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痛自眼下划过，我本能闭眼，死死按住眼下的泪痣，指尖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像心脉一样在隐隐跳动。三百年前，自我将那伤心物璃珠埋葬在此后，每逢我情丝牵动，它就会以剧痛呼应，倒真是应了它绝情断爱的本意。
阵痛在灵力压制下渐渐消散，我长出一口气欲继续为华晏诊治。孰料我睁眼那瞬，眼前竟已有一双圆睁的双目在等着我。我见那双眸子由迷茫变得清亮，渐渐露出这具病体不该有的，如星子般璀璨的光芒。
华晏一把反手握紧了我，一手颤抖着伸向我的脸颊，却始终不敢触碰，他小心翼翼开口：“宝儿……是你吗？”
我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答他：“是我，我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我已被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华晏用他那微弱的生气撑起惊喜若狂的声音，他说：“宝儿，我的宝儿，我终于又能看见你了！我终于要死了是不是？你是来带我走的是不是？”
我愣住，无法想象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死”——竟是一件这样让他开心的事。
我在他怀中轻轻摇头，“你放心，我会治好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孰料他听了不但没有开心，反倒像听得一件恐怖至极的事般浑身颤抖起来。他更加吃力的抱紧我说：“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想让我永远这样痛苦的活下去！我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你！我怎么会可笑到以为你能原谅我！”
好容易平息了那阵剧烈的颤抖，他将我的身子从怀中缓缓扶起。他看我时神色卑微，眼中却有叫人不禁想要去坚信的东西，他温柔劝诱：“宝儿，带我走！我可以给你解释当时的一切……求求你，不要再把我留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呵”……他的话让我忆起在大婚之日惨死的自己，我笑的十分勉强说：“没有我，不是还有清薇帝姬么……她待你很好，我治好你，你便好好同她在一起吧。”
“宝儿……”他哀哀唤我一声，嘴角竟无端渗出丝丝血迹。我心惊肉跳的用附上仙力的手帮他顺着气息，心想还是莫要再刺激他了，否则我便只有从幽冥阎君那儿抢人了。
气息方稳，他目色凄迷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与你清风明月相守一生，你，会信么？”
我老老实实摇头：“没看出来……”
见我坚决否定，他竟咧嘴笑了一下，连带着一缕鲜红自嘴角蜿蜒而下。无谓的用娟帕抹去，他看也未看一眼那血帕便急急开口，他说：“你和你父亲当然不会知道：那日之前，京城外早已盘踞了百万复国大军。你们早已是清薇的瓮中之鳖！那三年间，我眼见我父亲亲手为清薇纠集旧部，一点点重起根基，直至再拥百万雄师……他是我父亲，我无法选择与他背道而驰却也从未帮过他们。直至他们开始谋划策反的计划，我只因担心你的安危便将自己献入了计划，而我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事成之后带你走！”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的神色，可瞬间便黯淡了下去，他继续道：“我的献计能让他们的兵力损失减少到最低，于是，这便有了我们三年后的重逢……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曾发誓要用自己的力量保你一世安稳，可……”
他咳了两声，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那日，我看着你凤冠霞帔向我走来，我真的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大婚。我身后那辆马车，便是我们浪迹天涯的开始……可宝儿，我明明已经将你搂在怀中！我实在没想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竟还是没能抱紧你！”
接着他眉目紧锁，死死咬着牙根说：“我更没想到清薇竟会违背我们的约定！她的心竟如此狠辣！”
“不过宝儿……”他猛然抬头握住我的肩，神色激动：“我会为你报仇！我马上就能给你报仇了！害了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包括我自己！”
我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我几乎快要认不出来的人，问他：“你做了什么？”
他仰面大笑，口中又渗出几缕鲜红，但此时，他却连擦也懒得再擦去，就那样通红着唇齿开口，他说：“每次奉诏入宫，我都会服下少量牵机……清薇她……”，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她亦是会因我摄入一定分量……我很小心，太医无法查验出这样细微的分量，可日积月累，现在的她也未必比我好过！”
我闻之大惊！不想华晏竟为了给我复仇做出这样玉石俱焚的事！清薇受害的原因，他虽模糊带过，我却已是心知肚明：那定是清薇自以为两情缱绻之时，无意识从华晏口中汲入的残毒！
我心觉惊痛：昔日白璧无瑕少年，今日竟为我背上了此等罪孽！他不惜利用清薇对他的情意，甚至毫不留情的摧残自己，只是为了一个早已死去的女子……
眼前是华晏凄艳又无比兴奋的样子，我第一次对自己无限的轮回转世产生了悔意：每一世世事终结，我便又是青丘的九尾狐仙，静坐在天水一镜前，只为等下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出现。可我身后的凡世间又遗留下怎样的故事，我却从未回头再看……
满心愧疚间，我拾起娟帕细细擦拭起他唇边那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他目光一暖，握紧了我的指尖。我冲他微微一笑开口：“奴家本是上界狐仙，为精进修为特来凡世轮回一遭，只求体验人世情苦，堪破红尘俗事。一世蒙君相助，奴家现已略有小成。此番特来相谢，愿为君化去灾劫，助君乐享一世安好……至于前尘往事、恩怨纠葛，盼君勿要记挂于心，那只是奴家修习的必经之路。”
他渐渐愣住，怔怔盯了我好久，然后满眼期冀的开口：“我活着，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狠下心摇头：“不能！”
眼见着他充满希冀的目色中顿时死灰一片，我心中又是一阵剧痛。可我知道，若再给他希望，那他这一生便会彻底毁在我的手中！那种晦暗无光的等待，那种苦恋不得的残忍，我体会过，便不希望他也这样度过他的下半生……
灵识中忽然传来陆九儿的声音。他提醒我：“有人来了！”
我正准备隐身而退，却在感受到一股微弱却似曾相识的灵力后停了脚步。稍一怔忡，来人已疾步推门而入。
我只得迅速捏了隐身诀没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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