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母熊和她的贵妇梦
母亲的故乡有一座大药山,山上有茂密的竹林,竹林里生活着一位远亲的表姐——一头出类拔萃的母熊:肥大的脸庞,肥大的五官,肥大的身躯,肥大的四肢,肥大的**,肥大的臀,全身上上下下的毛孔,也是异乎寻常的肥大;如果有谁不幸梦到她,那个梦也是肥大的,足以让他(她)喘不过气来,仿佛盖着十层铅铸的被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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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给人的感觉,不是性感,不是美感,而是货真价实的恶心感。
她外表给人粗俗的感觉,在心灵的天空,却明明白白地飘荡着一个与她的身体同样肥大的梦:做一个传说中的贵妇人。
时运不济,命运弄人,表姐四年级读完就永别了书本,在五彩缤纷的十六岁就嫁出了门,眨眼之间,就做了一公一母两头小熊的母亲。
表姐的生活伴侣,是一头天字第一号的老实熊,只有进入古生物历史博物馆,让时光倒流,才能找到那样的好老公。
他除了盘田种地,埋头苦干,决不会想吃和穿之外的任何事情,决不会管自留地和庭院之外的任何问题。
他看待夫妻生活,像看待两头同圈的猪,两只同林的鸟——如果他有一种超然,他一定是一位残酷的大哲学家。
表姐夫家门前不远处是一条乡村路。
路边有一块椭圆形的平石,犹如洪荒巨人的大耳粑粑,没有一万斤,也不少于九千九百九十九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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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贴石边长着一棵核桃树,枝繁叶茂,好像洪荒巨人的雨伞,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九岁了。
亲爱的表姐,常常坐在大儿粑粑上,背靠巨伞,双手拖腮,如鱼得水,旁若无人地做她的贵妇梦。
表姐做起梦来,时间总是很长。
她常常从旭日东升,梦到夕阳西下,从明月出山,梦到月落乌啼霜满天,再梦到朝霞满天。
她梦了一天天,梦了一月月,梦了一年年,越梦越新鲜,越梦越有精神。
她自己觉得只梦了放一个屁那么短的时间,却的的确确地进入了四十岁,踏进了情绪不稳、喜怒无常的更年期。
无论多美的梦,都有做疲倦的时候。
当表姐做梦刚做出三分倦意,在四十一岁生日那天,她在路上捡到了一本新鲜的杂志,随手翻开,看到了一篇征婚栏目,细细过目,不由得精神大振,三分倦意一刹那飞到了九霄云外。
“天下原来还有这么多公光棍、母光棍?感谢老天给我送来这个好消息、好机会!”
表姐看到征婚者多得像,树林里的黄丝蚂蚁,不禁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口水流淌得像一条小溪.
“好啦,好啦,我就要梦想成真——做贵妇了!”
下来的日子,表姐开始了呕心沥血的精挑细选,把长长的征婚栏目里的材料背了个滚瓜烂熟——假如在学校里这样认真,她必定是学习委员、三好学生,必定会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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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这本杂志上征婚的“公光棍”,身高、体重、学历、年龄,尤其是经济情况,她无不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经过一个星期的一选、二选……方方面面比较,再比较,她终于勉勉强强选定了一个中意者。
那位荣幸的中意者,用文字表述出来的条件的确不错:年方二十,身高马大,英俊潇洒,作风正派,爱好广泛,善良体贴,超级大学毕业,没一丝一毫的心理缺陷和半丝半毫的肢体缺陷,有许许多多的车子、房子、票子——本人不仅拥有日进斗金的体面职位,频临亡故的老父老母还挣下了好大好大好大的一笔产业,做千万富翁略差半毫,做百万富翁绰绰有余;真是母光棍们的上上之选。
表姐眉开眼笑,喜不自胜,略施小计就弄到了本村一位美少女的五张玉照(金丝猴小姐的五张偷拍照片),立刻雷厉风行地寄了出去。
表姐寄出照片后,走过了青春之谷的动物们,都惊奇地发现她身上产生了奇妙而明显的变化:她老丑的脸上泛起了少女的青春光泽,皱纹像潮水退却,像间谍藏形匿影;她沉重笨拙的脚步,神秘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飘飘欲飞的凌波微步;她那粗哑、老黄牛般的嗓音,变得轻轻柔柔、婉婉转转起来,让人听了回肠荡气,仿佛听到了春夜里夜莺的歌唱;她全身上下,原本因为终年不洗澡,其臭难闻,常常让苍蝇簇拥着,亲亲热热,犹如群臣簇拥着功高盖世的女皇,这下却散发出了天生丽质的少女才具有的幽香,如兰,如麝,如梦,如幻,让人心旷神怡,遐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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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的诞生,其实不足为奇:在表姐寄出照片的那一段日子,她彻彻底底地忘掉了臃肿痴肥的自己,全心全意地把自己当成了村里的那位美少女,思她所思,感她所感了。
谁能全心倾注于一件事,谁必定能创造奇迹。
由于奇妙的变化,表姐在电话里倾诉心声时,柔美的声音深深地迷住了远方那位十全十美的征婚者。
电光石火之间,表姐把那位征婚者当作了朝思暮想的白马王子,那位征婚者,也把表姐当作了新时代的白雪公主。
为了让相思之火早些烧出一个结果来,表姐答应同那位征婚者见见面,那位征婚者慷慨地寄出了二千元新崭崭的路费。
表姐收到路费,心儿和蹄儿一块儿飞向了外省。
途中,她因为初次出门,好奇中产生了恐惧,恐惧中丢掉了信心,信心的丢失中丢掉了奇妙的魅力。
一对魂牵梦萦的恋人终于见了面,表姐心醉神迷,没经世事的少女样低头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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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王子,却突兀地大吐特吐起来,仿佛误吞了九百九十九只苍蝇,又像被谁逼着硬生生吃下了三大碗猪膘肉。
白马王子呕吐过后,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这不是照片上的你!你是地狱里的母夜叉!你是老母猪转世投胎的骗子!”
表姐听到至爱说出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万箭攒心,惊恐得脸青面黑,久久怀疑自己在做梦。
半晌,当她侧目向街边的玻璃橱窗看看,看到玻璃中的身影的确鬼不鬼,怪不怪,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表姐又诉起了衷情。
表姐首先控诉的,是冥冥中的安排者——那家伙或者是上帝,或者是天菩萨,或者是其他什么玩意儿,总之不是东西,对她太不公平,让她生得鬼模鬼样,在生命的旅途中有太多的挫折和不如意。
表姐控诉的第二对象,是自己以外的所有动物——没有帮助她心想事成,没有围绕着她打转,没有对她进行察言观色就各行其是。
在似是而非、莫名其妙的控诉中,表姐找到了坚强的理由,途中丢失了的信心和力量一下子又找了会来。
于是,她对着白马王子、白马王子的父母和满街的围观者,悍然不顾地吵闹了起来:
“你们才是母猪转世投胎的骗子!你们把我从大老远的地方骗到这里来,想诱奸我,想拐卖我,想对我不负责任,想把我扔烂拖鞋一样扔掉,老天爷和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你们这是在造孽,会遭天谴的!你们这是在犯法,在犯罪,我要到公安局或法院告你们——诱骗、诱奸、拐卖良家妇女!我要是告不倒你们,立刻剃光头发,撞死在大庭广众之下——总会得到公道的……”
白马王子显得不知所措了,白马王子的父母更是大惊失色,怕小事引出大事,怕惹人笑话坏了名声,对以后多方面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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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息事宁人,白马王子的母亲把表姐拉到僻静处,安慰了一番,说了不少致歉的话,最后给了她四万块钱,然后逃瘟疫似的逃开了。
表姐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惊得目瞪口呆了半天才清醒过来,赶紧藏进贴身的衣袋,然后披上了宽宽大大的外衣。
表姐把这笔钱取名为“青春损失费”,因而拿得异乎寻常的心安理得。
乘车返回家乡的途中,她一想到自己将成为村子里最有钱的贵妇,就忍不住咧嘴而笑,先后竟笑落了两颗当门牙和一颗槽牙。
美滋滋的感觉绵延了两天两夜,表姐进入了家乡的县城。
县城里正在大张旗鼓地卖奖票,火炮放得震耳欲聋,喇叭广播得让人心醉神迷,重复着某某中奖领走了二十万元的小轿车,而最高奖是二百万元,正等待着幸运者去领取。
表姐一听,心想:“我只有四万块,做贵妇也显得太勉强了,要是我中了二百万块的大奖,那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了!我已幸运了一次,肯定还会幸运!”
表姐心痒难挠,迷信着自己的感觉,立刻掏出四万块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买了满满当当的四大食品袋奖票。
住进旅社,表姐废寝忘食地刮起了奖。
刮呀,刮呀,刮得昏头转向,刮得精疲力竭,刮了三天三夜,刮得表姐快虚脱了,终于刮到了大奖——一把价值十元的红雨伞。
表姐想哭,却放声大笑了起来。
她欠着车费乘车回到村口,高举红伞,昂首挺胸地进村了,一见到村民,就喋喋不休地说开:“这是贵妇伞呀,贵妇伞!这伞不算贵,四万元一把,多一分不卖,少一分也不卖!”
从那以后,表姐就撑了那把红伞,整天整夜地坐在离家不远的洪荒巨人的大耳粑粑上,再也没干过一天劳动,直到红伞红衰翠减,只剩下一根锈迹斑斑的伞柄,直到她某一天中风歪着嘴巴死去,带着一种贵妇才具有的威严和笑容进入黄土。
二十老乌龟复活记
大海边上有一个村子,名叫乌龟村。
村里有一只老乌龟,嗜茶成瘾,一片砖样大的干茶,寻常的乌龟足以享用十天半月,而他,不到两天,保证熬得一干二净,片叶不留。
因而,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叫他“茶老板”。
老乌龟儿女众多,但他到老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儿女的敬重和爱戴。
即便是在大儿子的记忆里,做父亲的都在为自己的茶罐活着——儿女可以饿着,可以冻着,可以不去读书,但他的茶水不可以不喝——他是一家之主,“主”的是他的茶罐。
老乌龟在一百七十六岁的那年,体质急剧下降,疾病急剧攒身,在一个中午,呜呼哀哉了。
家里的儿女以为他死透了,高兴得一连放了三串鞭炮。
但是,当儿女们忙着上街买烟买酒买草纸准备后事去后,老乌龟又活了过来,喘出一口气,然后张开大叫:
“快拿走我枕头下的杀猪刀!快解开我脚上的绊脚索!你们干么要这样对待我?”
老乌龟的老伴正继承着老乌龟的事业,在旁边的火塘里如释重负地熬茶喝,听到老乌龟阴森的问话,不禁胆战心惊,毛骨悚然,赶紧把茶罐藏到背后,凑到床边说:
“老鬼,你真是不识好歹!给你枕头下压一把杀猪刀,是怕你受罪,久久地死不掉。给你拴上绊脚索,是怕你到了阴曹地府,心有牵挂,又跑回来。哎呀,我们用尽心机,还是拿你没办法!老鬼,你到底还牵挂什么?”
老乌龟艰难地喘息着,说:“数十年的老夫老妻,我独自去了,留你孤孤单单地活在世上,我实在不忍心呀!所以,我宁愿忍受阎王老爷那三天三夜滚烫的沥青浴,也要请霸王假回来看你最后一眼。来,把那茶罐拿过来!”
老伴感动得热泪盈眶,忙不迭双手捧来了年深月久的老茶罐。
老乌龟哆哆嗦嗦地抚摸着茶罐,眼里热泪滚滚,目光却显得无比柔和,仿佛一个老去的情种见到了少年时代的初恋情人,竟情不自禁地啜泣了起来。
蓦地,老乌龟使劲把茶罐“哗啦”一声摔碎在床前的水泥地板上,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随着笑容的消失,自己也“咕嘟”一声彻彻底底断了气。
老伴捧起茶罐的碎片,悲天抢地哭诉起来:
“老鬼,你去了又回来,挂念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茶罐——这一生,我已和你风风雨雨过了九十年,你连一个茶罐也不给我留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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