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华勉强使自己保持清醒,以一句冰冷的“与你无关”答复于他。
齐奥吃了闭门羹,棱角分明的脸孔顿时僵涩,不知所措地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冉竹。
冉竹瞥了筠华一眼,讷讷地说:“回大人,主子无意间得罪了贤妃……所以在此受罚……”
“你们回去罢!”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齐奥终不忍为了能见到她而放任她一直跪在这里。“贤妃娘娘若是派人问起,臣就说婕妤是跪足了时辰才回去的!”
冉竹面露喜色,刚要道谢,筠华却不领情地驳回:“言而无信的事,我从来不做!我可不想像某人那样背信弃义,惹人贻笑!”
觉察出她言有所指,齐奥不禁赧然,她对自己的误会竟如此之深!
“可是……”齐奥无言以对,却抑制不住发自肺腑的关切。筠华疾言道:“内宫之事并不属于大人的管辖之内,还望大人避嫌!”
言外之意自是要与他划清界线,齐奥知道不便再说什么,只得回到门首站岗。
汗水如注的筠华感觉到全身的重力逐渐飘远,上下眼皮像是在打架般纠缠不清……在她终于支撑不住的一刻,一抹阳光般灼目的明黄映入眼帘,依稀感到有人用柔软的丝帕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水,意识全无的她就这样依偎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疲惫到妄图长眠不醒……
“你醒了?”睁开眼时周胤正坐在榻旁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手上还持着一把折扇替她扇着风。筠华动作迟缓地想要起身。
“别起来!”周胤重又将她按躺在缎枕上,语气温柔:“你才刚醒过来,当心头晕。况且太医说你中了暑气,需要多休息。”
冉竹听到里面有动静,将早备下的冰碗子端来,要服侍主子食用。周胤从她手上接过:“朕来罢!”
冉竹有些迟疑地将冰碗交给周胤,躬了躬身退出内室。
周胤将碗中切成碎丁的冰镇水果一匙接一匙地送进筠华口中,这样的亲昵她并不陌生,却总是愧于接受。
这样的情景令周胤想起了一个典故,他笑了笑说:“你如今这样子倒像是汉成帝的飞燕,稍有不适就不胜匕箸,还要成帝亲手喂她才肯进食。”
筠华斜欹在引枕上,笑得有气无力:“臣妾可无心学飞燕的骄纵任性,分明是皇上主动做汉成帝的……”想到汉成帝并非英明君主,筠华觉察到这个比喻实在不恰切,忙忙收了话题:“皇上恕罪……”
周胤有一瞬间的晃神,转而风轻云淡地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顾忌?我周胤自认并非成帝之流,又岂会因你一句玩笑就一语成谶,沦为昏君?”
筠华垂首微笑,周胤沉默刹那,言有滞涩地缓缓道:“贤妃秉素不敏,做事没个轻重,我一听说你被她罚跪,就急忙赶到了乾极门……幸好你并无大碍,否则我真该为自己的有眼无珠感到自责!”知他所指的‘有眼无珠’乃是当初将贤妃纳入后宫,筠华又劝了两句,表示自己并不委屈。
周胤又道:“皇后已经替你罚过她了,今夜我就留在这儿照顾你,不回政安殿了。”
政安殿乃是周胤平日处理政务之处,筠华不愿让他为自己耽搁正事,笑言道:“本就是臣妾贪玩儿冒犯了贤妃,这一番惩戒也是应得的。皇上国事繁重,切莫为臣妾耽搁了。且去‘政安殿’批阅奏折罢!”说着便将周胤往外推。
最后拗她不过,周胤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竹里馆。
在屋里养了几日,筠华觉得身子不似前几日那样无力了,便又开始各处散闷。
芷兰经周胤恩准,得以在官居勋卫的哥哥当值的时候偶尔会上一面,这日午后便携了贴身宫娥含英前往乾极门与哥哥相晤。
“奴婢听说杜美人和沈美人每日清晨都去给辰贵妃请安,以求照拂。主子您初入宫闱,何不也及早寻个靠山?”含英见芷兰进宫以来并不似筠华那般得宠,又没个位分高的妃嫔相依傍,不由的为她出谋划策。
芷兰自是天性无争,只淡淡说道:“安分守己便可,我犯不着也学旁人奴颜媚骨,傍人门户!”
因乾极门两侧站满了把守的侍卫,芷兰便遣开了含英,同哥哥走得远些,找了个清静无人的长巷交谈。
“妹妹,”齐奥满面踌躇地向芷兰问道:“你不是说上次那块帕子是她托你送我的吗?为何前几日我见到她时似乎仍是满心怨恨?”
芷兰原是想和哥哥叙叙家常,想不到他上来便提起两个月前的事,不免惭愧中带着几分气闷:“其实那块帕子并非她托我转交给你的……而是,我说我想要,从她手里哄来的。我知道哥哥是因为在建極殿见到了她,所以才以养病为由告假的。说到底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才对你扯了个谎……其实她并不知道我和你是兄妹关系!”
“你在骗我?”齐奥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明明无望,仍然愿意沉浸在自欺欺人中。无奈,真相总是事与愿违。
“哥哥何必再执迷呢?‘侯门一入深四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更何况,她入的是这普天下最坚不可摧的宫门?我劝哥哥还是趁早断了这念想罢!安心娶一房妻,为齐家延续香火才是正经。”
“她既许嫁,我又何处觅妻?”齐奥落在地上的目光是毫无焦点而又幽邃的。
听了这话,芷兰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倒可代兄长开枝散叶,秉行孝道。她竟不曾想,向来受自己敬重的兄长却是这般儿女情长,不顾大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考辞世堪堪三载,哥哥守孝期刚过,便出此大逆不道之语。纵然那林湘君是个古今绝色的美人,你也万不该为着得不到的违背了君臣之义,子孙之道。妹妹我真替你臊得慌!”只因左右无人,况又在气头上,芷兰索性拔高了声音,企图点醒兄长。
谁知齐奥对妹妹的忿语全作未闻,只是淡淡地望着宫门处,状似无意地问:“她过得好吗?”
芷兰见无计劝服,只得答非所问:“我只能告诉你皇上待她极好!至于她过得好不好,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看来,我和她之间的误会一日无解,她便一日不得畅心。”
“误会解开了又如何?哥哥如今又能给她什么?”芷兰手指着宫门忿忿道:“就连这扇宫门你都无法带她闯出,又何谈给她快乐?你再这样和她纠缠不清,只会将她带进更痛苦的深渊!这误会不解也罢了,至少假以时日她便可对你死心。若是解开了,只会使她对你旧情复炽,心如火焚。那样的结果是你想看到的吗?”
齐奥久久不能答言,只是以沉默镇压着他那情难自禁的内心。
见兄长再无话语,芷兰只道他正深思熟虑,想必这心结须得个人解开。便转身辞行,临行前只留下一句“凡事当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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