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似乎昨日俯仰匆匆，可回望时，夕旦迅雷而去，转眼穷年..看不清每个须臾的模样，却徒留感慨荒芜，忽然而已。
冬天的风甚比凛冽。霜白木枯，干寒冻土，在纷纷攘攘的形色中独断而坚决，找不到一微留恋。
教学楼门口端来两颗圣诞树，上面零星点缀。
每到一处，都会有同学问：有没有一毛钱。
他们逢人讨要，要等很长时间积攒到几块钱时，买一个苹果包装起来，送给最在意的人。这样祝福堆叠了多少倾心和努力，仿佛寓意着历经细小蜿蜒最后坚持而就，多么深情啊。收到这样特别祝福的人一定会感到幸福。
校园里四处泛滥着礼物和祝福，浓浓浸入这个吹气成雾的冬天。
课间，前面的江小鱼转过身来，她用猜谜语一样的口吻问：“有没有收到礼物啊？要不要送你一个苹果？”
别误会，她只是随便问问。她的课桌上已经相互围靠着各样礼物，男朋友送的，好闺蜜送的，发小送的……
“不用，谢谢。”文成不希望对自己光溜溜的桌面给予同情，但谢谢她的试问，至少是一种关心。
其实很难，要相处一种足够送“攒钱苹果”的关系。一个人历时年月，慢慢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走进心里，走近生命，像呼啸冷风中依然莹亮的烛火……如果是这样的存在着，就用力珍惜吧，宁可去牺牲无谓的世俗之物，甚至抛却所有，两人空手行走。
晚上，文成裹着围巾带着手套站在同桌寝室的阳台，从五楼看下去，看不清面孔。下面蜡烛摆出一个桃心，在众人的欢呼围观下，男生给站在里面的女生献花表白。烛火微微，好似赶走心里寒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温馨，为之所动。
那些幻美的场景一直都是在别人的深情表演中，回望自己的生活却是一样的枯燥干裂。
深夜里有人饮酒高呼，玻璃瓶的破碎之声敲落平安夜的尾声。
越是狂欢之极，越是寞落之处。
喧嚣之北，让心存孤寂的人有无处闪躲的尴尬。
快乐是假象，闪过斑斓的泡沫，旋即磨灭，剩下的平常与无常延绵充竽整个生活。
马晨吃过饭后跑过来，他说，“走，我们去超市买苹果和彩纸自己来包装！”
“为什么？”
他摇摇头，“我都准备好了这么多毛毛票，不花出去心里过意不去。”
文成瞪眼看着他揣在兜里的一把毛币，“你往哪搞这么多？”
“要的。”
学校超市是最能抓住时宜的商业机构。在收银的前台专门排出阶梯式的展台，蛇果、青苹、嘎啦、红玉、红富士……各类苹果在台上层出不穷，尽显妖娆，妙曼天成，如一场华丽高档的模特走秀。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送给许心怡，说不定她收到会很高兴！”
马晨挑眉，“其实我正有此意。”
呵，原来他早有准备，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挑选了里面最大的，或许他觉得苹果越大代表的意义越重。
“我们用哪种呢？”文成看着炫彩缤纷的包装纸眼花。
“要多用几种材料搭配起来，里面最好是选平边塑料的做尖，外面再裹上花边油纸的，颜色要匹配单一才有格调，多种混杂起来显得艳俗。”
“呦！行家啊！”
站在教室之外，马晨手捧着精美的苹果迟不敢前。文成很少看到他这样紧张，好像后台准备一场重要的演讲。
文成给他打气，“真的别怕，很多时候成功与否就是向前退后的一步距离。这一小步就是你心里的高墙，只要你翻过去你就会得到想要的风景，否则你只能窝在墙角只能幻想、等着，等到有一天墙真的自然倒塌，她已经不是你的了！别等风景不在你才来写生，回家写作业吧！”
他表情惶惶，“你说的是真的？”
“逼真！”
他压低声音，“好，好，我抓住机会，我试一试……”
“对！一句话，你要敢闯！”
他真的是闯了进去。
手里提着苹果风风火火，那个背影像是电影里提着人头胜利的兴讨。文成在外面偷看他的夸张，感到某种惶恐。
全班目光聚打到他身上。
“许心怡！”他高亢叫出名字，把苹果跺在她眼前，“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在大家匪夷所思的石化中，许心怡表情像晒恹的苦瓜，“不用！不用！你还是拿回去吧……”
马晨不容推辞，华丽转身，留下教室一片欢呼，和许心怡两颊难堪的绯红。
就在他走出来时，文成安静地看到她把苹果丢到了垃圾桶里。
“你是不是大脑打了除皱针，还是吃了疯牛的虱子？啊？”
“怎么了？”他被怵到。
“你就不能委婉含蓄绅士隐忍一点吗？”
“我以为这样直烈最能表达自己，最能感人。”他还在沉浸自我。
文成本来不想戳破他的幻想，可是已经不是小孩，必须去正直面对挫败。让人成长的永远不是窝在幸福里，而是幸福之外的摧折内心里。
“她把苹果扔了，你没戏了……”
他表情木讷，没说话。
文成离开，感受到他微微传递过来的崩裂。
他没有错。就像那个倾盆而下的雨天，高举着喜羊羊的表达，浇不灭两人的炽热。
就像童装店里五颜六色的服装，它的存在不是错误，只是早就不适合这个年纪。
文成发现自己用心包装的苹果不知送给谁，不如拆开啃了：祝我圣诞快乐。
期末考的成绩已经发给了家长。文成被甩在了末尾。
心里很抑郁，但文成甘认，这是应该的结果。未付出就得到的意外收获都是侥幸，只有敷衍怠慢的惩罚才显得真实，这就是公平。
回想这一学期，实在碌碌无为，其实不是时间无情偷走了自己的青春，而是自己偷渡了时间的慷慨。人都会回念美好的日子，回想奋斗的岁月，回望艰苦蹉跎的时段：幸福，激昂，深刻。当回忆起那些无法买账的荒废，谁不会嘘唏感慨呢？身置其中，谁又敢拍着胸脯保证没有虚度过一分一秒？不仅如此，其实它还占据了生命的大部分光阴……只想说，不必太计较，这是生活的常态，在行动和期望的纠结中僵持着，一天天过去。
回到家，老妈买来了脆皮烤鸭，自己做了红烧肉。香味缓缓弥漫整个心田，卸下许多疲惫。上初一的弟弟一个人在玩游戏，老爸还是在看新闻联播。
很快开饭，早已垂涎三尺。
“文成，期末考成绩怎么那么差？”老妈似乎憋了好久，终于开口。
“哇？大哥，你也考砸啦？”
文成看看老爸，面无表情。他从来不过问关于学习的事，倒有几分顺其发展而自知其然的哲学大度，但这反而让文成愧疚。
“其实……这次考试不是我的正常水平啦。呃，考试前一天晚上复习到两点钟，结果第二天考试太累了，瞌睡起来，所以没有考好。”说完觉得自己的这个借口无可挑剔。
老妈点点头，“说明你对自己不够信任，往后考试前不要突击，平时扎稳基础牢固学时，考试的时候就可以临危不乱……”
“好好，知道啦！”文成打断她，弟弟在一旁偷笑。
吃饭时谈学习搞批评是中国家长的通病。
年三十的晚上，文成坐在床边看外面烟花。一簇簇，只看见从高楼出冒出来，冲天而去，开一片花海。隐藏在楼背后的人们一定很快乐。
文成看了几个小时。
从校园生活走出来，发现没有同学的热闹，没有好朋友的围绕，才如此靠近地看到自己的样子，心存孤寂而安静漠然。
干脆给他们发短信，不群发。
拿来老妈手机，才发现自己竟然只存了三个人的号码。
哦，原来这样，自己一直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不容外来敲门，也从不走出。
仅有而珍惜。
文成编辑了很长的祝福短信分别发给了马晨，发给了李傲然。
他们久久没回。
再编辑一段祝福给江小鱼。文成不记得，怎么会有她的号码。
她会快回复：呦！神奇，你还会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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