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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选入宫的厨娘大概有五六十个,大家都施展了些手艺,让太监们知道自己所长,便由此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去。其中分到准备祭祀之礼那边的有三十个左右,剩下的入内宫伺候各位妃子,苏倾就在这一小撮儿里。
进了内宫之后,她们一人领了一套宫婢的衣裳,清一色的粉身白袖的棉袄,上面细细绣着花纹,领口袖口都有一圈质量不怎么好的毛,看起来倒是精致得很。其他的厨娘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左右,而且常年不打扮,这衣服穿着也就如同寻常的婢女一般,可苏倾和司徒瑶穿着就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司徒瑶,本来皮肤就粉嫩,搭着这淡粉的衣裳,整个人显得更加秀丽,真是顾盼生情,招人怜爱。
因着这差异的缘故,她们不由就对这两个年轻姑娘生疏了些。苏倾想想也对,她们大多是民间的厨娘,地位不怎么高,见她进宫都可以带着一个这样俏丽的小婢当助手,肯定觉得高攀不起,在她们跟前说话诺诺的,她好几次想搭个讪什么的都被这种态度挡了回来。
司徒瑶倒是习惯了被别人这样对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跟着她们换了衣裳后自顾自向她们要住的地方走,一路上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方才不开心的神色也没了,只觉得自己达到了闯荡的最高境界——竟能进到皇宫里去!她抱着行李,脚步轻快,不停地开口向苏倾问这问那,很快就兴奋起来,吵得前面带路的嬷嬷训了几句,才吐吐舌头住了嘴。
她们要住的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地方,按规矩每人一个房间,但是司徒瑶算是苏倾的人,所以她们住在一起。毕竟是皇宫,最次的屋子条件也并不差。苏倾进屋把青黛藏好了,外面就有宫中资深的太监宫女训话,无非就是教些礼节跟注意事项,苏倾在温容的王宫待得久,对这些比较熟悉,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要顾忌的还是司徒瑶。苏倾看着那太监宫女瞧她的眼神都不对,心里琢磨着自古皇帝都挺好色,万一这个他看中了司徒瑶就糟了,于是在第一天晚上就给她脸上画了个胎记,点了些斑,又跟她再三交待低调,见司徒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才放心熄灯睡觉。
睡前只想着好像有什么不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最后心思又滑到温容那边去,想,也不知道他仗打得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在皇宫也要留心一下那边战报才好。
*
第二天一大早,苏倾与司徒瑶就起来跟随几个大太监向各位娘娘的寝宫中走,由她们挑选要哪个人在自己宫里服务。
宫中目前有六个妃子,其中最得宠的是郑贵妃,据说自皇后因病去世后,皇上就对她十分宠爱,因为她长了一张与皇后十分相像的脸。可是她的性格似乎要比前皇后冷艳,仗着姿色不凡为人十分傲气,皇上却对此喜爱得很,经常不惜代价地讨她开心,就连太子也托给了她管,明摆着将她当成皇后对待。所以这次,也都是她挑过了,别人才有过目的资格。
一行人静静走着,很快便到了她的住处。这个地方名叫芙蓉别殿,修得很是雅致,即便是在冬日,院子里也盛开着不知名的花朵,四处暗香浮动,令人感觉十分惬意。她们向进走着,便能看到四处有十分有规矩的宫女太监站立,在大冬天也不因为寒冷缩身子,仪态端庄得很。
进了内殿,有声音尖细的小太监通报了一声,众人便向着上座的方向行礼问安,只是没有命令,大家都不敢抬头瞧瞧这个宠妃的模样。
就在苏倾垂着头默默脑补出华妃娘娘形象的时候,听见漫不经心的一声:“都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是郑贵妃。她果真是个美人儿,肤如凝脂,明眸皓齿,粉雕玉琢一般。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弱不禁风,这个女人显得十分生动,大概是因为那略浓的黛眉给她平添几分灵秀之气,故虽然周身有着一种傲气,也丝毫不显骄矜做作。怪不得天子会喜欢,苏倾暗暗在心里感叹。
此时这个美人在这些厨娘中看了一圈,微微向身边的宫女抬了抬眼,那清秀的丫头便开了口:“我家娘娘爱吃甜的,这中间,哪个甜食做得好?”
这话是问领头的大太监的。听见这句,他毕恭毕敬地躬了躬身子,示意苏倾、司徒瑶还有另外几个厨娘向前一步,答道:“禀娘娘,这些人中善甜点的,当属这几个。”然后又将她们各自擅长什么介绍了一通。
这些人当中,自然是年轻的苏倾跟司徒瑶要显眼些。很快这个美人儿就将目光定在了这两个人身上,似乎懒得再问其他的问题,一扬手:“就将这两个留下,其他的看着都不舒服。”
苏倾就这样轻易地被选上,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心想可能这位娘娘就是这种性子,也就没多想,和司徒瑶一起规规矩矩行礼谢恩,垂首立着看剩下的人走出芙蓉别殿。这时郑贵妃也由身后的小太监搀扶着站起来,跟方才说话的那小丫头交代了句:“绮罗,你带她们下去好好调教,待会儿别在皇上面前失了体面。”然后懒懒地走到内室去了。
那个名唤“绮罗”的那个丫头答了声“是”,便走了过来,将她们两个打量了一通,道“你们两个跟我来”,自己先向门口走去。苏倾跟司徒瑶对视一眼,都忙不迭地跟上了。
刚出大殿,她便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这个丫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声音脆生生的,一双大眼睛很是灵动,大概是这时候不在主子面前,就不拘束了,比方才平易近人许多。
司徒瑶听见这句问话,眨眼笑了笑:“我叫司瑶,绮罗姐姐可唤我瑶儿。”
苏倾秉着在外用小号的原则,跟着说:“我叫苏玛丽,唤我玛丽便好。”
“瑶儿,玛丽,”绮罗于是甜甜一笑,道“我从小贪吃,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善烹调之人,两位姐姐得空了,可得教教我。”
“一定,一定。”苏倾原以为以她的地位,肯定会像那些大太监一样对她们颐指气使,没想到她这么和颜悦色的,也不见得多圆滑,不由就对这丫头多出几分好感。
“刚才贵妃娘娘说要姐姐调教我们,免得在皇上面前失体面……我们会见到皇上么?”司徒瑶见她态度好,也开口打听了起来。
“那是自然,”绮罗眨眨眼,神色有些骄傲,“皇上可是天天来我们娘娘这里,你们待会儿做好了东西呈上去,皇上娘娘吃得开心了,准会有赏银的。”
“是我们呈上去,在旁伺候着?”苏倾转了转眼,心想要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偷听天子讲话,从中知道些外面的战况?
“是,”绮罗点点头,道,“外面的人不晓得主子口味,是要在旁听着训导,手艺才能长进,”她顿了顿,又安慰道,“姐姐莫怕,皇上性子和稳,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就在旁边立着就好,一顿餐毕,还会有打赏呢。”
“听姑娘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苏倾点了点头,随她走进宫中的小厨房。
这芙蓉别殿果然处处雅致,连厨房都十分讲究。这时辰已经有几个宫中的厨娘在忙乎正餐,苏倾负责的是甜点,有自己的位置,绮罗向她指明,又叫旧人来指点她们,安顿一通,便告辞了。
在原来的厨娘帮助之下,苏倾和司徒瑶很快就摸清了门道,得心应手地做好几个在温容的王宫学会的糕点,装饰精美之后,那盘五色糕让人看着垂涎欲滴。苏倾满意地瞧了瞧自己的作品,刚将那些小东西放在了十分漂亮的小碟子中,便听见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随即几个在外面候着的宫女便忙不迭地端了其它菜肴向正殿走,过了片刻,绮罗亦快步走了进来,笑问道:“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于是苏倾笑了笑,将盘子小心翼翼地端起来给她看。
绮罗看见那盘漂亮的五色糕,又夸赞几句,说道:“那姐姐快跟我走吧,”说罢,转身瞧一眼司徒瑶,吩咐,“瑶儿,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回你们住所去了。”
司徒瑶见不到皇上,有些失望,苦起脸来。苏倾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只好不平地瘪瘪嘴,答应道:“是。”
“乖乖待着等我回来。”于是苏倾最后安顿了她一句,便转身,随绮罗捧着盘子走向正殿。
*
上座上有三个人。除了先前见过的郑贵妃之外,那边还坐着两个男子。苏倾不敢多看,随着其他人行过礼,规规矩矩地和旁边的侍者站在了一起。
天子用膳很是讲究,要先要太监用银针验过毒才动筷子,苏倾垂着头,没怎么看清过程,只是间或听见一声“太子爷”,才想起先前是听说过天子将太子托在郑贵妃这里教导的,想必这时便是这一家三口在用餐。
郑贵妃果然是冷清的性子,动了筷子之后,还是天子先开的口:“近日太子祭祀之事忙得如何?”这句话问得很随意,也没什么九五之尊的威势,而是像个平常的父亲。苏倾偷偷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算起来这个男人今年有三十二岁,他看起来很沉稳,一身浅金色绣龙纹的衣裳,衬托出整个人的华贵气质。细看之下皮肤很好,面目儒雅而清秀,一对耿直的一字眉,眼角却微微有些翘,庄重中暗藏风流的感觉。虽然整张脸并没有像温容或司徒瑾一样有棱有角,能一下子让人觉得俊俏,但可以看得出,这是个很有韵味的男人。
而他的儿子却真是个俊俏的。那身着锦衣的太子爷也不知年龄几何,总之已经高高大大,坐在他身边,就像他的弟弟一样,只是他比他真正的弟弟程绘更像他。他也生了双媚人的眼睛,加上白皙的皮肤跟漂亮的脸型,整个人有种魅惑气质。
苏倾在心里默默感叹,古代人真是可怕,这天子才三十出头,竟然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还长得这么妖娆,他也真敢托付给自己的美妃管教。看着那对“母子”,她有点想入非非,心想这其中要是有一场****三角恋什么的,这不就是一出活脱脱的皇家黑历史么……这样想着,便看见那太子有意无意地朝她扫了几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吓得赶紧低头,不敢再乱瞄了。
刚才苏倾已经出神想到“冷艳皇妃恋上妖娆继子夜夜春宵为哪般”这种无节操的方面去了,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待她低下头再把注意力收回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一句“温均昱已经攻入鹿洲,你皇叔却还不知觉醒,看来你前些日子的的劝说也是无甚效果。”
捕捉到熟悉的名字,苏倾的心瞬时就提了起来,身子都僵了一僵,急忙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听这边说话。
只闻太子清朗声音:“儿臣这几日布置祭祀之事,耽搁了向父皇禀告,”他顿了顿,又就天子刚才的话道:“儿臣倒是以为,虽然皇叔处处拒绝我,威胁我回去,但并非没有动心,只是在等着什么。否则,他早就下手了。”听起来,这个太子似乎和自己叔叔关系稍亲密些。
“哦?”似乎早有准备,却又有些烦躁,天子嗤了一声,声音沉了下来:“这些日子,他处处避着唐家军,不惜给温均昱空子钻,怕是盼着我早日被人夺了皇位罢!”
“也不全如此,”太子顿了顿,十分老成地分析,“未郡那个顾奕清是个厉害的角色,加上数量优势,他率领的军队比唐家军不逊多少,所以能败它一次,也在情理之中。想必皇叔也未料到他不与唐家军交锋会节外生枝,不能将错全算在他身上。”
顾奕清这么厉害?苏倾听见这句话,心里又晴朗几分,心想听这话的意思,温容出兵挺顺利的,程绘沈昶联盟大势已去,唐家军也被顾奕清打败了一次,只要他赶在天子之前灭了越郡,那么攻进皇宫不就成了指日可待之事?再听天子的意思,是想劝程绘与他和解对付温容的,可是他似乎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定,反而导致唐家军被顾奕清击败。
想想也是,程绘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跟他和解更是不可能的了。
“他就是糊涂!”而这边天子提到唐家军战败之事,语气一下子不正常起来,“幸而唐家军实力够强,才没让那诡计多端的温均昱得逞,可是连唐将军都险些被俘虏,这让我汉郡体面何存?!”
苏倾觉得这怒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次战败也似乎没什么大的损伤。转念又想,可能唐芙这将军太强,唐家军也从来没输过,这次因为实力之外的缘故败了阵,他动些肝火也是有的。
太子一时答不上来这句话,垂下眼去没有做声,倒是一直静静用膳的郑贵妃这时凉凉地说了一句:“体面倒不甚重要,幸而唐将军并无大碍。”这句话语调似乎故意放慢,重重强调了“唐将军”三字,有些尖酸。苏倾抬眼一瞥,正瞧见这美人唇角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可能真的有些恃宠而骄,这个女人傲得有些过了,就显得怠慢。而且她似乎总是不高兴,语气冷冷的,神色亦是冷冷的,即便在天子面前也不曾收敛。这时候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出了口,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僵硬。
趁着几人都无言的时候,苏倾又偷偷抬起了眼去瞧他们。只见皇太子没什么表情,只安静吃饭,这时候正夹起一块她做的五色糕;郑贵妃那张可人的脸上,冷清神情中间却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似乎按捺着什么,垂眸执筷在碗中胡乱动着,终究什么也没有夹起;而这边的天子,则是干脆已经停了手上动作,眉头紧锁着,嘴唇也抿了起来,面上神色却来越沉郁,好像困于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状况怎么看怎么诡异。苏倾心中讶异,想这女将军究竟是有什么魔力,才刚刚一被提及,便引起这样的变化?但是光听郑贵妃的话,天子似乎对唐芙有意思?可若真是如此,他何不直接娶了她?一来称了自己心意,二来也免了唐家军大权旁落的危险,将它彻底归为己用。
苏倾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压抑的气氛终于维持不下去。是那郑贵妃下了决心似的捏了捏手指,猛地抬头直直看向天子,神色虽然依旧冷漠,可一双凤眼里情绪复杂,似乎有责备,委屈,绝望,更有坚决。
天子收到这等目光,眼神竟下意识一个躲闪,又似乎无力反抗似的,烦躁地落了筷,最终还是迎上她的注视。他叹了口气,突然又笑起来,这笑苦涩,甚至带着一丝凄然。
“好,好!”他不知所云地说了这么两句,似乎带着发狠的意思,又很是无奈。
郑贵妃听见这句,也放下了筷子,将头偏到一边去了,苏倾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瞧见她胸口起伏。
气氛更加诡异。太子似乎亦不清楚他们这是怎么了,一时有些尴尬,对着餐桌向绮罗使了个眼色,她连忙给天子跟郑贵妃两人一人夹了一块糕点,柔声道:“这是今年外头的厨娘初进宫做的第一道甜点,皇上,娘娘,尝尝鲜,也瞧瞧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下次好……”
“下去。”却被郑贵妃喝住。她只得答了声“是”,又退到一边去了。
太子无奈地扬了扬眉,思忖片刻,出言化解尴尬:“这糕点倒很合我胃口,只是甜过了头,”他看了看苏倾,道,“下次将蜂蜜换成白糖罢。”
苏倾忙不迭地行了个礼:“是,奴婢知道了。”
天子和郑贵妃还是不说话,太子便又知趣地开口:“儿臣饱了,”而后站了起来,向两人行礼,“父皇,母妃,儿臣还有些事情要忙,先行告退。”
天子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勉强摆手道:“你这些日子受累,留意身子。”
“儿臣明白。”太子颔首,便离席,向外走去。
苏倾心里清楚太子走了之后,天子跟郑贵妃两人一定要说什么重要的事,这些事很可能就是她刚才一切疑问的答案。她垂着头等待太子出去,却听见他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声音沉了沉:“绮罗,你过来带这厨娘下去打赏。”
现在?苏倾顿觉失望,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行礼说了声:“谢太子爷。”
绮罗听见吩咐,应了声,就向这边走来,温声道:“走吧,苏姑娘。”
苏倾不情不愿地抬头,却发现太子竟也在身边儿候着,要和她们一起向出走。惊愕之下,又将神情整理好,规规矩矩与他并行。
走了一会儿,太子似乎给绮罗使了什么眼色,她退了下去走到他们身后去,他走在苏倾身旁,说了声:“抬头给本王瞧瞧。”
苏倾心想他爹才三十二,他也大不到哪里去,这小孩儿还想调戏她不成?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抬起了头,唤了声:“殿下。”
许是那双桃花眼的缘故,搭配着他玩味的神情,此刻少年的脸更显妖佞。他毫不忌讳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扬唇评论:“长得勉强算是清秀……也不是很好看。”
我好不好看关你毛事!你倒是拿我去跟其他厨娘比啊混蛋!苏倾最讨厌被人家揭短,脸色难免一冷,但是又很好地掩饰过去,浅笑答了句:“民女粗鄙。”
太子笑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带着她走出正殿,回眸对绮罗说了句:“本王觉得她手艺不错,绮罗,你好好赏赏她。”
绮罗恭顺地答了声是,于是苏倾也谢过恩,少年便再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扬长而去了。
苏倾瞧着他走远,觉得这人有点讨厌,不仅坏了她偷听,还说她长得不好看,转眼却看见绮罗思春的少女似的,痴痴地盯着人家的背影,不由掩唇一笑,将她从失神中换回来:“绮罗。”
绮罗应声转过眼看她,瞬时就红了脸,有些局促地拨了拨头发:“我、我带你领赏去吧。”
苏倾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心想也是,那太子本来就生了张媚人的脸,怪不得这丫头要迷恋。但是她们关系一般,她也不好取笑,就点了点头,跟着她向前走。
“玛、玛丽姐姐,我方才是想郑贵妃反常的模样,才失神的……”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不打自招了。
“哦。”苏倾觉得有些好笑,幽幽地答了一声。
没想到这声让绮罗更加局促不安,绞着手指走了一会儿,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竟哭了出来:“姐姐,这事你可不能叫他人知道。”
苏倾吓了一大跳,心想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她想到是自己的调笑惹哭了她,又歉疚地给她抹眼泪:“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呀,我能说什么呢?”
听见这句话,绮罗索性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似乎本来就有委屈似的,抽噎着说不出话。
苏倾一时间手足无措,更是一头雾水。但是这小丫头哭起来的样子很让人怜惜,她觉得心疼,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别哭,别哭……有什么伤心事,去我那里说,我要是能帮你,肯定会帮……这院子里也不方便……”
“姐姐可是说真的?”绮罗泪眼朦胧地抬头。
“当然。”苏倾重重点下头,这丫头便又孩子气地破涕为笑,道:“那我带姐姐去领赏钱,之后姐姐便听我说,好不好?……”见苏倾答应了,她黯然地垂了垂眼,又要瘪嘴,“这皇宫之中,我竟不敢将实话给任何人讲……”
“我听你讲!”苏倾赶忙答道,止住她眼泪,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给我听便是。”
“姐姐真是我在世上遇过最好的人。”绮罗感激地看她一眼,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往领赏钱的地方。
而苏倾因为这句“世上最好”,又想起那个被辜负了一生的李秋痕来。这丫头也这样容易满足,那么她,从前也像她一样从未得到过善待么?她看着她的带着泪痕的小脸,在心中叹了口气。
*
回到他们的院子中,绮罗便断断续续地跟苏倾和司徒瑶讲了她的事。
自然是关于那皇太子的。说她从六岁便进了宫,被指给他当贴身侍女,一直到如今十六岁,已经伴了太子十年。她从小随着他长大,两人一般年纪,免不了生出情愫。虽说身份地位悬殊,可在她眼中,他们就是青梅竹马之情。
太子对她也是有点意思的,平素对她多有照拂,做什么事也一惯离不了她,甚至到现在也未曾纳过妃。只是后来皇后病逝,太子被交给脾气古怪的郑贵妃,有一次两人调笑被她撞见,她当即就对太子好一通训斥,将话说得难听极了,还要将她以魅惑主子的罪论处,太子在旁百般求情,才得以免她死罪。
最后便是郑贵妃棒打鸳鸯,硬将绮罗要到自己身边,平时连话也不让他们说一句,但凡被发现,便要一顿痛打,太子为了顾及她,也只好对她疏远了。如今绮罗已满十六,郑贵妃便一直想逐她出宫嫁人,她哀求反抗不过,与太子共处时两人更是尽力避讳,才得以拖到现在,可郑贵妃还是不罢休,恐怕就是冬至忙完后,便要将她送出宫去。
待到出了宫,便是此生,再难相见。
绮罗说着这些话,不时抹几下眼睛,梨花带雨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怜惜几分,尤其是说到冬至后便要被遣出宫去的事,她更是声泪俱下,哭得说不出话来。司徒瑶听着她讲那些点滴小事,也被她说得哭了好几次,连苏倾这种悲情电影看得多的人也不由红了红眼眶。
这些事她平时是不能出口的,所有的人都会将这当成笑话,一不留神叫郑贵妃知道了,更是后果严重。她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吞下腹中,强颜欢笑,一个人扛下这一切。所以碰上不相干的陌生人,倾诉的念头也就疯长起来。
才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她的一生都围绕着一个男人展开,所有的情绪都靠他牵引,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要是离开他,她此生就画上句点。但她又太卑微,连反抗命运的力量都没有,最多也只是哭诉罢了。
苏倾想了想,在席间,太子确实总是用她,对她十分熟悉的样子,而郑贵妃,则是一直对她态度不甚和善。两个有情意的人,落到这样咫尺天涯地步,也是可悲。她这时候不由又想起温容,在心中庆幸,幸好她与他可以相爱相守,而不若她在这时代见证过的一对对儿,全都不得善终。而她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来帮她,但是又想,在绮罗心中,倾听与相信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吧。
果然在哭诉完之后,绮罗的心情便平和了许多,又向两个人道谢,看时间不早,拉着苏倾要她教她厨艺去了。司徒瑶在冬日里嗜睡,便独留在房间里睡觉。
经过这一场掏心掏肺,她们三人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就亲近不少。绮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又似乎因为第一次寻得倾诉的对象,对她们两个格外照顾,为苏倾挡了不少麻烦。多亏了她,才让她们能在规矩繁多的宫中没受什么责罚。这个能干的丫头处处为她们着想,一门心思地发善心,有闲便过来找她们聊天,三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苏倾想司徒瑶这家伙真是命好,先前一个人在外闯荡那么久都无恙,苏倾跟着她也能一路顺风顺水,在宫里都能遇上个这样的贵人,早知道当时走的时候要她跟着都不要她那不靠谱的哥哥!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日,多亏了绮罗,苏倾已经完全习惯了宫中的生活。她整日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很多,只是每日服侍太子跟郑贵妃的一顿正餐,然后在郑贵妃想用些点心的时候做了给宫女端上去而已。她做的所谓“吉祥如意糕”还是十分受她青睐。
不过那次她被叫出去后,郑贵妃跟天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接下来的日子,天子是再也没有来过郑贵妃这里,郑贵妃却也没有伤心模样,反而比先前更多了些愉快,似乎并不因为他的冷落介怀。这几天都是这对“母子”一起吃饭,苏倾自己在旁边陪着听他们说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心里默默猜测:难道这冷艳的美人儿真的喜欢太子,所以才费心拆散他和绮罗?
而她和绮罗关系日渐密切,这话她也向她提了一次,惹得她笑个不停,说:“姐姐,你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会被拔舌头的!”
苏倾八卦的心思上来,哪还管得了这些,抓着她追问:“在他们身边这么久,你就没有这种感觉?”
绮罗似乎也挺喜欢在背后聊一聊一直欺负她的郑贵妃的坏话,但这回却摇了摇头,道:“旁的我不敢说,娘娘对皇上的心思可是一万分的真,”她歪头想了想,“她现在不太理人,却也是因着皇上的喜好,得宠前她可不是如此……”说到一半,她噤了口。
“咦?这是怎么回事?”苏倾更加好奇。
绮罗似乎略有犹豫,却最终还是下决心压低声音道:“虽然都是些流言里的东西,保不了真假……这些话,我只同你一人讲,姐姐听过后,便忘了吧。”
宫廷秘闻!苏倾兴致已经十分浓郁,忙点头,也随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嗯,你快讲!”
绮罗看着她急切的模样,也就不再吊她胃口,低声开了口:“贵妃娘娘入宫前也是端庄的大家闺秀,并没有冷傲的毛病,据说在闺中就倾慕皇上圣名,一直想入宫来着,对皇上爱得深呢……她得以入宫是在前些年,那时候她性子和善羞怯,见了皇上头也不敢抬,问话也不敢回答,所以并未得到注意,只一直被冷落在南边的小院儿中。听姐姐们说啊,那时皇上宠着皇后,郑娘娘就日日在那小院儿中吟诗作赋,长门悲歌,凄切得很,只可惜皇上对此一概不知。”
绮罗回想着,道:“大概是三年前,皇后娘娘感染了恶疾,一病不起,皇上心情一度低落,他身旁一直跟着的大太监着急,就开始寻求各类美人试图讨皇上开心,却都无果。有一日,他无意见了当时位分仅为良人的郑娘娘,颇为惊艳,问她:娘娘,你可想获得圣宠?
郑娘娘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于是那公公便交待了她三件事:一件,读兵书,习骑射;一件,练成孤傲冷漠的性子;最后,便是四个字,若即若离。大太监不准娘娘问原因,她也便照做了。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大公公一直私下指点,终使她成了如今的模样,后来他将她找个时机引荐给了皇上,皇上果真一见倾心,荣宠一直延续至今……姐姐可知为何?”
苏倾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只是迟疑问道:“为何?”
绮罗声音于是压得更低,道:“你想想,贵妃娘娘的寝宫叫什么?”
“你说芙蓉别殿?”苏倾思索着皱了皱眉。
“对了,”于是绮罗神神秘秘地点下头,道,“大家都说,皇上喜爱的,其实是当今唐家军的首领,唐芙。”她见苏倾惊诧,手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惊叫出来,才又道,“听说,先前的皇后能得宠,也是因为长得像唐将军呢。”
果然。苏倾想起了那日郑贵妃提到唐芙时候的异常,分明就是在妒忌与不甘。可是……苏倾皱起眉头思忖了一会儿,分析道:“不对吧,太子今年年方十六,那就是说,皇上十六岁的时候就与皇后有了孩子,可那时候唐芙才六岁,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孩子?”
“姐姐有所不知,”绮罗于是解释,“皇上是十年前即的位,在那之前,东宫妃子是有几个,却都未曾得正妃之位,也不见他对哪个有特别宠爱,譬如宁妃娘娘,那时她也是有子嗣的。只是到了后来,皇上登基前后与唐家军联系密切,估计就是那时候生的情愫,姐姐想想,唐将军从小便比其他人成熟得多,那时候她方十二三岁,绝色初长成,任谁见了不动心?据说皇上就是为了她呀,将日后皇后的位置给留着呢。后来皇上登了基,这事情本该水到渠成,可皇上却又没有娶她,在登基一年间,对出落得与唐将军有几分相似的如妃娘娘宠爱起来,后来,如妃娘娘便登上了皇后之位,太子,也成了东宫之主了。”
“奇怪,”苏倾拧了拧眉头,“唐芙不是号称只听令与天子一人么?他想娶她是易如反掌之事,怎么他还要拿其他女子来当替身使。”
绮罗老实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苏倾觉得这种传闻听听就好,逻辑说不过去也没什么,可能一切都是这些深宫里的人无聊时候瞎想出来的,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感叹一句:“那郑贵妃若真为了皇上连性子都改了,确是难以想象的一片痴心呢。”
闻言,绮罗垂了垂眼,道:“姐姐没有心上人,自然是想不到其中苦楚的,”她顿了顿,声音一沉,“若是我能留在太子身旁,这些事我也绝对愿意去做。”
苏倾瞧着她坚决的神情,又想起自己从前对温容的付出来,笑道:“谁告诉你我没有心上人?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的。”
绮罗听见这句话,瞬时好奇起来,找到同类似的拉住她的手:“姐姐你也有心上人?是什么人能得姐姐芳心?快给我讲讲!”
苏倾想起温容,不由又笑得甜蜜了些:“他是个……才华满腹,十分聪明的男子,有气度,而且俊俏得很,总之,就是迷人极了。”
绮罗看见她脸上藏不住的幸福神色,掩唇笑起来,心想怕是在所有女子眼中,她的情郎都是如此罢。她眨眨眼:“那他现在在何处,你们可成亲了?”
“那倒没有,”苏倾摇了摇头,“他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之后,我们便会成亲的。”
“呵,那姐姐确是好福气了,”绮罗想了想,却又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苏倾托着下巴,不耐她犹豫,“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绮罗又低声开了口:“我说这话,姐姐可不要生气,”她顿了顿,“这位郎君既给了姐姐婚约,却还让你带着瑶儿做宫中的粗使活计……姐姐今后就算真嫁了他,也可得注意些,莫叫他的心动摇了。”话中意思便是,她觉得他根本没有对苏倾怎么上心。
苏倾知道她想法,出言辩解:“这次你可想错了,”她得意地一笑,道,“他可是很爱我的,恨不得将我放在最好的地方珍藏着,这次我趁他不在偷偷出来做事,给他知道了,肯定又会心疼呢。”苏倾笑着想,等他们在元歌重逢的时候,恐怕他又要生气了吧?
绮罗还是不太相信,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不是我说,世间男子哪个不薄情?就连太子爷,也是碍着贵妃娘娘威势不敢与我相好,他表面宠着你,可真到了取舍的时候,还不照样……唉,谁叫我们是女子。”
这话苏倾就不爱听了,她歪了歪头,重重道:“他才不薄情!我们一起经历生死几遭,对彼此早就意义非凡,他为我做的事,放弃的东西,也是你想都想不到的。真要有什么取舍,我也不会是被舍掉的那一个。”她对这个还是有点信心的。
绮罗苦笑了一下,道:“也是,姐姐与他只是寻常夫妻,可太子爷是要登临天下之人,他的定夺自然也重些,我不该拿他们相比。”
“重点不在这里,”苏倾撇了撇唇角,“就算他也将是坐拥天下之人,他也终究将我看得极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我在一起。”她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太子对绮罗的态度,总是想,要是真喜欢,他堂堂太子,怎么会向外界原因低头?温容与他,是不一样的。
“不惜一切代价?”而绮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神色有些奇怪。
“对!”于是苏倾坚定地点下了头。
这时外面突然进来个小太监,一看见绮罗,便开了口:“姐姐可让我一通好找,郑贵妃唤你去呢!”
听见这句话,绮罗赶紧站了起来,说了句“糟了”,便忙不迭地向苏倾告辞,急急随着小太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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