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阮尚书听说卢首辅带着丁家父子联袂来说服自己时,还是很惊讶的。
丁家是何许人也?
丁家是一个低调但也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家庭,而对于阮氏家族而言丁家更是帮助阮家平步青云的大恩人。
当年三代之前的阮氏先主还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落魄书生,住在山神庙里的他没有遇到妖娆勾魂的聂小倩,却遇到了到山神庙里找刺激的丁家先人,两人一拍即合谈的很开心然后就成了朋友。
丁氏家族在遥远的过去也曾辉煌光耀无人能比,只是后来厌倦了朝堂争斗和一代不如一代的君主以后的,丁家人逐渐低调了下来只守着丰厚的祖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平静日子。
有了富N代朋友的相助,阮氏先人在京城的衣食住行都有了规格不低的保障,并在当年就一举折桂高中状元。
然后阮家这位先人又在这位富N代朋友的帮助下平步青云一直做到了大理寺左少钦,彻彻底底的光了宗耀了祖。
而后阮氏和丁氏一直交好,在这风云变幻的城中相互扶持走过无数风风雨雨。
就连阮韵诗的“生母”颜姨娘都是丁老爷从勾栏院里赎出来送给阮尚书的。
现在坐在卢首辅身边儿的那位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很英俊的中年大叔就是现任的丁家家主丁老爷,而坐在他左侧的那位轮廓鲜明又英俊笔挺的帅气公子则是丁老爷的长子——丁宜。
“厚德老弟啊~~呵呵,我和丁老兄一起来访,不会打扰到你吧。”
这次卢首辅没有穿官服,态度也不再是朝臣之间那一套等级分明的做派。他穿着华贵的便服,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像个弥勒佛似的坐在那里,非常和气的喊着阮尚书的字。完全没有了那天忧国忧民忧社稷,义正言辞的给阮尚书当头棒喝的气场。
丁老爷也非常愉快的坐在椅子上,很随意的给阮尚书拱了拱手道声“厚德兄,好久不见!”又继续微笑着喝起茶来,完全没有一丝丝的不自然。
只有身为小辈的丁宜看到阮尚书来了以后,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了个礼,但是脸上也是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分。
阮尚书一见这个阵势知道是卢首辅为了促成大计,把丁家的人也拉下水来,用“温柔”的方式向他施压。
丁氏一族在朝堂上虽然非常低调,但是丁老爷官居礼部左侍郎喜欢在朝堂斗争激烈之时站出来做和事佬。调和缓和矛盾、调停纷争顺带着和皇帝本人一起和稀泥的事情,自己却又往往什么好处都不捞。这样的老好人自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算的上市朝堂相当吃得开的人了。
再加上丁氏家族昔日辉煌虽不在,但是积累下的祖产却仍旧十分丰厚,难能可贵的是这位丁侍郎又是个乐善好施和他祖宗一样喜欢接济落魄仕子和下级小官员的宽厚人。
这一来二去的丁家虽然在没有显赫的权利,但是却是个任谁都要卖他三分薄面的实力派人物了。何况阮家还和丁家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卢首辅不愧是能混到做首辅的朝堂老狐狸,吃准了阮尚书的伪君子德行不可能不买丁家人的帐,所以干脆直接把丁家人拖下水来,让真正的正人君子来逼这位伪君子就范。
丁老爷狎了两口茶以后,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了。仗着自己和阮淼大半辈子的老交情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厚德兄啊!现在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年景,你们身为人臣也该要为社稷出力啊!”
这话一开口,在心里暗骂卢首辅太奸猾的阮尚书就知道自己的死穴已经被人戳中啦!
只见丁侍郎摆出一副“老朋友才跟你讲这些”的表情说:
“本来你我都是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人,断不该做出废嫡立庶,废长尊幼的违背纲常之举,可是现在的情形已经到了不可再墨守成规的地步了。三个月前河南地龙翻身死伤无数,两个月前江苏一带河流泛滥灾民流离失所,半个月前华北一带又闹起了瘟疫..唉,光是天灾就已是万民难承之苦了,可恨的是外戚一党竟然接机大发不义之财,不但截下了我等好不容易才筹到的赈灾钱粮,更直接派兵扼守各路关口向逃难的流民征税。交不上税来就从流民身上抢夺钱粮,更有甚者竟然直接在流民之中强抢民女充作姬妾甚至私卖勾栏!”
说到这里,行事一向温和的丁老爷也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茶几。
丁侍郎所说的这些事情身为户部尚书的阮淼自然是最清楚的,不过对于这个虚伪的家伙来说,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白白得罪外戚。于是他知道也当做不知道,典型的选择性失聪。
丁侍郎砸完了桌子又喝了口茶平复心情以后一脸郑重的向阮尚书说道:“本来我也不愿沾染这些皇家内部的纷纷扰扰。但是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灾民的隐忍是有极限的,等到实在忍不下去了,早晚都会揭竿而起。而京中.哎。”
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顿了一下才委婉一点的讲:“京中的良家女子也是饱受摧残啊!罗家的事情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让现在皇后所出的太子登基!外戚之患本就已经掏空了社稷的根基,倘若在换上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君王当政,天下必将大乱!”
说完他又一脸恳切的对自己的老哥们阮淼说:“我也知道你是个谨慎的人,轻易是不会参与这些前途未明的事情的。但是你我两家数代人侍奉君王,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愿为了家国天下冒一次险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尚书再是狡猾也没法再轻易搪塞过去。看着坐在一边儿一脸奸笑的卢首辅,急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他左思右索了好一阵最终决定还是拿真正的当事人——阮韵诗来做挡箭牌,女儿的“贞洁名声”再一次为阮尚书立了一功。
于是阮尚书也配合丁侍郎的表情一脸忧国忧民但又为难的说:“仪珺老弟此话怎讲啊!我也是圣人门生、朝廷肱骨,我怎么会只为我自己一家富贵荣华,不顾天下兴亡黎民生死!”
听阮尚书说出这话以后,一直紧盯着阮尚书表情的丁侍郎松了一口气,一边儿的卢首辅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的灿烂起来。
见他两个这幅德行阮尚书心里骂着卢首辅的奸诈和丁侍郎的多管闲事儿,嘴上立刻话锋一转苦道:
“可是这些天来,看着韵诗那孩子大受打击茶饭不思的样子,我这个做爹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的难受啊!我怕她寻短见,哪里还敢在她伤口上撒盐,让她把遭遇当众说出来呀!丁老弟你是知道的,我当年对颜娘她.哎~~~”
远处小院子里的阮韵诗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她连忙爬上炕钻进被窝里裹好,雪燕也立刻往火炕里加了不少炭火,并小心的问:“怎么了,姑娘。觉得那里不舒服吗?”
不知道自己又被阮尚书抬出来挡箭的阮韵诗郁闷的说:“没什么,只是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好冷。”
看见阮尚书抬出女儿来开脱,手里握有阮府内真实情况的卢首辅眼光里闪射出一道道鄙夷的光芒。
但是跟阮尚书有多年交情又和阮韵诗有些渊源的丁侍郎还是信了。
他有低头思索了一下以后,继续很诚恳的对阮尚书说:“韵诗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也算是当年撮合你和颜娘的媒人了,怎能看着这孩子就这样毁了呢。不然这样吧,厚德兄你只管说服韵诗到大殿上作证,日后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姻缘,别家我不好说,但是我丁哲忠还有两个为人正直的儿子!绝不会让韵诗吃亏的。”
此话一出,阮尚书震惊了,卢首辅也同样震惊了。
天呐,不过是一场“废嫡立庶”的政治权利斗争游戏,谁会想到丁侍郎竟然愿意为此牺牲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看来前任首辅告老还乡之时留下的那句“唯丁氏有全忠之心”的评价并不是老糊涂以后随口胡诌出来的。
此时卢首辅心里暗喜自己虽然费了不少事儿才成功拉丁家下水,但是现在绝对赚到了;而被彻底将死了的阮尚书则是一脸僵硬的暗骂祖先们为何要跟这一家子神经病交情匪浅;唯有最该震惊的丁宜人仍就是一脸平静的样子,丝毫没有绿云从天降的尴尬。
“好吧,看来姓丁的是真忠臣。”
虽然长相不同但是骨子里都一样奸猾狡诈的卢首辅和阮尚书心里同时这样想。
被将军了的阮尚书尴尬的笑了几声以后,终于想出了新的对策。
他表示,既然丁家大郎肯做回收阮韵诗这只破鞋的冤大头,那么就请丁家大郎自己去说服阮韵诗出面指正太子的罪行好了。这样既可以证明丁家的诚意,又可以拉近两个年轻人之间的距离,增加婚后愉快生活的感情基础。
至于礼法问题,先丢一边去吧。
丁宜听了阮尚书的建议以后很爽快的答应了和阮韵诗面谈的要求。就这样还没有做好恋爱准备的阮韵诗开始了和她命中注定的有缘人第一次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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