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质
我九年前第一次回贺家的时候偷偷跟着顾朗研究了半天回去时说话的礼仪及举止。
www.qlprint.com那时虽小不懂但也知道自己对于贺家来说就是个生人。我师傅话虽说我“没学到为师当年一半的风度,但放到任何人家也算是举止从容了。”但那时我还是怕,怕礼仪不合规矩。
因此我清清楚楚记得初进门的那种忐忑。而如今这种心情,我又要再经历一遍。
星辰阁原是君上用来招待后宫家眷的地方,能在年后第二天就来此确实是我们的荣幸。但若是君上的目光没有那么炽烈我或许会觉得更加荣幸。
自然是我与顾朗同桌,我爹与贺炎同桌。昨天晚上我爹细细吩咐了我们进宫的规矩,早晨尚未鸡鸣就将我们喊醒请人细教了礼仪举止。我和顾朗虽是浑浑噩噩但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顾朗是尚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他只要不出大纰漏就可以,毕竟君上的重点都在我和大哥的身上,而我爹是恨不得拿着个木棍教导顾朗生怕他太过随意或是有半点让君上觉得他没有一点皇家风范的地方。顾朗第六次被我爹训斥的时候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昨天才认得干儿子,今天就这样耳提面命。早知这么为难我还不如继续喊伯伯。”我和贺炎在一旁看的都觉得很艰辛。
我更加没敢再给他补一刀:“其实今天这宴的主角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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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有太监带领我们一步步踏入星辰阁。一路没有半点的声响,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等到了我也不敢四处张望只老老实实的盯着面前的糕点。待我都快将面前的玛瑙酒与金玉雕龙碟子看重叠了才听到太监恭迎君上的声音。
一一相拜。
君上只是淡淡开口与我爹说了几句,各人落座。我嚼着所谓西域进贡的牛肉,觉得自己像是错夹了一块蜡。
“孤听说贺将军只有一子一女,昨天似乎,刚认了一个儿子。”
君上的声音从远传来,沉重大气。
我神色清明跟着贺炎顾朗行了礼半天不敢动弹才听到君上说:“都抬起头让孤看看。”
君上看的我很是焦躁。
原因无他,君上看的自是顾朗而我充其量只是旁边的点缀。但奈何我不能总盯着面前的君上而君上似乎也觉得总盯着顾朗不妥也不时打量我几眼。这一番我就更加难熬。
君上面容威仪,让人不敢细瞧,我只隐约觉得顾朗的轮廓与他有几分相似,我想顾朗大抵长的还是像他母亲的。(
别那么骄傲)
等我看的头都僵硬,眼不知要看哪了君上才开口:“都随意吧。”那声音,带着些苍凉。
我心刚刚放下一些还没再次起筷就听见君上再次开口:“孤听说,贺将军的儿子最近广施善行,救济了不少百姓。不知是哪个儿子?”
我这一颗心又再次提起。
我爹道:“是臣刚收的义子。”
顾朗惶恐的表示都是贺炎与我爹的功劳,他只是出了个主意。
君上带着些许的玩味:“你上前来,孤问你几句。”
“你名字.......叫顾朗?”
顾朗道:“是。”
君上点点头:“名字......不错......孤问你,你为何要如此。你并非官员又非富人,如此岂不是散尽了家财。”
顾朗眼睛暗潮翻涌,只一瞬便微微垂起眼角,声音带着些许清明在大殿中回响:“草民认为上天尚有好生之德,难民一样是我们魏国人。(
婚宠诱妻成瘾)我本弃子,若非有幸遇到贺将军今日也恐怕是墙角一个死尸,我既得此垂青必当加以回报。尚且施粥发衣只能解决燃眉之急,草民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君上听到顾朗说弃子时眼神似乎是恍惚了一下,但即刻便带着更大的玩味:“那你是觉得......孤治理不够,否则怎会又那么多人冻死路边。”
我浑身一僵,顾朗与我爹听闻立刻双双跪下。
“无妨,今日无论你说什么孤都恕你无罪。”君上拿起面前的酒杯,饶有兴趣的看了顾朗一眼。
我在心里默默哀嚎如今才知道苏瑾每日在宫中与人相争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朗跪在地上,从我的方向看他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心微微握紧,带着笃定的声音:“敢问君上,佛祖如何。”
我差点被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话吓得直接掀了面前的饭菜冲上去捂顾朗的嘴。我爹大声呵斥他:“君上面前不得无礼!”
君上愣愣,一双眼目光深究。“孤觉得,如来慈悲,我佛大恩。自是普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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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朗点点头,带着更加沉稳索性豁出去的声音:“可如来如此,依旧很多人因自身得不到福气就骂佛祖无能,依旧每日有人佛前上香只求佛祖开恩。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但依旧很多人不服气,很多人想要更多。草民觉得,这与佛祖无关,关键在于人心。所以草民认为,佛祖如此慈悲尚且如此,何乎君王。君上治理魏国井井有条,宽待六方,以德行高尚闻达诸国,实属魏国之幸。而城脚难民多数从邻国逃难至此,或有一些因自身家败无可奈何。今年百年不遇一寒冬,但只有城脚下只有些许难民。不少官员富商开粮救人,草民认为,君上治理有方才会如此。”
君上未开口。整个星辰阁似乎都能听见各人轻微的呼吸声,我从未听过顾朗说如此有哲理的话,我很庆幸从前没有和他深聊人性本质的问题。我爹与顾朗同跪在地上都不动响,我默默看了眼贺炎心里焦急万分。
“好。”君上的笑声突然在大殿中回响。
“好一番见解。孤还没遇到这样的人,果不愧是孤......是孤的爱将的义子。好。”
不知为何,君上大笑说这话之时我仿佛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丝苍老的叹惋。(
兵王之王)君上是想当面说一句,你不愧是我的儿子吧。但君上此时的心情不是我随意能揣测的,于是我继续听君上高兴的赏赐声:“赏黄金万两。”
听的旁边的王后都吃了一惊,魏国还从没对一个草民如此赏赐。
“孤今天高兴,爱卿教导有方。”
我爹诚惶诚恐的谢了恩。
顾朗回座时我暗暗向他使了个眼色。两人都相视一笑。不知怎的这竟让我想起了从前我师傅考验顾朗时的事,那时师傅总不喜欢提起顾朗,但有一日训诫,师傅照例提问时顾朗回答出来的话远比其他师兄弟都要高明的多。那日师傅眼里的欣喜每个人都瞧见了,我想顾朗才是被他们真的寄予了厚望的人。
因这一番,君上往我们这边打量的次数就更多。
我与顾朗都是小心翼翼,筷子都不敢多动一下。却听见君上突然说:“孤见你们不怎么动筷,可是不满意?”
我们立刻狗腿的说太满意了,满桌美食不知要吃哪一个。君上很满意的点点头开口:“旁边那是贺将军的女儿吧,孤听闻贺将军的女儿也是极负诗情,今日一见长相也很美。贺将军有福气啊。”
我感觉王后的目光有意无意往我这边扫了扫。
我这替罪羔羊当的实在委屈。但这一晚我都注定顶着替罪羔羊的名号认真的接受君上对我们这一桌的注视。
一席饭毕。君上招来乐师:“孤听闻贺将军的女儿琴艺惊人,不知与宫中乐师相比如何,今日能否弹奏一曲。”
我当即行礼,我爹沉思一会便开口:“小女才艺疏浅,怕是与宫中的乐师无妨相比。但不妨弹奏一曲,君上就当听个新鲜吧。”
不知怎的,我觉得我这颇有点像出来卖曲的。
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入座,一曲春江花月夜极尽所能。其实在来之前顾朗偷偷和我说,在王的面前表演是要掌握好度的。表演的好,君上色心一起,兴致一高直接将你留下伺候。表演的不好,君上杀心一起,兴致抖减就将你发配。他和我道:你一定要细细揣摩,万不可让人看上。我心惊的回想历史觉得他说的还是有几分正确的。
一曲弹罢,君上点点头:“果真不错,但若是能以笛声相配就更好。”说完看了一眼顾朗柔声道:“你的笛子吹得如何?”
顾朗愣愣很惶恐的表示:“我师傅并未教我们吹笛子。”
君上听闻此更加愣,自嘲一笑带着些许心酸:“他果然,不会教你们笛子的。”说完君上看我:“可惜琴音虽美,没有笛子相配。孤总觉得遗憾。”
突然君上话锋一转:“孤前日听了一则趣事,今日高兴不如说给众爱卿听听。”
“说的是裳城有个茶馆,有一日来了个黄口小儿将我们魏国从前现在两位大将都骂了个遍。还提起了梁国的宋隐,孤听的实在有趣。”
我与顾朗吓得同时屏气。
君上继续道:“我们魏国岂可容一个黄口小儿如此戏谑,孤觉得......此番话既都能传到我这里,不知民间议论的更是如何嚣张。我们魏国的大将从前的慕清让与贺连如今只留了一个,但若是这一个都没有了后人岂不是更要不得。”
君上突然看着贺炎,声音捉摸不透:“孤今日,就认命你为少将。接替你爹半支军队,从此一同保我魏国江山。”
我总算是知道这场鸿门宴是为了什么了。
但有一句话,叫我猜中了开头,却连中间都没猜中。
君上不管我哥哥如何自谦表示能力不够,都是淡淡笑着。待我哥实在没办法只能叩谢恩宠时君上才看向我:“孤觉得,你的琴音甚好。但少了笛音的合奏难免缺了韵味,孤宫里的乐师一个比一个出众。弗如你就留在宫里,认真学习吧。”
我一个激灵慌忙跪下。
又听君上开口:“你爹与你哥一同保我魏国江山,难免有些人暗地里陷害,你从今天起住在宫里,在孤的宫中旁人近不了身。你爹同你哥也好安心的上阵杀敌了。如此,你们贺家在朝中也再无人敢说闲话了。若你觉得无趣,就让顾朗陪你同住吧。”
我没猜中的这结尾,是君上既要回了儿子又拿我做人质要挟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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