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去康亲王府返回的路上,马匹受到惊吓,车辙断裂,马车侧翻,头部撞到横梁受了伤的消息很快传开,太妃命初晴亲自送了伤药过来,以示关心。
几位姨娘结伴前来问候时,舒沫神情厌厌歪在榻上,额上包着厚厚的白布,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并不愿意说话。
戚姨娘本欲多打听些消息,见状只得做罢,胡乱安慰了几句,讪讪地告辞了出来。
她们前脚刚走,夏候宇后脚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蠢货,听说马车翻了?”
舒沫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小子,进来之前要先通报,懂吗?”
夏候宇瞪着她的前额,脸色煞白:“巴图是干什么吃的?竟让你伤成这样!”
舒沫撇了撇嘴,顺手把布条扯下来,往旁边一放:“看清楚了,只是蹭破点皮~”
“没事干么绑成这样?”夏候宇鼻子都气歪了。
“懒得应付那些路人甲呗~”舒沫坦言。
“知道是谁干的吗?”夏候宇阴沉着脸问。
“小子,”舒沫将下巴一抬:“查案追凶是你父王的事,你给我好好学习就成~”
“你留的那些作业都太简单,我早就会了~”夏候宇脖子一拧,一脸得意的道。
“切,”舒沫轻哼:“大话别说得太早,这才是皮毛。”
“咱不能跳过皮毛,直接从骨头学起吗?”夏候宇跃跃欲试。
舒沫撇嘴:“行,啥时给我磨出一副凹凸镜来,咱们啥时再接着往下教。”
“谁让你总这么拽,遭人忌恨了吧?”夏候宇恨恨地瞪着她,道:“再不知收敛,早晚横死街头!”
“呵呵~”舒沫得意洋洋:“象我这种美貌和智慧并存的女人,注定了一生不平凡。就算什么也不做,妒忌的人也有一堆!”
“呕~”夏候宇做呕吐状,不客气地道:“就你这副德性,能不能称为女人都难说,还敢自称美貌?”
“呸!”舒沫不服气了,双手叉了腰,将胸一挺:“我怎么不是女人了?”
夏候宇不料她竟如此大胆,脸哗地一下涨得通红,瞪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咳~”一声轻咳,自门边传来。
不用回头,舒沫的头皮已开始发麻了。
这么背!每回她有出格之举,他都会恰巧出现,这么及时,又不是鬼!
“我先回去了~”夏候宇立刻象见了猫的老鼠,恭敬地向夏候烨行了个礼,脚底抹油,溜之大喜。
“你去车驾处查过没有?”舒沫轻咳一声,想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听说,你跟小宇,最近走得很近?”夏候烨瞥一眼被她胡乱扔在桌上的布条,面色如常,声音却有一丝阴冷。
“不可以吗?”不喜欢他语气里那份指责,舒沫冷声反问。
“不想听闲言碎语,就应该跟小宇适当地保持距离。”夏候烨语气冰冷。
“能有什么闲话?”舒沫只觉好笑。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搬出内院,很快成年了~”他冷冷地指出。
“不是还没搬出去吗?”舒沫很是不快:“再说了,他是你儿子!别人胡乱歪曲就算了,你身为小宇的父亲,不但不关心他,不能理解和支持我,反而横加指责,实在令人寒心!”
“那是因为你自己行为不检,举止失仪!”夏候烨神情严厉。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舒沫恼了,将脸一沉。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每天跟小宇在揽月轩说些什么?”夏候烨冷冷地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懒得跟你讲~”舒沫一滞,硬起脖子,强硬地道。
“分明是理屈词穷!”夏候烨心中莫名窝火。
“我光明正大,随便你怎么想。”舒沫说完,将头一扭,不再理他。
夏候烨站了好一会,见舒沫半点转寰的意思都没有,越发恼火,板了脸,*地道:“车驾处那边,我让人查了下。”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一下,舒沫依旧不理睬。
他没法,只好接着道:“从你醉酒那日起,这辆马车一直停在后院,未曾出过王府。”
舒沫眉毛动了动,忍着没说话。
这辆马车,有资格乘坐的,总共只有三个。
她和太妃都不曾出门,夏候烨出入只骑马,自然一直停放着的。
夏候烨话锋一转,慢吞吞地道:“昨日国公府的马夫倒是来过一趟,说是郡主的马生了病,来借了匹白龙驹,顺便请大伙喝了几蛊酒,估计逗留了个把小时。”
“你的意思,”舒沫惊讶地转过头来:“这次,是郡主下的手?”
这也太大胆了吧,一旦出事,立刻查到她的头上!
“顾前不顾后,倒有些象凝霜的性子。”夏候烨未置可否:“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人利用这个机会溜进来下了手。”
舒沫点头:“她确实有置我于死地的理由~”
“我会警告凝霜,要她收敛些。”夏候烨叹一口气。
舒沫冷笑:“肯听人劝告,她也不叫薛凝霜~”
“你的伤,没大碍吧?”夏候烨看她一眼。
舒沫淡淡地道:“不劳王爷挂心。”
“三天后,赫连俊驰在驿馆设宴,我怕到时你顶着疤去赴宴,有失国体。”夏候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放心,”舒沫摸了摸额角,冷冷地道:“就算到时还有疤,我也会多抹些粉遮住,绝不会丢了王爷的体面。”
夏候烨有些讪然,站了会,觉得无话可说,遂出了门:“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事要办~”
舒沫等他一走,立刻敏捷跳下床,抽了纸笔略一凝神,唰唰写了封信,叫了立夏进来:“找个稳妥的人,把它送到驿馆,交给崔老三。”
立夏吓得低叫出声:“小姐!”
“让你去就去,别罗嗦~”舒沫有些不耐。
“我这就去办~”立夏不敢再劝,把信贴身藏好了,就要出门。
“不,”舒沫叫住她:“你先去铺子,把信给二牛,让他设法送去。”
“是~”立夏领命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立夏才回来,刚好夏候烨和舒沫正在用饭。
舒沫见她进来,忙拿眼去瞅她,立夏不好吭声,偷偷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一切顺利。
舒沫微微一笑,抬起头,触到夏候烨若有所思的目光,胡乱挟了块笋片放在嘴里:“今儿的菜做得真好,这小笋拌得,又鲜又嫩。绿柳,一会赏周嫂一吊钱。”
绿柳不吭声,嘴角不停地抽搐,一副尿憋急了,偏茅房被人占住了的模样。
舒沫瞧了,不禁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夏候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良久,慢悠悠地道:“你挟的,是我碟子里。”
“啊?”舒沫一惊,筷子一松,剩下的半片笋掉在桌面。
绿柳低眉敛目,赶紧过来收拾。
“想什么呢?”夏候烨倒是见怪不惊,淡淡地问:“魂都掉了~”
“我吃饱了~”舒沫窘得俏脸绯红,把碗一推,就想溜之大吉。
“急什么?”夏候烨坐得四平八稳,把空碗往边上一递:“周嫂的菜做得确实不错,让人胃口大开,陪我再吃点。”
他是王爷,按规矩他若不起身,谁敢离席?
舒沫只好捺着性子,又坐回椅子上。
“鸽子汤不错,益气补血,可以多喝点。”夏候烨接过绿柳装好的碗,扒了一口,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立夏识趣地帮舒沫添了半碗,悄悄地放到舒沫跟前。
舒沫没法,只好把汤喝了。
饭毕,立夏指挥银杏,银瓶把热水送进来,侍候两人洗漱。
夏候烨动作快,洗完了脱了外裳,两条长腿交叠着往床柱上一靠,随手抽了本书在手里翻着。
天气炎热,舒沫的习惯,每天都要洗头,等她从耳房里出来,撩了帘子进门,发现夏候烨正盯着那只兽形香炉。
她心中咯噔一响,伸脚踢了下椅子“哎哟~”轻嚷出声。
夏候烨很自然地转过头来,责备:“怎么不小心点?”
“头发遮着眼睛了~”舒沫尴尬地笑了笑,抽了事先准备好的干帕子拧头发。
夏候烨皱眉:“额头上还有伤呢,小心沾了生水化脓。”
“不至于~”
“忍几天不洗会死么?”他瞪她一眼。
舒沫悄悄松一口气,知道警报解除,嫣然一笑:“习惯了~”
“小姐,”银杏在帘外禀报:“永安候府三少爷来访。”
舒沫微微愕然:“三哥?”
舒澜跟她,半点交情也无,怎会突然找上门来?
“准是得着小姐惊马的信,来探病了。”许妈喜滋滋的笑。
舒淙昨日来过,今日舒澜就来了,可见东西两府,如今对舒沫何等的重视。
绿柳不屑地撇着嘴:“小姐落难时谁也不肯伸手帮一把,眼见着得宠了,倒是一个个颠颠地找了机会来套近乎!”
“绿柳!”立夏轻叱。
舒沫放下手中书卷,道:“请~”
只听外间脚步声响,银杏引了一名男子进来,隔着碧纱厨,遥遥向里揖了一礼:“早民舒澜,给慧妃娘娘请安~”
“三哥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舒沫柔声道。
“多谢娘娘~”舒澜道了谢。
银杏搬了锦凳过来给他,银瓶上了茶。
许妈推了绿柳一把,示意跟着一起出去见礼。
绿柳扭了扭身子,不肯动。
许妈无奈,只好跟着立夏一块,掀了帘子出去:“奴婢给三少爷请安。”
又陪了笑解释:“真是不巧,绿柳刚好出门替小姐办事去了,不能给三少爷请安了。”
舒澜看两人一眼,笑道:“女大十八变,立夏越长越水灵了,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了你。”
“三少爷~”立夏臊得满面绯红,扭身跑了进来。
舒沫不冷不热地道:“原来三哥今日,是特地来与丫头调笑的。”
舒澜脸上一热,但他向来油滑,很快镇定下来,顺势抽了自己一个耳刮:“瞧我这张破嘴,张口就没好话,立夏姑娘,你可莫要见怪。”
立夏脸上火一样的烧,哪里还敢做声?
舒澜又涎了脸,笑道:“七妹,你都当慧妃了,可不许跟三哥一般见识~”
舒沫素知他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哪里真跟他计较,叹一口气,劝道:“三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想进科场,好歹也该学着经营铺子。以后分家单过,至少还有门手艺养活妻儿,也省得赵姨娘为你操碎了心。”
如今没分家,吃用都是公中的份例,自然是吃穿不愁。
可按大夏的律例,家产百分之七十是要分给长房长子的。
他一个庶子,能到手的东西更加可怜。
到时候,怕是连一家子的嚼用都费劲,更别说还要养一群奴仆。
偏他又被柳氏纵着,大手大脚地花惯了的!
舒澜被她戳中痛处,脸上红白交错,半晌没有吭声。
慢慢地,脸上掠过一抹绝然,抬起头来,轻轻地道:“你以为三哥真是个傻的?可府里的情形,你也是清楚的。前头有大哥,后面有四弟,哪里有我的出头之日?”
舒沫默然。
这个三哥,少时据说是极有天份的。
所有教过他的先生,都没口子地赞他聪明机灵,过目不忘。
相比之下,四哥舒瀚则显得平平无奇。
舒元玮曾对他寄予了厚望,可惜,生生被柳氏用金银美色,纵宠坏了。
“三哥今日籍探病之机,厚着脸皮来王府。”舒澜鼓起勇气,轻声道:“就是想求七妹在睿王面前美言几句,谋一份差事。”
舒沫很是惊讶,道:“这些话,为何不跟伯父去说?”
若插手管了舒澜的事,柳氏心里必定生了罅隙。她虽不惧,却也没有必要得罪她。
舒澜苦笑:“你当我没想过吗?可父亲若插了手,就算真的谋到了差事,也会被母亲想方设法搅黄。”
舒沫沉吟片刻,道:“王爷从来不在我面前谈衙门里的事,况且……”
舒澜打断她,急切地道:“我知道,自己没有功名在身,不敢谋要官职。只求常在王爷身边,学些为人处事的本事,于愿以足。”
舒沫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他的为人,不学也罢~”
成不是板着脸,就是黑着面,有什么好学的?
舒澜神情尴尬,搓着手,陪着干笑。
许妈在旁,忙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舒沫敛了笑,轻咳一声,道:“三哥的意思,我明白了。等王爷回来,我找机会跟他说一声~”
“谢谢七妹~”舒澜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只是说一声,不保证一定成呀~”舒沫赶紧申明。
“只要七妹肯出面,准成!”舒澜信心百倍。
舒沫啼笑皆非:“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省得到时伤心。”
“不会的~”舒澜高高兴兴地告辞出门:“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舒澜前脚才出门,绿柳立刻噘起了嘴:“这种纨绔子弟,镇日花天酒地。帮了他,也未见得知道感恩。惹了祸,倒要小姐来收拾。有百害无一益,小姐何必搭理?”
“不许胡说!”许妈瞪她一眼,转了头,冲舒沫微笑:“做得好。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要相互提携。女子再强,总要娘家帮衬。乘现在王爷宠你,多提拔几个娘家兄弟,日后得了势也有倚仗。那些个见着兄弟过得好便眼热的,甚至恨不能踩几脚的,都是目光短浅,没远见的。”
立夏抿了嘴取笑:“万一哪天跟王爷吵了嘴,还有个娘家可回,是不是?”
“呸呸呸,乌鸦嘴!”许妈啐道。
“就算舒家不接纳,小姐还可以回千树庄~”绿柳不怕死,又插了一句。
“小姐,”许妈嗔道:“看你把她们惯得,说话全没了忌讳了!”
“这可不是我惯的~”舒沫两手一摊,极无辜地道。
“哈哈~”几个对看一眼,相视而笑。
晚上夏候烨过来,舒沫便找了个机会,把舒澜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末了道:“三哥性子有些懒散奸滑,不过人倒是挺聪明。你瞧着,能用就用,不能用我去回了他~”
夏候烨两腿交叠,以一种极舒适的姿势靠在床柱上,漫不经心地问:“舒涛没来?”
舒沫微愣:“什么意思~”
她跟他谈舒澜的事呢,扯舒涛做什么?
“他不是最疼你的吗?”夏候烨反问。
“谁说的?”舒沫惊讶地问。
夏候烨仿佛若无其事地道:“你喝醉的那天,一直在喊他。”
“怎么可能~”舒沫一口否认。
夏候烨抬起眸,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说他娶了嫂子,就不疼你了。”
在东西两府,男丁里成了亲的,只有舒涛。
舒沫心中一紧,嘿嘿干笑两声:“这不是醉了么,说胡话呢~”
“是吗?”夏候烨不置可否。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晚,她可不止一次叫了哥哥。
而这些天的调查结果显示:舒涛性情温和,对所有的弟妹一视同仁,因此也没有跟任何一个庶妹走得格外亲近,更不要说背着哪个妹妹玩耍。
那么,她嘴里口口声声唤着的“哥哥”,究竟是谁?
“四哥的事,你考虑一下。”舒沫赶紧转换话题:“另外,不是说明天要赴赫连将军的宴会吗,几时出发?”
“改期了~”
“为什么?”舒沫装糊涂。
“他嫌驿馆地方太小,”夏候烨眉宇间含了愠色,淡淡地道:“向太子建议,商借皇家别院。太子一时兴起,便向皇上递了折子,建议索性把今年的秋狩提前,两国来个友好比赛,居然奏准了。”
舒沫以退为进:“我是不是不用去了?”
她只要赫连俊驰设法邀凝霜郡主赴宴,没想到,他竟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也好,声势越大,到场的佳宾越多,混水摸鱼的机会越多,成功的机会也越大。
“你不想去?”夏候烨问。
舒沫垂了眼,小声道:“我也不会射猎,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只当是去踏青就好。”夏候烨意味深长地道:“很多人都盼着你呢,你若不去,岂不是令人失望?”
“我谁也不认识~”舒沫不上当。
“若雪和素心都会去,”夏候烨淡淡地道:“到时,我再设法,把静萍也带去。”
“静萍姑姑也去?”舒沫有些意外。
“她的箭法很高明,或许能替咱们大夏争得一分。”
“哦~”舒沫嘴角动了动,忍住了没有吭声,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赫连俊驰邀请的是大夏的皇帝贵胄及家眷,静萍只是名宫女,有什么资格参加?
单论箭术,全大夏那么多人,高明的何止她一个?
毕竟这只是一场友好赛事,并非生死之争。
赢了是个彩头,输了也只是一笑。
“怎么了?”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夏候烨很是疑惑。
“没什么,睡吧~”舒沫一口吹灭了蜡火,爬到床上睡了。
一眨眼到了七月下旬,期盼已久的秋狩总算是开始了。
早几天,立夏和绿柳就开始收拾东西。
因猎场较远,这次要在那边住上三天,加上秋凉,早晚温差大,光衣服就装了满满三大箱。
说来也巧,临行前一天,二牛送来了四面化妆镜,给舒沫验收。
如果通过,以后就按这个规格进行批量生产。
时间仓促,加上数量不够,舒沫索性将镜子带在身边,等从猎场回来之后,再做区处。
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梳洗,简单吃了点东西,坐上马车直奔东华门。
夏候烨并不与她们同车,骑了马一眨眼的功夫,走得没了影子。
到了东华门,偌大一个广场早已是旌旗猎猎,队列森森。
之前总是抱怨古代行事拖沓,没有效率,不过打个猎,竟然要耗时一月有余来做准备。
到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场面竟然搞得这么大!
夏候熠穿着一身亮银的盔甲,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龙驹,领着四队骁骑方阵,威风凛凛地守住了广场的四角。
这是舒沫第一次看到他穿戎装,褪掉了昔日温雅的外衣,在俊美飘逸之外,凭添了几分英气,更显得身姿矫健,英武不凡。
“小姐快看,熠公子在那边!”绿柳扒在舒沫肩头,指着远处那道笔挺俊逸的身姿,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尖叫。
“看到了,别摇,再摇,我就散了~”舒沫嘴里抱怨着,眼睛却盯着他不放,瞧得目不转睛。
忽听得九声号炮,辕门外,斧铖林立,剑戟分明,铺天盖地的旌旗下,御林军甲胄分明,簇拥着身着明黄四爪蟠龙朝服的太子,威严地踏着红绫缓缓而来。
东华门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隔得远,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总之,一阵混乱之后,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终于开拨。
在官道上蜿蜒而行,长达十余里,如一条首尾不相接的长龙,缓缓前行。
各色旗帜,按着等级,封号,官秩,排列,经渭分明。
绿柳胆大,扒到车窗前,不时对着外面指指点点,再回过头来,跟立夏两个猜测是哪家的车驾?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时发出一阵嘻笑。
舒沫心事重重,懒得加入她们的阵营,倚着抱枕,歪在座椅上假寐。
从出发开始,就没见着静萍的影子,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跟夏候烨在一起?
围场距京里约九十里,队伍行进缓慢,直到下午三点多,才抵达目的地。
立夏和绿柳忙着整理行礼,舒沫正打算睡一觉。夏候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拖了她就跑:“走,小爷带你到处转转去~”
他熟门熟路,带着舒沫七弯八拐,很快避了守卫的视线,从一处篱笆溜出了别院。
两个人顺着林间蜿蜒的小道,迅速地往山顶跑去。
“喂!”舒沫见他越走路越偏,不觉有点担心:“你要带我上哪?”
虽说这里离别院极近,毕竟身处围场,不排除有猛兽活动的可能。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万一遭遇野兽,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夏候宇鼻孔朝天,冷声嘲讽:“怕老虎把你叼走了呀?”
舒沫嗔道:“这里是围场,警惕性高点,吃不了亏~”
“得了,”夏候宇不屑地道:“你这么丑,老虎见了指定绕着走~”
“去!”舒沫推他一把。
“动作快点,天黑前还得下山~”夏候宇哈哈大笑,跑得飞快,眨眼不见了人影。
“小兔崽子,被我抓到,要你好看!”
等她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发现上面竟然砌了个石亭,亭中石桌石椅俱全,显然是个歇脚,赏景的绝好去处。
夏候宇站着三七步,站在亭外,满脸不耐烦:“你属乌龟的呀,走这么慢!”
“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呀?”舒沫反唇相讥,转身朝亭里走去。
“这边!”夏候宇分开一丛灌木,吱溜一下钻了进去。
“喂!”舒沫阻止不及,追过去时,哪里还有人影?
无奈之下,只好跟着钻了过去,顿时眼前一亮。
灌木之后,竟然是一处断崖!
两株苍翠的古松傲然挺立在崖边,有山岚云雾缭绕其上。
一轮红日斜挂,远山层层叠叠,隐隐有一条碧绿的玉带,宛如一条巨龙盘旋而下,将群山斜切成两半。
满山的云雾在阳光的折射下,细如丝,柔如纱,或迷茫成片,或飘渺成烟,忽聚忽散,变化成千。
地方狭窄,一览无遗,偏偏不见夏候宇的身影。
舒沫心中咚地一跳,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几步奔到断崖边:“小宇,小宇!”
“哈哈哈!”
舒沫仰头,这才发现离地约半米处,横生了一条枝干,这小子正骑在上面,搂着树身冲她得意地笑。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舒沫大声喝叱:“还不快下来!”
夏候宇不但不下去,反而往外又挪了挪,拍拍身下的树桠:“上来,这里是整个围场地势最高的地方,视野最好!”
“好你个头!”舒沫看得胆颤心惊,骂道:“摔下去,死得更快!”
夏候宇撇撇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望远镜,冲她晃了晃:“来,咱们用这个看。”
舒沫长叹一声:“为个破望远镜拼命,值得吗?”
“来嘛,来嘛~”小霸王难得撒娇。
舒沫心一软,认命地爬了上去:“小祖宗,最多五分钟,一定得下去!不然,老娘以后有新玩意都不教你了!”
夏候宇乱没诚意地点头,举着望远望,声音里满是兴奋:“快看,那边有一头鹿!”
足足隔了二个山头呢,竟然瞧得清清楚楚!
“这么隐秘的地方,不会是夏候熠带你来的吧?”舒沫瞧着底下的万丈悬崖,忍不住恼火。
他有没有脑子?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出了事谁负责?
“三叔不肯带,我偷偷跟过来的~”夏候宇得意洋洋地道。
“时间到了,走吧~”舒沫哪有心思观景,略坐了片刻,催促他下来。
“好容易来一趟,再玩会嘛~”夏候宇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离开?
舒沫板了脸,正要教训他一顿。
“咦,”夏候宇忽地偏过头:“有人来了!”
一阵悉簌的脚步声过后,熟悉的女音传来:“就是这里,不错吧?清静雅致,又没有人打扰~”
“不知郡主把我叫来,所谓何事?”清雅的女声,温温柔柔,竟是沈素心。
舒沫不禁微微一怔:世界果然小,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能遇到!
倒真应了那句俗话——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
“沈素心,”薛凝霜道:“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找你,自然是为了对付舒沫那个贱人!”
夏候宇眉峰一挑,就要出口喝骂。
舒沫手快,一把掩住了他的嘴,轻轻地摇头,示意他噤声。
沈素心淡淡地道:“郡主此言差矣,我们两家是世交,慧妃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干嘛要对付她?”
“别装了~”薛凝霜冷笑道:“全京城都知道,上次舒沫乘的马车侧翻,不正是你做的手脚么!”
“薛凝霜!”沈素心将脸一沉,绝美的脸宠上凝了一层寒霜:“无凭无据,休得血口喷人!”
“别说得这么委屈!”薛凝霜一脸鄙夷:“就算不是你所为,也与你绝脱不了干系!”
“你到底想怎样?”沈素心默了一会,问。
“这才象句人话~”薛凝霜满意地笑了:“舒沫仗着习了点狐媚之技,四处勾勾搭搭,处处令咱们难堪,咱们也不能让她好过!上次躲过一劫,算她命大。”
沈素心蹙着眉,淡声嘲讽:“铺叙太长,说重点~”
薛凝霜握紧了拳头,美丽的瞳眸里射出寒光:“围场里,刀箭无眼。我倒要看看,她的命能不能硬得过我的刀?”
“呵~”沈素心低低地笑了起来,冷声揶揄:“慧妃不擅骑射,身边必定仆妇成群。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在众目睦睦之下,将她射杀?”
“这个,就要委屈你了~”薛凝霜胸有成竹。
沈素心挑眉,薛凝霜倾身过去,在她耳边细细低语,声音极轻,低不可闻。
夏候宇摒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也捕捉不到只言片语,急得满脸通红,若不是舒沫死死抱着,早就冲出去一顿乱吼了。
舒沫只觉啼笑皆非,无奈地耸耸肩。
怎么也想不到,这二人竟在这里密谋着要如何取她的性命。
她,究竟怎么伤天害理了?
旷野空寂,空气好象凝固了一样,没有一丝波动,更没有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确定那两人已经离开,舒沫才轻轻地跳下树桠,从灌木丛里钻了过去:“走吧,该回去了~”
夏候宇小脸黑青,追上去吼:“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出去做什么?”舒沫神情冷淡。
“当然是当面揭穿她们!”夏候宇狠狠地道。
“揭穿了之后呢?”舒沫淡淡地反问。
“揭穿了,她们就不敢再害你了!”夏候宇理所当然地道。
“这次也许不会了,但下次呢,下下次呢?”舒沫问。
夏候宇一滞,反问:“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被动地等着被她们害?”
舒沫笑了,轻昵地摸了摸他的头:“我有这么傻么?”
夏候宇看她一眼,闷闷地道:“我知道了,你打算告诉父王。”
真恨不得一天之内长大,在这种危急时刻,她就不会只想着要向父王求助。
“哈哈~”舒沫大笑。
“你笑什么?”夏候宇心里不是滋味。
“告诉他,你觉得他会信么?”
夏候宇拍着胸脯:“有我做证,他一定会信!”
舒沫敛了笑,冷冷地道:“就算他信了,一个是他表妹,一个是康亲王世子妃,无凭无据的,他能拿她们怎么办?”
夏候宇眼睛蓦然一亮:“你有办法?”
舒沫不想多说,含糊带过:“我能如何?唯有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而已。大不了,不进围场,她们总不能拿着刀剑进别院射杀了我~”
“这哪成?”夏候宇满心以为她必有极厉害的对策,闻言不禁大失所望:“你在明,她们在暗,防不胜防呀~要不,我把红锦拨给你用吧?”
“谢啦~”舒沫心中一暖:“无缘无故把红锦调过来,必会引起旁人侧目,到时流言满天,反为不美。”
“那,”夏候宇也很坚持:“这几天,你不许单独行动,要么跟着父王,要么跟小爷在一起!再不然,让静萍姑姑跟着!”
“再说吧~”舒沫微微一笑,甩开他,加快了脚步走向别院。
巡防的侍卫,冷不丁见这里冒出一个人,不禁吃了一惊。
舒沫神色从容,弯腰从篱笆上摘了一朵玉簪花,插在头上,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悠闲地踱了回去。
绿柳在院中张望,见了她,飞奔过来:“小姐,你上哪去了?”
“闲着没事,随便逛了逛~”舒沫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见房里多了个人,脚下一顿:“静萍姑姑来了?”
“奉王爷之命,围场几日,随身伺候,听候娘娘差遣。”静萍曲膝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
舒沫一怔,随即笑道:“不敢劳动姑姑大驾。”
静萍不吭声,也不动,默默地站在原处。
“我只是来瞧热闹的,这几天多半就在别院呆着了。静萍姑姑还要参加骑射比赛呢,不休息好哪成?”舒沫只好捺着性子解释:“我这里不用伺候,回去吧~”
“王爷命我保护慧妃~”静萍依旧不动,轻声道。
“这里到处都是御林军,保护什么?”监视还差不多!
静萍不说话。
舒沫看她一眼,点头:“算了,我自己去跟王爷说。”
“小姐,”立夏见两人说得僵了,小声道:“方才别院总管命人来通知,说七点有篝火晚宴,得赶紧洗漱换装了。”
“篝火晚宴,在哪里?”舒沫心中一动,问。
“就在别院的前坪广场。”绿柳兴致勃勃:“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堆了好多的木柴,十几个宫中御厨在那边宰杀牛羊,热闹得紧呢!”
舒沫不禁莞尔。
这定然又是赫连俊驰的主意。
他倒是好兴致,居然弄个露天Party出来。
如果说晚上再冒出个自助餐,她也不会太惊讶了。
“听说晚上的晚会更精彩,不用歌伶舞姬,所有节目都是到场的贵宾们亲自参与呢!”绿柳越说越兴奋,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
舒沫忍不住调侃:“索性我给你报个名,到时你上台表演,肯定惊艳全场~”
绿柳羞得满面通红,嗔道:“小姐,你欺侮我!”
“谁让你是我的丫头,不欺侮你欺侮谁呀?”舒沫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忽地觉得透心凉。
一种被人暗中观察,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寒气窜上来,冷冰冰地撩着心口。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正对上静萍的眼睛。
她站在屋子的一角,刚好对着窗户,月光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清瘦锐利,惨白得吓人。
舒沫慢慢止住笑,努力平静地与她对视:“有事?”
静萍慢慢地牵起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眼神有一点点散,但是仍然平稳:“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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