫昨日是如何叮嘱你的?事关国体,切记谨言慎行!结果你喝得烂醉,扰了宴会!又连累世子妃落水,差点送了性命!”
舒沫一窒。
昨日的事,记忆模糊,沈素心究竟是怎么落水,已不得而知,可喝醉酒却是不争的事实。
莫怪太妃生气,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
她的警觉心,几时变得这样低了?
那样的场合,本该更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才是。
怎会被赫连俊驰几句话一激,如此心浮气躁了呢?
“好在素心那孩子命大,才没有酿成大祸!”太妃余怒未息,用力拍着扶手:“不然,你要如何跟康亲王府交待?本宫与康亲王妃数十年的交情,也会被你毁于一旦!”
“太妃教训得是~”舒沫低了头,神情沮丧:“妾身,错了~”
“世子妃被你害得那么惨,一句错了就想一笔勾销?”太妃目光冷厉。
“妾身会备好礼物,专程登门道歉,求得世子妃和世子的谅解。”舒沫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一脸诚恳地看着她。
太妃似是没料到她如此乖顺,皱了眉训道:“康亲王府也不缺这点东西,光嘴里说抱歉有什么用,得有诚意才行。”
她可是听说,沈夫人与她之间,积怨很深哪!
“请太妃放心,妾身一定会让世子妃感觉到我的诚意。”舒沫一脸平静地道。
一直沉默的静萍,忽地插言:“慧妃娘娘一向言出必践,相信不会让太妃失望。”
“嗯~”太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本宫姑且信你一次,起来吧~”
“谢太妃~”舒沫站起来,冲静萍微微颌了下首,以示感谢。
静萍面无表情,对她的主动示好,视而不见。
舒沫已经见怪不怪,并未放在心上。
“坐吧~”太妃端起茶杯,揭开盖,撇去上面的浮沫,淡淡地道。
初雪搬了张椅子过来,舒沫受宠若惊:“谢太妃赐坐。”
“都出去吧,这里有静萍伺候就行了。”太妃淡淡地吩咐。
“是~”在舒沫讶异的目光中,初雪几个人鱼贯退了出去。
太妃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昨日那几个丫头,你也都见过了,印象如何?”
“都不错~”舒沫很简洁地答。
太妃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道:“具体说说,哪里不错?”
舒沫未加思索,道:“邵四小姐率真可爱,;夏候小姐温柔体贴;顾小姐沉稳冷静。”
“你觉得,她们三个,哪个更适合睿王?”太妃笑了笑,问。
舒沫垂了眸,恭敬地答:“妾身觉得三个都不错。不过,最重要的是太妃和睿王满意……”
“本宫想听听慧妃的看法。”太妃打断她。
“妾身真的觉得三个都不错。”舒沫自觉答案完美,无可挑剔:“三位小姐性格各异,自胜擅长,实在难以比较。”
“你的意思,”太妃冷冷地问:“要睿王把这三个都娶回来?”
舒沫一愣。
三个都娶?这老太太还真敢说!
她当夏候烨是皇帝呢!天下的女子任他挑拣!
“静萍,你来说。”太妃却不理她,回头瞥一眼身后。
“三个错实都是名门闺秀,家世背景,容貌长相,性格为人皆无可挑剔,确实难分轩轾。”静萍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地道:“不过,静萍倒觉得,她们都不如凝霜郡主适合。”
舒沫眉心一跳,豁然开朗。
太妃绕了一个大圈子,目的竟还是想跟沐国公联姻。
不过,她想不明白。
既然心意已决,何不直接跟夏候烨说,偏要跟她废话多多?
太妃不动声色:“你觉得霜儿比她们三个都好?”
“奴婢的意思,凝霜郡主的家世条件更适合睿王。”静萍微一躬身,淡淡地道。
“哦?”太妃挑眉:“说来听听。”
“邵相为文官之首,”静萍的声音还是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徐,侃侃而谈:“朝中百官唯邵相马首是瞻,娶邵四小姐,至少可得七成文官相助;康亲王是铁帽子王,手握重兵,京中十万禁军尽在他手,两家若联姻,大夏七成兵力尽在王爷掌中;左督御史监查百官,属下更有十三道监查御史,遍布全国,势力不容小觑。王爷久居塞外,人脉消息这环,稍嫌薄弱,得顾大人相助,不谛如虎添翼。”
“这不是很好吗?”太妃故做惊诧,跟她一搭一唱:“我看凝霜的条件一个也比不过。”
“正因如此,更万万不能联姻。”静萍依旧是不紧不慢地道:“树大招风,王爷年纪轻轻,已是位极人臣。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当今太子资历浅薄,与王爷相比,如云泥之判,朝中不少官员对此已有微词。”
舒沫听得暗暗心惊。
想不到,静萍成天象个影子似地站在太妃背后,对朝中局势,竟然了若指掌!
分析时势,竟是丝丝入扣,条理分明。
一名宫女,竟然有这样的胸襟和见识,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相比起来,她的立夏和绿柳,逊色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睿王府,果然藏龙卧虎。
“王爷锋头日劲,万岁却是江河日下,对王爷的猜忌之心也日益强烈。也因此才有将王爷调回京城,又不顾王爷反对,与西凉议和等一系列决断。若王爷在此时娶一个娘家背景雄厚,实力强劲的王妃进门,等于凭白授人以柄,恐将招来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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