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决定花落谁家的小球在玻璃罩里不停转动,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在最后一圈疲惫地偏离,“哐”一声,精准落在六十六倍狮子中。
马晨蒙起脸蹲在了地上,好像有山崩地裂的声音从他身体里蹦出来。
文成长吁一气。要是换做以前,会抱头懊恼之极。现在,莞尔一笑了之。对于参赌就是一场妥协,也许经历过就更加明白它的哲学辩证,奢求越多,其实失去越多,相反则然。良好的赌徒都有自我的限度,收放自如。
那不是间接承认自己是赌徒了。
马晨第三轮“消化”回来,他悄悄过来,“文成,你猜猜,这个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说。”
“我们带的烟壳都被塞满了。”
是啊,紧张中时间麻木溜走,任务已经达成。文成看了看半满篓筐的币,“这些实在吃不下了,我去退币,你在停车场等我。”
“老板,麻烦帮忙兑一下币。”
他凑过头来,原本灿烂的笑容变得僵硬,“不玩儿了?再玩儿一会儿吧。”
“不了,时间不早了,还有事。”文成给他一支烟。
“呵!好久没来运气就这么好,你快把我今天赚的都给赢走了。”
“大老板你真是,这点还不够我以前输的一点零头,你总要让我吃点吧,不然下次怎么还敢来是不是?”
“伙计,过来帮他兑币!”他转首会笑,“改天再来啊,给你赠币。”
结算完毕,文成揣着钱离开,暗暗发誓:从此再也不跨进这里半步。
马晨等候已久。
“怎么样,兑了多少钱?”
“一千多了,你那里还有多少?”
“其实我们就买了三百的币,其余的都在用六十六倍狮子赚的那些。”他把钱全部掏出来,“来,你装着,加起来有多少了?”
“哈哈,这些加起来已经达到我们本钱的两倍了!”
“好,好!还有这些烟呢!现在我们带走,下一站直接出发吗?”
文成搂住他,“我带你附近一个地方,我们家乡的特色小吃。你知道吗,非常的出名,方圆几百里的人都会坐一天车赶来这里尝鲜呢,只要是在生活这个城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晨把烟盒都塞到口袋里,“是吗?怎么我不知道。”
沉重的烟盒藏在身上每一个口袋,就像浑身绑上了实在的手榴弹,惊慌惊动中小心地匍匐前行。
这种感觉……像极了《汤姆索亚历险记》中搬运满框的金币,虽说游戏币不堪与金币相比,但是这个重量对于两个潦倒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一劳永逸的暴富,哈哈。
坐在一个方圆小桌前,菜品上齐。
马晨摊开双手靠在椅子上,松神卸甲。
“马晨,现在有三十个烟壳,差不多三千枚币。如果我们不去下一站,就在这里把这些币兑了,也够我们小富了。”
他变得严肃,“不,不行。这个计划琢磨了一个星期了,已经在我心里根深蒂固。文成,我告诉你,不行!”
他的确更贪,文成摇摇头,“你这个疯子!”
小巴驶往回城的国道,这一次是三个小时的行程。
两旁从低矮的农庄渐渐拔出望不到顶的高楼,从果树幻变为绿化树带,空气由尘入清,由清变浊……这条路文成随风颠簸过无数回,小时跟着奶奶,蜷腿窝在座上,后来自己拉着扶手摇晃,现在伸展倚靠着偏望窗外。
童年过去,青春正值。生命是一次知道终点的出发,青春就是一段无所顾忌的颠簸。从幼稚里苏醒,在坚持中走失。多少次,和自己的模样擦肩而过,最后一点点模糊。要多宽的胸脯,承接幸福,要多少力气,挺扛辛苦。成长中一天天摸索着,长大了。然后呢。
然后三个小时同样被急刹车推醒。文成仿佛做了一场穿越的梦。
“哎呦!你看你这个样子,刚才口水流出来还是我给你擦的呢,赶紧醒来,还有大事要做!”马晨叫嚷着。
城市里人潮涌动,车辆穿梭,整齐干净的绿化笔直排去,紧紧围住各式风格的建筑。文成顿时清醒,小镇到城市,松懒到严格。
步行数分钟到这家新店,门口处蹲一个放风的人,几辆黑色奥迪整齐停靠。
“马晨,你清楚,这里兑币性质就不一样了,不论从难度和危险性来说都要比之前高许多。现在温习计划,时刻提高紧惕!”
“我有一点紧张。”
他舒一口气,低头点上一支烟。文成走近,拍拍他的肩膀,伸出拳头,“来,碰一个!”
“有我在,相信我。我们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团队!”
“嗯,我准备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赌场,不用招牌,不讲究门面,更用不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标语。唯一入口是遮掩的一道肩宽的侧门,一切只为了偷偷躲藏,掩人耳目。
里面是一片漆黑。文成才知道什么是躲在暗处看明处,随着视觉的快速适应,才知道里面一张张面孔正在朝自己看过来。
看什么看?新人么?
不是,走进去的是年纪最小的两个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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