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雷鸣和闪电并没有惊醒任何人,康城仍然在熟睡着。(
九流闲人) 不过此时却有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红彤彤的像个大灯笼一样,在漆黑的夜空里,在滂沱的大雨中,一下子变成了整座城市的焦点。而它曾经也真的是这座城市的焦点,它就是避世堂。
恍惚间,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人进过避世堂了,更没有人见陈念之出来过。有人说他可能已经去世了,有人说可能去远游了。没人知道这座几乎被人遗忘的院子里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几年避世堂也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赵妈依旧负责着做饭和打扫,闲暇的时间和陈念之一样,看看书作作画弹弹琴下下棋练练字,但两个人的不同之处是老头子喜欢养鸟,赵妈喜欢赏花。两个人的关系,说朋友不是朋友,因为赵妈的身份在其他人眼里只是避世堂的一个下人;说主仆又不是主仆,因为陈念之从来没有命令她做什么,做饭打扫都是赵妈自愿的;说师生不是师生,虽然陈念之教了她很多东西,但都只是带她入门,深层次的东西都是赵琴香自己领悟的,并且有些地方比老头子还高明些,尤其是作画方面。说恋人不是恋人,陈念之比她大十八岁,两个人平时也很少交流。或许他们两个人自己都不知道彼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且先看看屋子里面到底发生着什么再做评断。
五年多过去了,屋内的格局早就发生了变化,大堂变成了赵琴香一个人的天地,陈列和摆设上看去就像是把她以前的小屋扩大了几倍。(
残王毒宠,侧妃超大牌)大大小小的红白蜡烛排了几排,都是红一根白一根的交错着,看样子应该是有意为之。蜡烛正中是一张矮矮的书桌,坐在地上正好够得到,上面文房四宝自然是少不了的。整间屋都没有一张椅子,地上是用毯子铺起来的。伴着烛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每扇窗户上都贴着喜字,不过这些喜字在这样电闪雷鸣的夜里并不能让人感觉到吉庆的气氛,反而是在屋子的最深处床帷的正上方悬挂着肃杀的“奠”字看上去倒十分的应景,可“奠”字下面又是一片火红,红的床,红的帷幔,红的被褥,红的衣服。床上躺着的是被打扮成了新郎官的陈念之,的尸体。赵琴香坐在床边刚刚送了他最后一程,陈念之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面带微笑着说的“如有来生,最好让我先遇见你。”
赵琴香坐在床边也微笑的看着他说话的声音柔和但又不失笃定,“如有来生,我还是和现在一样的选择。”
陈念之听她说完之后安详的合上了双眼。看了良久之后,赵琴香替他掩好被子挪步来到了书桌旁。这里是比床的位置要明亮许多,因此定睛一看你就会发现,这个酥肩外露,身穿着大红金丝长裙,凤冠霞帔的年轻女子根本不是那个年近半百的赵妈!可是在这个时候能在这里出现的不是赵琴香又能是谁呢?再一细看,就知道她是“年轻时候的赵琴香”无疑了,可返老还童的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个问题稍后再议。这边赵琴香在案上展开一张宣纸用雕着龙凤呈祥的翡翠长条镇尺压好,一手固定着足有两尺宽的银线袖口,从笔架上取下最常用的一根,狼豪盈握,轻蘸了两下掺了落情花粉的墨汁,手腕高悬,微微斜着头,写下:陈念之,康城人氏,于民国二十六年柒月拾叁日亥时,于避世堂,卒。(
篮坛霸主)一生不负君子正名,却为正名所累,于国于家无愧,独于琴有憾,今驾鹤远游,来世万不敢再以君子称。
她写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眶里已经浸满了泪水,不过还是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几十个字一气呵成,用的是蚕头燕尾的笔法,接着又换了张纸接着写,“赵琴香,宝蛇县人氏,于民国二十六年柒月拾叁日子时,于避世堂,卒。一生重于情字,却为一情字所累,命贱人微,终未敢言己胸意。愿以今生薄命之艰,换来世遇念之先,此外无所求。”
完毕,将两张写好的,盖上了自己的方印。又开始写第三张,这换成了一张红纸,又换了一种字体写“陈念之、赵琴香相识二十八载,同心、同意、同德、同志、同趣、同情、同逝,不求生同年,但求死同棺。于民国二十六年柒月十肆日结成夫妇,至此以后,三生路上,顺逆相依;天上人间,生死相随。”
这第三张写完之后,放下笔[笔],她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又拿起旁边的鹤嘴银壶,把两樽矮酒杯放在桌上斟满了。拿起对面的杯子一饮而尽,再把靠近自己的喝了一口剩下的洒在地毯上。又起身光着脚走到床头,从床的下面拉出一方精致的箱子,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搬到屋子正中,看样子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重物,娇小玲珑的赵琴香抱起来并不吃力。这箱子并没有上锁,扳开扣环就看到十几幅画轴,因为都是自己的作品,她对这些画再熟悉不过了,展开第一幅,用带些花瓣的花枝挑起挂在墙上。(
逆袭之星途闪耀Ⅰ)画上的是十二个人远去的背影。其中只有两个女孩儿,看得出年龄差距比较大。
当时的陈念之和玉生嫣都已经算是晚婚了,而结婚五年玉生嫣也并没能为陈念之生下一儿半女,不过这并不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夫妻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可是明明是夫妻为什么还要相敬如“宾”呢?陈念之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要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之中,他是人们眼里的英雄,所以不能整天在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上患得患失。那时的陈念之已经快到四十岁了,从十六岁那年往后他就开始活在别人的眼中了,他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因为那样会让太多人失望。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舆论绑架,变得越来越骑虎难下,他想逃避这一切,于是才想出了一个“去革命”的理由。他的学生哪里明白这些,妻子要跟他去,血气方刚的少年们争抢着也要跟去。陈念之刚下猛虎又骑上了恶狼。
想到这里,赵琴香又挨着挂上了第二幅画,上面画了更多的人,陈念之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最前面,后面隐约看得见贺骆驼、阮正材、马宝山等人。
那是出去后不久他们就加入了一支当时正在起义的队伍,陈念之靠着自己的博学多才和天生的领袖气质迅速被加以重用,又有阮正材、马宝山、贺骆驼、刘青山这样的猛将助力,这支队伍自出征一来就所向披靡,十战九胜。队伍一路北上,拯救了很多被压迫的劳苦大众,仅有的一次较为严重的失败是由于马宝山的轻敌造成的,当时陈念之已经下了按兵不动的命令,可是马宝山却不能忍受敌人的挑衅,强行与早就设好埋伏的敌人硬拼,最后他所率领的部队死伤了大半,又被困在山里没有补给,幸亏贺骆驼率领部队及时赶到,为马宝山杀出了一条逃生之路出来。(
灵域)也正因为如此,马宝山再不像以前那么意气用事了,与贺骆驼的关系也变得愈加深厚。其实这些学生之中除了苏珊和已经结婚的阮正财、向门东以外,年龄最小的就是马宝山了,可是他却是在出来之前就有了女朋友的,其他人就连年龄最大的阮正材也是后来才认识的刘湘琴。
第三幅画上画的是赵琴香自己与陈念之骑在同一匹马上的画面,枣红马威风凛凛神气十足,陈念之一身戎装左臂系着一条红绸,器宇不凡,而赵琴香呢,穿着自己小丫鬟的衣服,恐慌中略带着羞涩。
当时那家地主已经不是简单的欺压百姓那么简单了,走私鸦片,草菅人命,强取豪夺,无恶不作。当天正是那个老财主取小老婆的‘大喜’日子,新娘子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嫁给一个土埋半截的坏老头子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于是,为了能挽救一个人的幸福,那次的计划是提前实施了的,那地主家里也有百十号打手,若不是那天对方疏于防范,陈念之等人想取胜还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尽管如此,最后还是发现误伤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新娘子,也就是阮媚的母亲,新娘子的陪同,刘湘琴和赵琴香。后来知道,那次斗争直接或者间接的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三个女人都先后喜欢上了救了自己的人,阮正材和刘湘琴是第一对儿公开承认的,原因就是刘湘琴的性格本不喜欢遮遮掩掩,而且阮正材也确实算得上一表人才。(
狐说魃道)他们两个说是一见钟情都不为过,更加出乎人意料的是,刘湘琴在这不久之后就怀了孕,不过那个孩子并不是阮枫。客官不要心急,具体的细节会在稍后告之。接下来就是阮媚的父母亲,两个人的恋爱有些曲折,因为当时的‘新娘子’不仅看上去温文尔雅,而且据说还有一双独具一格的‘慧眼’。有的时候就像是可以提前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样,没亲眼见识过她这个本领的人,是不会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人存在的。所以虽然几个学生都是好兄弟,但是年轻人遇见这种情况难免要公平竞争一番,因为毕竟阮正财是结了婚的人了,其他人与他相比,还是有优势的。好事多磨,到最后互相倾心的两个人还是如愿以偿的走到了一起。相比之下,宝蛇县三个女人中年龄最长的赵琴香就没那么走运了,因为陈念之是一个有老婆的人,而且玉生嫣就在队伍之中,两个人每天都能见到面,赵琴香的性格本身就偏软,虽然当时的社会舆论并不反对男人娶二妻,可赵琴香永远不会做出破坏别人的幸福来满足自己这样的事。更何况她还不确定陈念之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是很难靠自制力来转变的,甚至有时候会适得其反。她越是想远离陈念之就越是被他的气质所吸引,那段时间,她能够清楚的记得几天之前陈念之和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再到后来,她甚至觉得陈念之身上的缺点都在吸引着她,她恨自己怎么可以如此的放纵自己的想法,她怀疑是不是自己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轻贱的人。她太需要陈念之给她个痛快了。可是陈念之自己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又哪里能顾得上给她个痛快呢。陈念之不是不知道赵琴香对她有意,可是又从来没敢想过要正视她的感情。因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他私下里也常常和学生说,想要活的自在就不要刻意去做什么好人,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为他自己已经被“好人”这两个字压的喘不过气来了,所以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重蹈覆辙。所以,无论是玉生嫣还是赵琴香他都不能去多想,怎么想都是一堆麻烦事,可是他又管不住自己与她彻底断个干净。每天两个人都会很有默契的不期而遇,说上三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可虽然是不冷不热,但只要有一天不说就好像心里空白了一块似的,互相只有见了面,说了话,才会心安。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你觉得自己隐藏的再怎么完美,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再明显不过的掩耳盗铃的把戏罢了。赵琴香被救出没多长时间,关于她和陈念之的流言蜚语就传的沸沸扬扬。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压力,反而觉得大家既然都这么传就说明在外人眼里她和陈念之是有相爱得可能的,或者觉得反正大家都已经这么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至于玉生嫣,却一直对传言充耳不闻,苏珊是典型的女权主义者,当然不能理解她的做法。那一天两个人站在一条小河的边上散步(这是第四幅画)苏珊又和她提起了这件事情来。
“你要知道这样继续装糊涂下去对结果是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的。”在她的看来,陈、赵二人似乎马上就会私奔,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刻不容缓。
玉生嫣却满不在乎,手里掐着一串珠子,停下来,看着眼前的河水,很从容的说,“知道这河里的水最终会流到哪里么?”
“百川归海么,最后应该都要流到海里去吧?”
玉生嫣点了一下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一部分的河水会流到田里,还可能被人挑去做饭,还可能被牛羊喝掉,还可能被阳光发散?每滴水在最开始都以为自己的终点是大海,可是真正流到海里面的能有多少?”
苏珊做了个难受的表情,“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事情不到最后就永远不要肯定结果,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不改变也是一种改变。”
以苏珊的年纪虽然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可是心里是不会完全认同这种听上去很有禅意的东西的,笑嘻嘻的说:“可是你就不会嫉妒么?书上说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么就算那个人身后跟着一只狗自己都会嫉妒。”
玉生嫣嫣然一笑,“你从什么书上看到的,我怎么没听说哪本书上有这么句话。”
苏珊一耸肩,吐了一下舌头,“一本外国人写的书啊?叫《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写到罗密欧十分喜欢朱丽叶,他嫉妒朱丽叶戴着的白手套,因为那只白手套可以抚摸朱丽叶的脸颊。”
玉生嫣看了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外甥女,苦笑一下表示拿她没什么办法。“那不是说手套么,而你的狗是从哪里来的?”
苏珊已经在往回去的路上走了,回头笑着说:“是我自己翻译出来的啊!”
玉生嫣知道苏珊一直在努力的为自己争取幸福,在外甥女眼里,什么都是要靠争取的,坐以待毙等来的只有苦果,从她开始想跟男生一样到避世堂学习,再到跟着这些人出来革命,都是她争取来的结果。可是玉生嫣自己始终觉得幸福是天赐的是前世行善的回报而不是争取来的。她心里知道陈念之对赵琴香是有好感的,但是她也十分了解陈念之,一旦自己去哭去闹只能加速他对自己的厌烦,而按兵不动就会让陈念之陷入到没有穷尽的自我矛盾之中,因为“正人君子”四个字会将他牢牢的牵制在自己的身边。对于赵琴香她采取了同样的怀柔政策,从来都是像一个知心姐姐一样和颜悦色的关心着她的生活,没有给过她任何的脸色看,两个人的关系越加的亲密,赵琴香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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