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谑、阴谋与报复
——韵律的序曲
……
3。无惧
在你站立之处向下挖掘,
直到井泉之底。
让行于黑暗者大声喊道:
“下面有个地狱!”
……
此时,胡奔嘴上叼支烟,正在聚精会神品尝、玩味尼采的著作《快乐的科学》,不时从他铺上传出手敲击书本和口吞咽唾液声,这是一种进入了忘我境界的最高读书状态。
这首诗您看懂没有?坦白地说,作者我还真没看懂。胡奔是“诗人”,认识水平高,那神态,仿佛已经看懂了似的。尼采,何许人也?这人,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但有一定年龄的读书人应该是知道的,他是十九世纪后叶德国著名的哲学家,他是一个超人,同时也是一个神经病,曾自诩太阳,常人很难看懂他在书里写了些啥玩意儿。
那个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国门大开,意识形态搞拿来主义,西方唯心哲学蜂拥而至。由于没有安纱窗,苍蝇、蚊子也飞进来了。胡奔看的这套书就叫《拿来丛书》。
胡奔最近发生的跳楼事件闹得103一寝室人不得安宁。现在,他这个刚刚恢复正常的人又和尼采这个不正常的人粘在了一起,不知道会不会中尼采哲学的毒,又闹出一些什么动静来?甚至出现神经失控,或者癫痫什么的。
张克勤到胡奔的铺前转了一圈。
黎民到胡奔的铺前转了一圈。
陈明哲到胡奔的铺前转了一圈。
……
都到胡奔铺前转了一圈。
学友们发现,现在的胡奔还比较正常,暂时没失控,暂时没发癫。
“又出事了。”
“恐怖”跑进寝室。
不过,这一次,胡奔不是跳楼,而是投塘。
虽然学友们遵照张克勤提出的要求,没喊过一次胡奔的绰号,并且随时注意胡奔的行动,但这样的事总是防不胜防。
学院前面不远处有一口像湖一样的大塘,就是珠波塘,就是学友们在热天经常去游泳的地方,就是志丌溺水的地方,就是胡奔遭蛇咬的地方。一排油脂树(乌臼)包围着像一只大猪腰子似的塘面。塘边生满绿茵茵杂草。因为前几天下了大雨,所以塘里水很满,几乎平了塘基。
学友们一窝蜂跑出寝室,就见胡奔立在远处的珠波塘边。
跳楼事件过去了几天?胡奔又到塘边来了。
胡奔啊,胡奔,你这是怎么呐?难道你的脑组织坏死了?难道你的神经短了路?
胡奔要投塘自杀,要出人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事非同儿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一个寝室里的亲同学。学友们迅速冲出寝室,往学院外跑去。
“老,李,你又用一回,上次用的激将法,刺激他一下,看。说不定他就,不会,汆水,了。你,这一招,肯定,灵验。”“恐怖”喘着粗气,边跑边凭上次胡奔跳楼时获得的经验认真地对李迅说。
可,“恐怖”语音刚落,“扑通!”一声,胡奔倒入了池塘中。
学友们顿时傻了眼。
都像自己的亲爹跳了塘一样,立即加速,背起脚板就往珠波塘跑。
张克勤已向郭科长承诺,对胡奔的安全负有领导责任,所以,不敢懈怠。他拿出吃奶的劲,跑在最前面。
张克勤跑到池塘边,“扑通!”一声,扑入水中。
当其他人赶到塘边时,张克勤已将胡奔托游上岸。
“你……怎么……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张克勤拍打着湿漉漉的一身,喘着粗气,指责胡奔。
胡奔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面上,直着眼望着张克勤,嘴嗫嚅着,没有说出一句能听懂的话。
“唉,胡奔好像中了邪,肯定是失恋把脑子搞坏了,已经出毛病。唉,志亓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对他的打击太重了,使他彻底崩溃了。唉,一个正常人就这样失去了理智,颠三倒四,不清不白了,这何得了?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了?”“恐怖”小声议论。
“不要这么担心,他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度过这个失恋期,他就会恢复正常的,就会自动修复的。主要是时间问题。”杨士华说。
“但愿他早日恢复正常啊……要不,昨天跳楼,今天投塘,明天不知又要现什么宝?我们这一寝室人不得安宁啊……”“恐怖”感慨地说。
“宝一样的家伙!还议论干什么?胡奔像只水鸭子,快扶他回寝室换衣!”李迅朝“恐怖”和杨士华厉声道。
杨士华忙将一堆烂泥般的胡奔抱扶起来,黎民和张克勤就挽住胡奔的手。几个人前呼后拥,急急匆匆,像打了败仗的逃兵,拥了胡奔往学院而去。
回到寝室,关上门。黎民爬到胡奔铺上,没看见干净衣服,只好摸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他们七手八脚,给胡奔换上了。
学友们把胡奔托举起,往他铺上一推,胡奔立马就鼾声如雷,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一切像梦。
第二天,胡奔嘴上叼支烟,咧着嘴,露出一口黑牙,又创作了一幅画。
画名:存在。抽象艺术。画面是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圈。从正面看,就是这些圆圈,看上去很单调,很虚无,很渺茫。但这只是表象。换一个视角,从侧面看,与画面成四十五度的角度看,调整高度看,发现目标后,凝神注目,就会看见画卷深处有一只鸿鹄在飞呀飞,飞呀飞……先是有点模糊,但越看越清晰,越看越传神。那只鸿鹄飞着飞着,就“活”了,从画面上飞了出来,飞到了你眼前,在你的眼前飞着,飞舞着,飞翔着……
这幅画比上次跳楼事件后创作的那幅“风”景画更绝。
学友们无不啧啧称赞,从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致认为,胡奔的画技已登峰造极,达到或超过了中国的画家们。
但寝室人员也深感惶恐——跳楼,投塘,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画技炉火纯青,画卷出神入化——难道艺术的殿堂真建筑在痛苦、疯狂和死亡的边缘?
难怪有人说:那人不是疯了,就是当画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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