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贵牵着一头牛,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道器纵横)卖牛的很多,买牛却很少。牛是农民最贵重的生产资料,刚下放到户的农民几家人分队里的耕牛,大多数跟小马他们情况一样,扯不完的皮,好多人干脆把牛卖了,但一家人买一头牛,一般的家庭买不起,买得起用起来也不发算,刘三贵手里已经有三头牛了,家里婆娘喂了两头,自己牵一头走乡串户出手,好在农民一向朴实好客,走在那里寒喧几句都能混上一顿饭吃,借宿一宿,其实正值雨季,即使蓑衣斗笠,也难挡飘风大雨。春夏之交,太阳一出酷热难挡,一下雨春寒陡俏。他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出门没想到会走这么长时间,也没带换洗衣服,泥土粪便,也没人嫌他一身酸臭,可这一头牛的缰绳还在他的手上,再不出手,没倒腾的钱了,他必须卖掉它。
他不知道这是多少次吹嘘他的牛经,一大群老少爷们围着它,不用吹,这确实是一头不错的牛,二岁多一点,高大健硕,毛色闪亮。牙口齐整坚硬。四腿高大粗壮,只要是农民一看就知道是顶级货色,价钱也合适,可谁又有这么多钱,几亩田地养不起一头牛。
那天,他走到一个叫水口庙的地方,这已经是他非常陌生的地界了,在青田坝方圆几公里,亲戚连着亲戚。多是熟悉的地界。说起来也能搭上一点关系。原先以为,农民有了土地,必要耕牛,应该是不愁卖的,可现实是,刚放下户的农民都不富裕,能买得起牛的更是寥寥无几,到处都缺牛,牛却卖不出去。
翻了几座山,走了一上午,他又累又饿。这鬼天气,一会儿出太阳,一会下雨,反复无常的倒腾。出门十几天了,他心里着急上火,头也昏昏沉沉,搭手看天,太阳热刺刺的,他感到一阵晕眩,一头裁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他感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厚厚的稻草作为垫子的床,松软舒适,用稻皮谷做的枕头干爽透气。一床厚棉被子紧紧地裹着他。(
网王之永远的樱花)包括两只手,上面又搭了床厚棉被。他感到周身湿漉漉的,象在水里泡着一样,他吞咽了一下发干的嗓子,干涩的喉结艰难地沉浮,费劲地完成了这一动作,自然地发出了一阵干咳的声音。努力地想坐起来,头好象有千斤之重。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也困住了他的手脚。
随着嘎吱一声,昏黄的光亮由一条缝开始,象打开一把折迭扇一样,光亮灌满了房间,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端着煤油灯,一张稚嫩的小脸红朴朴的煜煜生辉。后面跟着一个30多岁的妇女,围着蓝色的围裙,手里端着一碗姜汤,蒸蒸地冒着热气。
“你醒了,先把这碗姜汤喝了,”妇人把碗在床头柜上。
“我这是在哪里,我的牛呢?”刘三贵努力地想抬起头,无力地放下。
“别担心,牛拴在外面呢!你昏倒在路上刚好被我家的碰到,当时你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缰绳,掰都掰不开。好在我家的懂一点医,给你砸了几针,再灌了几碗草药进去,菩萨保佑,你终于醒了,他现在去乡卫生院给你抓药去了,他说你这是湿热感冒,急火攻心。”妇人边说边扶他坐了起来。“锅里水快开了,马上给你煮面,我知道你肯定饿了。”刘三贵一阵晕眩,勉强支撑靠在床架上,妇人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裤就和小男孩出去了。
刘三贵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裤感觉轻爽了许多,哪叫军的男孩端来一碗热辣的猪肉面条,刘三贵吃下去又出了一身汗,身体恢复了一些元气。他注意到自己躺的床,每一根椽木上都有龙凤菊牡的图案,床两头各雕了一龙一凤,生龙活现,白色的蚊帐被两个铜钩分挂两边。他用手抚摸一下床沿,光滑如肤,应该是上等的衫木经过经心的推磨,用上等生漆多次油色才有如此光洁的手感,这张床应该有一段历史,还存在于今天应归功于它的使用性。破四旧总不能让人睡地上吧,眼光扩散开来,白色的墙面经过烟熏火燎已经斑剥脱离,露出了青色的方砖,天花板上的檩子有脸盆粗间距还很小,。(
酸心的酥心糖)如此密集的檩子再铺一屋厚厚的木板,踩在上面应该没有什么震动,自家也是这样的,就是檩子太细,间隔太大,楼板还薄,人在上面走象地震。房间里有一个大衣柜,和一些杂物零乱,在农村,终日劳作,人象陀螺,杂物还多大多数家都有一些零乱。唯一的现代化的东西就是一台脚踩的缝纫机。刘三贵惦记自己的牛,也感到身体好了许多,风吹雨打,日晒雨一淋于农民是家常便饭。吃饱了,休息一阵,还得爬起来继续。他能感到这是一间主人的卧房,自己躺在上面不太好。
他刚拉开门,一个人迎着他扑面而来,悴不及防,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刘三贵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人也被撞得趔趄几下,稳住后忙不迭地把他扶起,“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老弟看来气色好了许多了。”那人道,刘三贵稳住神,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寸长的短发根根直立,国字型脸。嘴角上一条深深的长沟纹。那应该是经常开怀大笑的人留下的,大眼睛,眉毛细长,随着眼神的转动张扬。王字型的额头皱,额骨突兀却丝毫不影响整个脸的协调和谐,脸部线条分明,紧凑而不臃肿,动感十足,一个笑容,一个表情,牵动面部所有肌肉,就象脸也练过健美一样,充满了美感和神韵。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张精气神如此生动的脸,既有男人的刚毅,女人的妖媚。20岁的他一定迷倒了不少女孩子。就是现在也能让一个女人瞬间倾倒。握住他的手,温暖有力,近距与他相视,鼻梁高挺带一点鹰沟,连出气的两个鼻孔都圆巧均称。也看不见鼻毛。嘴上也干干净净。反衬自己,胡子拉渣,头发蓬乱,面容憔悴,一身汗臭。真是相形见拙啊!没想到这深山俊岭中还藏有如此俊秀的人物。
“老弟的身子本钱很足嘛!都能起来啦,你是湿热寒聚一身,一般人起码也得躺上好几天啊!”那人道,
“原来救我的人就是老哥你啊!我叫刘三贵,救命之恩,实在不能用言语来言谢。(
福泽有余)”刘三贵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何况关乎人命,谁都不会袖手旁观,谈不上恩不恩的。我叫胡斌,老弟身子还没复原,还是躺回床上休息吧!”
“一个赶路的人,一身汗臭,弄脏了你干净的被子。老弟深感不安,这间应该是主卧。老哥要是真体谅我,另外安排一个房间,让我心稍安。”
“都是农二哥,什么脏不脏的,你现在身体还没复原,我们这里是高山早晚很凉。到明天中午大太阳的时候,给你烧一锅水洗澡。”胡斌转过身对着外面“小军,把我的大衣拿来给叔叔披上。”
走出卧房,来到堂屋,堂屋没有阁楼,高大宽敞,胡三贵自然地挺起腰。低矮的卧房让人压抑。
“老哥应该是个医生,我还真幸运。”刘三贵说道,
“你真是命大,要不是遇到他,还真难说。”妇人端一碗炒腊肉放在饭桌上,“你不知道,他还真救了不少人去年鱼田坝一个姓俞的女人在县医院住一个月院治不好,医生都叫她男人准备后事了。找到我们当家的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报什么希望,只三副药,马上就有了起色,一个月后就能洗衣做饭了。而他只收了人家5块钱。在县医院花了一千块钱呢,还有……”妇人说起他丈夫一脸的骄傲,“我们队里哪一个没吃过他的药,他也就收人家几毛钱。”
“别听她的,他是遇上一个人就摆这门经,也不管人家愿不意听,我也是半路出家,祖上保留好些古书,其中有好多医书,闲来看看,先是家里一些小毛病,照本宣科,慢慢地周围一些人头痛脑热就找上了我,起先也就玩玩,到后来俗罢不能。周围团转,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农村要找一个钱也不容易,只要不亏本就行,说实话,象你这个症状,碰上一般人还真麻烦,在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也要走上一天。小弟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胡斌谦虚地说。(
铸神傲天)
“要是真有后福,老弟一定报答老哥的救命之恩!”刘三贵一脸的真诚。
“我们不求你报答,只要我们要饭要到你家门口的时候,能给口水喝,赏碗饭吃,我们就知足了。”妇人已经端上最后一道菜,摆好了碗筷,顺便接过了话茬,“小芹,你怎么老喜欢说这些话。”胡斌打断了妇人的话,扭头对胡三贵说,“不要介意女人说的话,来,请坐上,乡下的乡下,没什么可招待的,将就吃一点。”又对贴近桌子的小男孩儿,“小军,去叫爷爷吃饭。“
“我看你是真心帮人,又没人说你好,心里为你叫不平,曾天还嫌我啰嗦,只会对我凶,”妇人转过头对刘三贵,“他对外人满脸的笑容说话客客气气的,转过头对我就是一脸的冰霜,还恶声恶气的,没半句好话。”
“又来了,谁叫你是我老婆,对外人那是一时半会儿,是一种客套,我和你是过一辈子的,早夕相处,客客气气地累不累啊!”胡斌道。
“那是那是,”刘三贵附和着,“嫂夫人也不容易,也是为你老哥好,怕你吃亏,夫人整天为这个家操心劳碌,再幸苦也没怨言,只希望老公疼她懂她,对她好,也是情理之中。”刘三贵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只好两边讨好。
“还是老弟会说话,听到没?胡大夫,同是男人,你看人家就比你懂女人。跟人家好好学学。一点都不懂得女人的心。”
“那是因为……”看到刘三贵使劲给他眨眼睛,忙打住。刘三贵怕他们这样争拗下去会吵架,他在中间左右为难,两口子吵架一般都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胡斌也明白刘三贵眨眼睛的意思。为这事也吵了不知多少回,每次都闹个不愉快,每次都是以他的让步收场,要不然就眼泪汪汪,历数阵年旧帐,叫他烦不是,心疼不是,手足无措的。还是高挂免战争牌,求一个风平浪静。
铜色的油膝过的四方桌,长条凳,锃亮锃亮的,两边整齐地摆放着四张黑色的太师椅,中间夹一个茶几。(
盛宠太子妃)正方有一个牌匾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地上方砖由于年代久远,已坑坑洼洼,两边各有一扇门连着卧房,大门上方还铺有一截阁楼,一架厚实的木梯靠墙搭在阁楼上,阁楼两边同样开有两扇门相通,整个古色古香,像是回到了三十年代,看来这家祖辈应该是个地主或者富农。
“老哥,你这房子应该有好多年了吧!”刘三贵转移话题。
“这房子是我爷爷建的,包括这些椅子,桌子,都是祖上留下来的。”
“怎么保存得这么好,破四旧的时候是怎么躲过的?”刘三贵道。
“这些都是日常用品,我们这里没怎么乱,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大的岗楼,是地主的宅院,全是用精细的石条垒起的,有十屋楼那么高,雄伟高耷,占地有五亩,都保存得非常好,现在里面被分割成好几家,烟熏火燎的,可惜了。明天带你登上去看看。这些年,好多人都开始建新房,我老婆一直念叨着把房子拆了重建,省下的檩子,楼板能做好多家具,我都没答应,你看这石条打磨得多细平,这青砖再怎么风吹雨打也不会软,再管一代人都没问题,而且不用劳命伤财。操的不是心。我是一个懒人。”
“这么好的房子,拆了可惜。像这把椅子,现在的木匠没有几个能做到这么精细地了,也难找到比较好的木材。”刘三贵道,
“是啊,现在碗口粗的树都难找了,你看现在建的房子,檩子细得可怜,我有一次帮人建房,盖瓦的时候,站在上面直颤,头直晕,我实在有些担心,就借口拉尿下来递瓦。”胡斌道。“我们这离神农架不远,那里还有一片原始森林。”
两人正说着闲话,一阵咳嗽声从门外传来,那个叫小军的小男孩子扶着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面容清瘦,身子弯曲前倾,但仍然要比刘三贵高出半个头,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高大魁伟的汉子,刘三贵连忙起身迎上去,拉住他的手说,“老人家身体挺硬朗啊!”
“爷爷,这个就是爸爸今天救回来的叔叔。”小军仰起头对着老人说道。
“吃饭吧!来了就是客。”老人面无表情,只瞟了一眼刘三贵,尽直走到饭桌的上方,搞得刘三贵神情不自在,“我爸就这个脾气,你不要介意。”胡斌的话让他释然一些。饭桌上有一盘炒腊肉,一碗土豆片,一碗腌酸萝卜。“我们家人客重,找他看病的人有时还要管饭,瘦肉早早地被割完,现在只剩下一些肥肉大片,山里就这条件,自产自销,没有什么招待,你多包涵!”妇人说着客气话。
“嫂子客气了,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刘三贵也对着客气话。
灶间风箱依旧呼哧呼哧地喘气,刘三贵很想问一下还有谁在拉风箱,不来吃饭,想想还是忍住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小军用筷子夹住一片肥肉连着一点点瘦肉,“爷爷”老人伸出筷子夹住下面的瘦肉,两人用力地撕扯,爷孙俩左掰右扯肥瘦肉就是不愿分家,“小军,要吃就拈一块。还不吃肥肉,吃伙食团,吃糠咽菜,连油珠珠就见不到一滴,还由得你挑三拣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爸爸,你不要惯纵他。”胡斌训斥孩子。老人没有搭理他,爷孙俩使出浑身解数,肥瘦肉就是不愿分开。老人使出了最后的绝招,用嘴把肥肉一块块地咬下来,老人的牙看来还没掉光,把剩下的那一点瘦肉夹给他孙子,满脸的慈爱和爱怜,皱纹如千层饼迭满脸。
“小军啊,不吃肥肉怎么变成男子汉,记得修黄角渠水库,完工的时候,杀了几头猪打牙祭,都已经吃饱吃好了。我和黄海明打赌吃肉,我两个总共吃了八斤肉,吃得油从嘴角往下流,最后还是黄海明举白旗投降,我们那时能吃能干,挑二百斤一口气走五里路不换肩,哪象现在的小年青单薄得一阵风都吹得走。”老人回忆他的风华时光。
“爷爷等我长大了,肯定比你能吃能干。”小军用未来应对他爷爷。
“嗯,那现在就开始吃,吃肉才能长肉。”老人边说边把一块肥肉往小军碗里放,小军忙不迭地端起碗躲避,两腮鼓鼓的,两手端着碗往身后藏,样子可爱极了。引来老人一阵呵呵地笑声。看到老人的高兴,刘三贵接过话茬,“老伯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壮男力。”
“那是那是……你是……”
“我叫刘三贵,今天是您公子救了我一命。”刘三贵道。
“想起来了,胡斌今天救了一个人就是你呀!还牵了一头牛,你那头牛我看了,倒是不错,你是贩牛的吧!”
“家族手艺,到我这就生疏了。也只是闲时消磨一下时间”那时牛贩子的名声不太好,是不务正业或奸猾之徒的代名词。老人这一问让刘三贵有点尴尬。老人没注意刘三贵的不自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这几年下来,我们队里连一头耕牛都没有了,一到春耕,人都累个半死,以前牛做的事,变成了人来做。你们几兄弟不如合伙买一头牛吧,农忙的时候你有时还东串西跑。四五个人的田都让你女人一个人挖……如果你们同意,我给你哥他们说一声,就把这位……”“刘先生”妇人连忙接上,“对,刘先生的牛买下来,反正我身体还硬朗,帮你们喂养。刘先生,你这头牛卖啵?”老人转过头问刘三贵。
“卖什么卖,我这条命都是胡哥救回来的,只要你们喜欢,送给你们就是了。”刘三贵说这话一点都没有勉强的意思,说的非常顺溜,看似发自内心,但他知道,他们绝不会接受,自己还顺便送个人情。
“刘先生,这可不是几斤大米,一块腊肉,你也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怎么样也得给你个本钱是啵?”老人正色地说。
“钱是生外之物,有钱还得有命花,我这条命都是胡哥救回来的,算是我再生父母,一头牛算什么,反正你们也没有,也需要它。我就把它留在这了。”刘三贵大方地说。
“刘老弟不要这么说,我虽没读过书,但我知道披一张人皮在世上走一遭,仁义二字还是要讲的,老弟走村串巷,显些把命搭上,还不是想把它换成钱,说白了也是为了谋生,都不容易。传出去说我胡某落井下石,往后四乡八里我还有路走吗?何况救人乃为医者的本德,老弟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胡斌说完这些没等刘三贵开口扭头对老人说,“我就害怕亲兄弟和伙,兄弟之间倒好说,怕就怕嫂子们闲言碎语,吃亏了占便宜了,搞得兄弟反目,我最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出现。”
“还有我在,谁敢,何况也不用你们操心,我来服待它,我现在干重活也不行了,洗衣做饭我也不会,天天混吃等死,心里空落落的,有它陪着我,我有个伴了,我肯定把它喂得镖肥体壮。真到了农忙的时候,谁家忙不过来,也能帮帮乡亲们,随便他们给点粮食什么的,也能找两个回来。”老人计算着说。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