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信你？”左九戚围着秦莲绕了一圈，“谁知道这不是你为了逃命编出的莫须有的事情。”
“那走狗每与荣言钊书信往来，也不烧毁，就存在他房里地下的密室之中，”话毕她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蠢才，小心谨慎一辈子，还不是难得善终。你尽可以派人去查。”
“那你怎么知道？”
“他好酒色。”秦莲把脸一偏，似是极不愿意往下叙述。“为人又阴狠非常，几个当家先后死在他手上。我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
左九戚大概明白过来她讲得是什么事，一时竟有些同情。来赤燕的这几日给了她完全不同于以前的生存体验，还留下了血的教训。她忽然觉得秦莲与王大娘婆媳并无什么不同，都是这乱世制造的受害者。
不过一个逆来顺受，一个敢于反抗罢了。两者相比她反而更欣赏秦莲。
再一细想她与秦莲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只是那个面目狰狞的莽汉给她的屈辱无以发泄，秦莲又被她归结为受辱的见证者或者说同谋者，自然就成了替人受罪的。心中有了愧意，言语上便有了松动。“权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又如何得知荣言钊在这里？”
秦莲见左九戚一脸玩味的神色被探究所取代，便趁热打铁道，“他捉了你之后并没有告知荣言钊，估计是自以为了解你左家，想富贵险中求，趁机向你父亲大捞一笔后离开这荒山野岭。我可不像他做这样的春秋大梦。抓你之前我就派人向荣言钊告了秘。”
“先生说得不错，最毒女人心。”左九戚不知道要有多大的愤恨才能让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各怀心思相互算计。
“彼此彼此，”秦莲语带嘲讽，鞭饬让她的嘴每开合一次都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也不知幸是不幸，当时他就在百里之内。他传话过来让我先顺着那走狗的意思来，随后他就来自行清理门户。谁知到底小看了你们，只不到一天时间就找了过来。”
左九戚不再问话，几步走出帐子，对守卫道，“去把程亮叫来，说犯人有要事相告。”见四人面露迟疑，“不然我亲自去说？”
“少主请回，小人立即去办。”领头的王琪向剩下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三人好好看好，便急急去了。
王琪的办事效率颇高。不出一会儿，左九戚就听见帐外行礼的声音。程亮快步走进来，一看地下跪着的秦莲和她遍地开花的脸蛋，不禁皱眉道，“左九戚，谁教你使这种狠毒手段的。”
左九戚本就是你打她一巴掌她要还你两巴掌的人，并不做辩解，只答，“你将她送到我这儿来就该想到她会有什么下场。”
程亮耸耸肩，本无意与她争吵，一个犯人的死活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若是送到刑司梁巢那里去，比之惨了多少倍也是不在话下的。只是左九戚在他眼里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一个应该天真烂漫不懂血腥杀戮的孩子。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并不指望一朝一夕去改变她。毕竟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
“你看我干什么。”左九戚嗔道，“她才是有话说的人。”说罢往木凳上一坐，再不看他。
秦莲噗哧一笑。“小姑娘，你这样子以后可没男人敢娶你。”
“不劳烦你操心，”程亮先左九戚一步回道。“有什么紧要的赶紧说。”左九戚往茶杯里倒了茶水，手指摩搓着杯腹笑得有些贼。
待秦莲交代完一切事宜，程亮并不开口，靠在木桌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左九戚终究没什么耐性，“你怎么想得？”
程亮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少主，没有什么好烦的，她口中的荣言钊现在就在我们军营里。”
左九戚虽然有些疑惑，但到底事不关己，点点头不再问了。秦莲着实一惊，脸色灰败，她手中最后一张王牌也没了，自嘲得笑了笑，卖身求荣，卖主求生这样的事她都做了，难怪报应。“丫头，你要杀便杀吧。”
“谁说要杀你。”左九戚语气又别扭起来。“不过你也别指望我放了你，以后你随身伺候我。你若想伤我或逃跑，我自有办法治你。”程亮本想为秦莲说两句话，毕竟她也提供了些有用的消息。他没有说得是荣言钊对他们的部署似是十分熟悉，进军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看押那伙强盗的地方，其速度之快，出手之狠，非一般人能匹敌。杀了人后他本可以全身而退却等在那里束手就擒，万军包围之下临危不乱，举止大方。“我乃荣义王爷独子荣言钊，特来清扫家中逆贼，以示交好之意。”言简意赅地说明身份表明来意，让他也不禁叹一声好气度。
秦莲有些诧异，不知自己哪里讨得这脾气乖张的丫头改了念头。但她所求，不过是能活下去。左九戚说得没有错，她没有那样的骨气舍弃性命，便伏了身子，“愿听小姐差遣。”
左九戚撇撇嘴，“你突然态度这样好，我可不太习惯。”见程亮笑着盯着自己，心里虽欢喜。面上却无甚表情，“你带她到王大娘那里去照养着，等伤好了再送过来。”
“遵命，少主。”程亮将秦莲拉起身来解了脚上绑着的绳子扶她出了帐子。
程亮将她安置好，就直奔左清所在的大帐报告了所听所闻。左清大抵已猜得贼人身份，却被荣言钊此行此举弄得一头雾水。他羽翼未丰，并不想冒险直接与荣家为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他的首要敌人，是要财害命的元朝。他想过绑了荣言钊作为人质，但单不说荣言钊本人武艺如何高超，就两国相战不斩来使也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他左清可不想枉做小人。况且他言明是来交好的，他稍有行差步错就是给了借口让与荣军交恶。程亮所报说明荣家盯上他已不是一时半刻，而这个闷亏是吃定了。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晚上依照礼节自然是要设宴款待一番。大帐中，左清举杯，“敬小王爷一杯。”
荣言钊含笑回敬，“左爷客气。”
左九戚对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并没有兴趣，但她对荣言钊这个人很有想法。许是秦莲将他描述得有些神乎其神，乍一见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不过比旁人再俊俏些，两只手修长纤细，比她略有肉感的小手好看了不是一星半点。听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却平白卷了一身书生气。倒不知他提刀杀人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左小姐盯着在下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赐教？”左九戚有一小会愣神，方才注意到这人的声音轻轻润润的，煞是好听。程亮的声音与她大哥再年少一点的时候一样，粗粗的，粗俗了说就是公鸭嗓子。他大哥为此那段时间连话都很少说，程亮就不大在乎。她忽然有些明白，有些人看似单纯无害，实是杀人于无形，暗地里甩刀子。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低头夹了口菜慢嚼细咽。
“小儿礼数不周，还望小王爷包涵。”左清又执了杯子。
“我觉得左小姐这样就很好，”荣言钊笑着饮了一口酒，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不瞒左爷，小王此次前来，就是慕了左小姐的名声，想向左爷提亲。如此一来，左荣两家关系也更加牢不可破。”
狗屁不通，她哪里来的名声。左九戚正要发话，却被左清按住。“多谢小王爷厚爱。只是小女年方十三，尚未及筓，唯恐耽误小王爷了。”言下之意就是小王爷您老大不小就不要想着老牛吃嫩草了。
无奈这小王爷是个脸皮厚的，“无妨，小王可以等。不过两年罢了，娶妻求贤。若得左小姐为妻，自是小王三生修得的福分。”
左九戚坐不住了，她不知道荣言钊打得什么主意，只知道自己是必然不能嫁给他的，而她明白她的话是不做数的，只言泛泪花楚楚可怜地望着左清。左清心里也有些无奈，但荣言钊的一句不过两年提醒了他，两年之间风云变幻，谁知到那时是什么光景。“如此，便委屈小王爷了。”此话一处，事已成定局。
左九戚把手中筷子重重往案上一拍，腾得站起，“我死也不嫁。”狠狠瞪了荣言钊一眼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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