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木呆呆得坐在新房的床沿上,几个姐妹围着她,也不知道劝什么好,也都默默地陪坐,王合走了进来,望着失魂落迫的女儿,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丫头,都是老爸老眼昏花看人走眼才把你害成这样,可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骑虎难下了,钱也花了,亲戚朋友都来了,就忍一忍吧,何况他们也是酒喝多了,酒能乱性,也就是抱在一起,也没太出格;我觉得老队长说的话有道理,酒喝软了身体,不知不觉就躺下了,也是冷使他们本能地抱在一起。你就当没发生,只要小马认个错,这事就这样过去算了。小马本性还是不错的,往后把缰绳勒紧一点。年轻男人的心应该野一点,不野还不招人喜欢呢,关健还是看你怎么样调教,就跟那野性的小黄牛,越是烈性的越好,只要驾驭得好,将来就是一条耕田的猛牛。太温顺也就是懦弱。那样的牛反而成为了气候,没人要。人其实不就跟畜生一样,老实的没用,野性的操心,两者都有的男人是很难找的。老爸是过来人,原先是看中了他老实、可靠,其实心里还是不放心,太老实的男人不能挣家,天天窝在家里,象他哥一样,这一辈子苦的还是你,现在我反而放心了,外表老实心里野。今天那么多人围着他,王洪武威胁要揍他,他都毫无惧色,说话有软有硬,句句在理,箭箭中靶。有文化,有气魄,有胆量,是一个男人,在农村是很难得的了,他现在只是落难,我敢肯定将来他一定会有出息。这是你亲耳听见的,不是老爸帮他说好话。我已经叫人喊他哥嫂下来了,再给他一点下马威,适可而止,就饶了他,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啊!?”
一席话说得秀秀转了颜色,眼脸活泛起来,可嘴里吐出的话却没有丝毫松动,“结婚这天就这样,往后那还不得把人引到家里来啊。这样的男人再能干我也不要。不是累死就是气死,我情愿被累死也不愿气死。只要他对我好,老老实实肯干,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如果找一个沾花拈草的,夜不归宿的,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越有本事越坏,有一天还不嫌我人老珠黄,一脚把我揣得老远。我还不如现在一脚揣了他。还能出一口恶气。”
这一席话说得王合没了言语,在房间里有秀秀一个婶婶在旁边搭话了“你爸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说得有道理,跟你讲一个现成的例子,对面山上那个叫小军没结婚的时候,那真是屋梁都是脚印,真是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打牌赌博,偷鸡摸狗,还喜欢往女人堆里钻,不但嘴巴不干净连手脚也不老实,为此还被人关在屋里打了个半死,就那也死性不改;时不时还要下个馆子,屁股后面时常跟着一帮丫头,没钱还把家里的大米挑出去卖了去赌去嫖,这样的男人说得上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货色,谁家也不敢把女儿许配给他,找不到媳妇,没办法到湖北老山沟里花钱买了个媳妇,别看是买来的,那女子一点也不怯弱,打牌可以,农闲的时候玩的小儿科,不能玩大的,而且晚上必须早早回来,刚开始小军不也没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听,动不动还拳脚加身,谁不可怜她,谁不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刚开始她不也是以泪洗脸,可嫁了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办法呢,又没有一个亲人帮她撑腰,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她还不是只有擦干眼泪,苦口婆心;首先管上钱,男人没钱你就没法赌,然后,不做饭,不给洗衣服,不让他上床睡,这是硬的,软的时候是亲自给男人洗脚。好吃好喝,软语温存,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看现在,她媳妇只要一声吆喝,不管他在干什么都会放下来,屁颠屁颠地跑回去,谁不说他跟以前就是两个人,这是你亲眼见证的。我说这些的意思是男人需要改造的。这个世界真正纯洁完美的人是找不到的,完美纯洁在于你心里底线,你能承受宽容一个男人多大的缺憾。这个尺度越大完美的人就越多,相反就越少。秀秀,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的婶子看来也练过几天书,说出话还文绉绉的。
她婶婶一席话说得秀秀低下头不做声了,算是默认了。这时马富夫妇赶了下来。进得屋来所有的人都沉下脸来,只当没看见似的。听到下面报信的人说的情况连马富的婆娘也心灰意冷了,已经打算领人回去,看到这一屋的冰霜,马富夫妇觉得寒浸肌骨。但是自己的人做得不对怨不得别人,亲家做不成,往后还得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好不要成为仇人,马家是孤姓,小马的父亲也是上门女婿来的,不比王家根深叶茂,在这圈圈子里已是好几代人,早已四面开花,盘根绕藤,马富努力地扩展嘴角,象一个眦牙的猩猩,“王大哥,你心急火燎地把我们叫下来,是不是小马又惹你们生气了?看在他父母早亡,从小缺少调教,我这个当哥的没什么水平,也说不过他,才有他今天这个样子。他还嫩来做,就是那开出来的毛石,毛毛躁躁,棱棱角角,随着长大成熟会慢慢磨平,能不能再给他一些时间,再多给他一次机会?对了,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好好教训他,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哥放在眼里了。”
“马富你也不要再演戏了,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人把小马给揍了一顿,还揍得不轻,可他做的事实在是让人气愤,再加上都喝了酒。控制不住情绪。现在已躺在我的床上,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们,说来说去还是怪酒,这可能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我们也不想怪责他,也希望你们也不要怪责我们把他打了,但他那个坏毛病还是得敲山震虎,修理修理,把你们叫下来就这个意思。”王合打断了马富的话。
“那婚事……”马富媳妇嗫嚅道。
“婚事还是算,但是洞房今天就不要了,他伤得不轻,你们去看一下他吧!我还要安排客去上面搭铺,小马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王合道。来了许多远道的客人,要安排到别人家借宿。
没想到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马富夫妇轻轻地舒了口气。有些事就是这样,当你认为十拿九稳的时候有可能就是灾难的深渊,当你认为无可救药的时候它就会出现柳暗花明。这就是世事难料啊!两口子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走出新房来到堂屋再进王合的房间却发现早已人去床空,小马不知去向。返回堂屋询问才知小马早已走了,马富的媳妇叫马富赶快回家看看是不是回去了。马富一溜烟就跑了个来回,上气不接下气说出来的还是个坏消息,小马不在家。屋前屋后又找了一圈,最后还是一个家伙说好象顺着大路往镇上去了。突然又想起鲁茜呢,难道他们……私奔了。
小马追到断崖边,月光下的青城中学是那样的肃穆,可还是没见到鲁茜,不会这么快就出事了吧?自己跑得也不慢呀,难道她因为害怕反而跑得快而早已到家,小马不知道是往下追一段呢还是打道回府,思前思后,吉人自有天相,还是回去吧。
月光下的峡沟,真有点阴影叠叠,不敢思想,一想就觉得汗毛直竖,来的时候心里急,跑得也快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凉浸浸入心入肺,大路就是一面鼓,踩出每一步都咚咚直响,每走一步都有回头的想法,总觉得后面跟了什么东西,可回头什么也没有。
鲁茜根本上就没走,她走了一段,越走越心惊,不说别的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就能让她晕厥过去,还有那禁不住的思想才是魔鬼的根源,明知道世上没有,却止不住去想,去害怕,她实在不敢走下去,可回去那是自取其辱,思来想去,想起她和小马睡过的稻草堆,想起小时候玩家家,把稻草堆扯一个洞,人藏在里面,然后用稻草把洞堵死,虽然还是孤身野外,但起码四面皆有挡,贴着身体,心里上有一个安全感,万一有什么事还能呼救,她知道自己肯定还是会害怕,但两害取其轻,只能这样了。鲁茜就把自己藏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让小马白跑了一趟,白担心了一场,还害怕了一路。
小马回来了已经是深夜了,新房还亮着灯,他没得进,也不敢进,他悄悄地贴近窗子,木窗棂用报纸糊一层,今晚又加上了一层红纸。小马用手指沾上唾沫轻轻地戳了一个洞,看见秀秀一个人坐在床沿象一尊雕塑。小马心里一阵愧疚,正准备离开,却听见秀秀喊了一声,
“谁?是小马吗?”小马赶紧拐过屋角藏了起来,秀秀开门出来没见到人,又回去了。小马此时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还是回去守自己的猪圈棚棚吧,小马跑回老巢,点亮灯他的窝里尽然睡了四个人;这才想起今晚家里也有远道的亲戚。“小马,新婚之夜你怎么还回来了?”一个人睁了一下眼问了一句又闭上,”小马含糊糊地答了一句,“拿点自己的东西。”小马想想就拿了自己的破棉袄转身离开。
小马不知道追鲁茜过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思来想去他又回到崖下,新房的灯此时已熄了,小马久久地站在窗前,思量要不要敲窗,几次举起手又都放了下来,今晚去哪里安身呢?沿着房转了几圈,小马也想到了这个稻草堆,这个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呀!小马禁不住一阵苦笑,伸手拨拉着稻草,稻草层层压实,已经很紧骤,一般要费力才能拉出来,小马用的劲很大,没想到抓住的稻草却很松,小马一个趔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声,小马爬起来,准备再来一次,没想到稻草堆赫然出现了一个洞,里面还发出了窸窣的声音,难道是黄鼠狼在里面安家立业了?这不可能啦?这草堆堆起来还不到三个月呢,而且离居屋这么近,这么大的响动它早应该逃之夭夭了,那应该是什么东西呢?今天小马是新郎官,要给客人点烟,身上有火柴,他划亮一根火柴小心意意地靠近洞口,里面声音更响了,小马大起胆子低声喝道,
“什么东西?出来!”鲁茜是倒着钻进去的,脚在里面,头在外面,为了更暖更安全,那身子也是尽量向里缩。听见拨拉稻草的声音,她除了发抖也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听天由命,却听出是小马的声音,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边爬边说“是我,”从洞里发出的声音嗡嗡地变了调,小马没听出鲁茜的声音,但显然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难道是路过的叫花子,难道今天还要跟叫花子争窝了,小马兀自地摇摇头,鲁茜怕小马听错人会动手打她,一直连声地说是我小马!随着嘴离洞口近了,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小马也听出了是鲁茜的声音,真是吃惊不小,想不到她尽然躲在这里面,真是太委屈她了,小马啊小马,你说你同时害了两个女孩子,往后这心如何能安。鲁茜站了起来看着小马,泪水涟涟,两人对视了一下,情不自尽地拥抱在一起,就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也顾不了了,就在那月光下,稻草垫上,小马消磨掉了新婚之夜的遗憾,却用多年的苦难来尝还,真是天道好还啊!完事之事两人就钻进了稻草洞,睡得尽然也称得上香甜。
马富夫妇找不到小马,估计是找鲁茜了。没想到王合到挺大度,必定是表妹也是为他而来,现在一个人半夜走,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是应该这样做,我不怪他,秀秀也不会怪他,马富夫妇也就放心地回家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