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败象毕露之时,母君却无法像其他仙众一样,望眼欲穿的等待魔族覆灭的那天。
因为相对于战乱,她更担心的是仙子的境况。
然而,魔族的倾颓,依然摧枯拉朽般瞬息而至……
得到仙族得胜消息的同时,母君也得知了仙子正只身一人在苍岚川做殊死抵抗。
她拼命赶上九重天,想要在天帝面前主动请缨“缉敌”。可拜倒在凌霄宝殿那刻,她才知,彼时身为天族太子的昊天已抢先一步,只身杀入了苍岚川。
待她心急火燎赶到苍岚川时,只来得及看见仙子正如鹏鸟展翅般舒展开双臂,自万仞崖边向奔腾不息的川流中倒去。母君甚至没来得及最后唤她一声,便眼见着那一袭烟云般飘渺的紫衣化作点点紫芒,将万仞绝壁间点亮成一片紫色的星空。
仙子的羽化对母君打击甚重,可这也叫她彻底看透了那些曾经所谓的“追求”……
在故事的最后,母君仿佛是下意识的将父君的一只手合拢在掌心轻轻摩挲着,神色恬静开口:“这六合之间,到底有什么是永恒?人说神仙寿与天齐,可即便是那些神力通天的创世神祗,又有哪个没有应劫消亡?与这亘古的天地相比,一切‘存在’都是转瞬即逝。‘仙寿无极’——那只是如同凡世之人相互恭颂‘寿比南山’一样的友善谎言。”
明明是在讲述一个略微沉重的事实,可母君的眼中却神采奕奕。她轻轻握住掌心的那只大手,似是在为我解惑:“万物生灵此消彼长,瞬息荣枯。那些被苦苦追寻的权利、荣耀、财富、疆土在亘古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生在这一世,若不能自在的凭心而活,又怎能算得上真正活过?”
仰头与父君会心一笑,她继续道:“我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抉择便是在君位与你父君之间选择了后者……狐族君位,能者居之,谁来坐,都差不了多少。可你父君,却只有我一个。”
“啪”的一声微响,惊醒了意犹未尽的我。眼见着父君母君一齐面色古怪的望向门口,尚伏在母君膝头的我,也回身看了过去。
大殿门口,银柏手扶门阑,逆着日光的面色,似是比方才又苍白了几分。我正疑惑那响声从何而来之时,那只扶住门阑的手蓦地松开,一大片木屑从他指尖中飘落,我方发现——那门阑竟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
未及我开口发问,银柏已神色自若的向这边告道:“孩儿先行为父君母君布置晚膳去了。”
说罢,转身抬脚撩袍。可正要跨过门槛那刻,我见他身形蓦的一顿,一手有些慌乱的抓上门阑。另一只手似是按上了胸前,背影忽然显得有些伛偻。
身侧两阵清风掠过,我讶异的发现我的父母竟一左一右的出现在银柏身侧,扶住了他的身子。迎着落日的红霞,我好容易才分辨出:银柏脚下那比霞光还红的一滩东西——是血!
“啊!”的一声惊叫,我跑到他身前死死扶住他嚷道:“完了完了完了!前几日烧的最厉害的时候,你都不曾吐过血!如今醒了,反而吐的这样厉害!你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银柏抬头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呸呸呸!”,一旁的母君终于看不下去出言解释道:“紫中带黑,这是郁结于心的瘀血,你哥这才算是大好了!”
“不过话说小柏,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万多年,我与你父君从未见过你这副样子!莫不是……”
见她沉吟片刻,我心头一紧,心觉浮光之事可能已被他们知晓。却听她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被你妹妹给气的!”,我无辜且无奈的抽了抽眼角……
银柏神色淡淡的抹去唇角的殷红,开口:“与小尹无关……”,却再没了下文。
眼见着母君一脸急切的正要再度发问,却听得父君稳稳开口:“柏儿既不愿说,你便别再多问了……”
母君终于一脸不甘作罢。
次日晨曦中,我打着大大的呵欠同银柏一起,送走了我那清净不下来的父母。
斜觑了眼已然面如常色的银柏,我作势漫不经心开口:“父君母君还真是叫人艳羡,我们兄妹俩怎么都没有遗传到他们的好运呢……”
“你是想藉此问出关于浮光的事吧?”
心思被人一语道破,我无奈做想:“这病了大半个月,也没给你病糊涂了!”
“浮光之事,往后不要再问了……你只需记得——她是你嫂嫂就够了……”
“唉……”,我略略叹了口气,心说这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个嫂嫂,却只剩一副冰冷牌位了……
正与他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愁肠,又听他开口:“今后,我不会再限制你做任何事。但你一定要留意到这个世间的险恶,要记住时刻保护自己。你要知道:哥哥,只有你了……”
眼角一阵酸涩间,他抬指轻点上我的眉心。淡淡银光溢出,我知道:眉心那点朱红色的“禁魂”印痂正在无声消散。
他垂手那瞬,我一把将他牵住笑道:“回家吧,哥哥……”
他微微一笑,将手心那只数千年都没再握过的手缓缓握紧。像儿时一样,稳稳牵住我,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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