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是灾祸
一
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总有一天，我的名字将会和那些对可怕事物的回忆连在一起——将会和那前所未有的危机，那最深刻的良心冲突以及对那些一直被人们信仰，需要和视为神圣而崇敬的事物的咒骂连在一起。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是**。
胡奔坐在自己的铺上，嘴上叼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朗读超人尼采的自传体天书《瞧！这个人》——此乃精神病人之神经之作。尼采是上帝派来的宠物，我们凡人非胡奔这样的异人、神童、化学脑壳，是看不懂他写的书的。改革开放后，我们的文化也和世界接轨，像尼采这种西方特产，怪胎，也从大洋彼岸乘风而来，使国人看到了东西方不同的价值取向和世界的多元性。
“怎么又跟尼采这个疯子粘在一起了？”
“是不是有病？”
“是不是脑膜炎？”
张克勤望着胡奔。
黎民望着胡奔。
“恐怖”望着胡奔。
……
学友们都望着胡奔。
学友们纳闷：胡奔与志亓失恋也已有一段时间，这种与感情相关联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应当被消化了，怎么就还是神里神经，神经兮兮，还不恢复正常呢？是不是尼采哲学真是一剂毒品，腐蚀了他的心灵，胡奔像吸了毒一样不能自拔？胡奔多少也算是103寝室的一个怪才，鬼才，这样下去，地球上会不会又多一个疯子？如果出现这样的结局，那也是一件令人十分惋惜的事啊。
胡奔读着读着，突然一激灵，神经就开始兴奋起来。他在铺上做着摇头摆尾的动作，声音也立马提高了八度：
我是真理之声。不过，我所说的真理是可怕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谎言是被称为真理的。对一切价值重新估价：那就是我对人类最高的自我肯定活动的公式，对我而言，这个公式已成为具体生命了。我的命运注定了我将是第一个可敬的人，注定了我将感到我是与长久以来的虚伪对立的。我是第一个发现真理的人，我是第一个由于发觉虚伪之为虚伪而发现真理的人。我嗅出它是如此的……我的天才在我的鼻孔之间。
“我是第一个发现真理的人？恬不知耻！”
“天才怎么会在鼻孔之间？”
“什么逻辑？什么尼采？烂人一个！”
学友们听完，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胡奔像打了鸡血般，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兴奋，索性从二层铺上一跃，跳到地面。他赤着双脚，左手向上高举，做着一个V的手势，嘴里喷着烟，在寝室里围绕八张长方写字桌奔跑起来，像跳圆形舞。他边舞边歇斯底里嚎叫：
“我的同胞们，打起你们的精神，高高地，更高地吧！不要忘记你们的腿！你们优秀的舞蹈者们，提起你们的腿吧！如果你们倒立起来，那会更好！
“这笑的王冠，这玫瑰花环的王冠：我自己曾经戴过这顶王冠；我自己曾把我的笑声奉为神圣。今天，我没有发现别人能够这样做。
“舞蹈者查拉图斯特拉，轻飘的舞蹈者查拉图斯特拉，用他的翅翼示意，他准备飞翔，向所有的鸟示意，已准备就绪了，一个幸福轻快的人：——
“预言者查拉图斯特拉，预笑者查拉图斯特拉，没有焦急的人，没有绝对的人，一个喜爱跳和边缘跳跃的人：我自己曾经戴过这顶王冠！
“这笑的王冠，这玫瑰花环的王冠：我的同胞们，我把这顶王冠抛向你们！我曾把笑声奉为神圣；你们这些更高贵的人们，我希望你们学习——去笑！”
“是不是抽风？”
“是不是神经病已经发作？”
“是不是疯了？”
“恐怖” 望着陈明哲。
陈明哲望着李迅。
李迅望着黎民。
……
学友们面面相觑。
我们生物界有许多现象很难解释，比如像飞蛾扑火。大家知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明明知道自己的同类就藏身火海，为什么还要去扑火？这是不能用简单的昆虫具有趋光性的生物学理论来进行解释的，这是一个生命之谜。如果说昆虫太低等了，那么我们人是万物之灵，这么高级，有没有这种奇怪的现象呢？也有。你知道么，患“三高”的病人最想吃的食物就是肥肉，患糖尿病的人最想吃到的是糖，这不是要命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这是活见了鬼了！谁也无法解释这类特异的生命现象，这是一个人类之谜。103寝室学友胡奔最近闹了跳楼，又闹投塘，闹得满城风雨，而这时，西方的神经病哲学家尼采又进入了胡奔的个人空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神经贴到了一起，心与心相连，心心相通，臭味相投，后果严重啊！胡奔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人为什么会这样，明知是陷阱，明知是火炕，偏往里面跳，无法解释。
“完了，完了，胡奔死了！”
陈明哲无精打采走进寝室，双手一摊。
“什么？”张克勤大声问。
张克勤对有关胡奔的事异常敏感。
自胡奔神经错乱后，自郭科长给他交待“任务”后，这段时间，张克勤的大脑天天围绕胡奔转，搞得身心疲惫，晕头转向，焦头烂额。
当然，103寝室里其他人，也没一个轻松的。
上两次胡奔出问题，是“恐怖”提供的消息，这次却是陈明哲发布的信息。陈明哲平时爱开点小玩笑，所以他说的话学友们有点不信，有点将信将疑。虽然如此，但这是一个敏感问题，具有刺激性，所以，学友们还是相当惊愕。
“真的吗？”“恐怖”问。
陈明哲就带他们去看尸体。
胡奔果躺在康富路上，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胡奔死了？
“宝一样的家伙！你这是在干什么？”李迅走过去，狠狠踢了地上的胡奔一脚，大声问。
“我还是让汽车把我压死。”胡奔睁开眼。
“宝一样的家伙！你的画画得这么下不得地（很好），你就愿意弃画而去？”李迅大声问。
胡奔一听，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关键时刻，还是李迅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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