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明月东升,临春殿内几树佳木的疏枝密叶,被月光筛落成一地斑驳光影,宛如青石地面上铺了一幅水墨图。
马琬和郦贞都在西配殿里坐着,四目相交,都是相似的无奈与同情。关窈从乐成殿回来后,半日来一直水米不进,只是蜷缩在卧榻上哀哀哭泣。无论她们怎么劝,也止不住她柔肠寸断的伤心泪。
而西配殿里,伤心人并不只是关窈一个。马琬情知那端阁室里闭门不出的邢小钗一定也在偷偷垂泪,再次暗中长叹:这可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了!如若她俩能够交换一下处境,就皆大欢喜了!
马琬正替人叹惜时,春莺神色匆忙地走进殿内对她说:“良娣,皇后派人过来,召你即刻前往长秋宫。”
马琬不觉一怔:皇后入夜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怀着满腹疑惑,马琬坐上一乘肩辇,由绿荑陪着去了长秋宫觐见皇后阴丽华。
长秋宫的偏殿里,马琬独自入殿觐见。阴丽华亦独自倚明灯独坐殿内。她一身普通的家常打扮,衣着大练,裙不加缘,色无重彩,满头黑亮的长发用一支白玉凤簪松松绾成凌云髻,除此外别无饰物,朴素无华得完全不像一位皇后。但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依然处处透着母仪之美。
恭敬地行完拜见礼后,阴丽华唤马琬到身旁坐下。看皇后神色平和的样子,她一路过来惴惴不安的心方定了定。不知为何,来时的路上她总觉得此番入夜急召必有大事。然而皇后开口询问时,她一颗初初安定下来的心又为之一震。
“马良娣,你的临春殿里有一个叫邢小钗的良家子是吗?”
阴丽华虽然问得语气平缓柔和,马琬却不觉脊梁一僵,她努力维持着神色自若:“回皇后,是的。”
“她既是你殿里的人,为人如何,想必你是清楚的吧?”
马琬谨慎以对:“小钗来自景室山下一户农家,自幼长于山野,心思单纯,为人良善,临春殿上上下下的人都挺喜欢她。”
“太子是不是曾经召幸过她?”
听到阴丽华的问题越来越接近核心,马琬答得更小心了:“是,数日前,太子曾经宣召过小钗侍寝乐成殿。但因小钗恰逢月事,所以后来改召了郦孺子。”
“据说,她的月事至今都还未结束?”
“是,想来是气血不调造成月事紊乱的缘故,春莺说会找医工来替她把脉诊断一下。”
马琬虽然努力应对小心,久经世事洞察世情的阴丽华还是听出了端倪,淡淡一笑道:“马良娣虽然天癸水未至,倒还挺了解月事之事。”
马琬知道自己出了纰漏,脸胀得通红地努力补救:“这些……其实妾身也是听年长的侍女说的。”
阴丽华点到即止,并不揭穿她,只定定地看着她道:“今日黄昏前,含章殿的良家子张绣,来长秋宫密报邢小钗谎报月事拒幸太子,并与楚王私会含章殿,似有私情。你可知晓此事?”
马琬毕竟年轻,再如何沉得住气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豆蔻女儿,一时被骇得脱口而出:“什么?这不可能吧?”
“如何不可能呢?”
马琬定定神道:“回皇后,妾身只是觉得小钗她入宫时日尚浅,且又人在东宫,与楚王并无交集,怎么可能会有私情呢?那个张绣究竟亲耳所闻还是亲眼所见呢?”
“她说是亲耳所闻,隔窗听见邢小钗与楚王吐露她并不曾来月事,只因一心属意于楚王,所以以谎言欺骗太子,逃避召幸一事。此事你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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