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且行且止,于日近半山腰时赶回了军营,早已等候多时的军护迅速从程亮背上接过熟睡过去的左九戚。左清见她身上披着程亮的袍子,眸色一暗,对他道,“你随我来。”
“九戚她…?”左清斟酌一番,却也实在问不出口。
“少主安然无损,主公尽可放心。”程亮大约明白左清的顾虑,开口回道。
“那就好。”左清略一颔首,“抓她的人什么来头?”
“是黑风寨的人,救出少主后我命人烧了他们的老窝,将士们正押解他们回营。”
“你先退下吧。等他们回来我亲自审问。”左清望着木板上的版图,语气凝重。荣家北上的消息没有错,只是他们并没有急于先攻下大都,而是从大都旁边的豫北一带下手,元军溃败,元齐皇帝终于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可酒色美女早已抚平了他的雄心壮志,他做了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将兵权交给胞弟,让他镇守大都,自己则往蒙古一带逃窜准备继续做自己的安稳皇帝。
虽为一母所生,他的胞弟元明王却是个狠戾角色。元齐皇渡泸定河时不幸淹死,怎么淹死不得而知。只知大都群龙无首,唯有推举元明王为帝。元明王一番推脱不可,状似老不情愿地坐上帝位,定年号胜元。而荣家不甘于后,于河南登封建立都城,定国号荣,年号洪武,至此,元朝与荣家真正的较量拉开序幕。
听得左九戚醒过来的消息,左清快步走向了她的小帐篷。一掀开帐帘,就见她迅速将手里把玩着的东西藏于枕下,左清认得,那是程亮的外袍。他于床头坐下,“九戚,我的宝贝闺女,被吓到了吧?”
左九戚摇摇头,嘴硬道,“才没有呢,阿爹。”
“还疼不疼?这帮不识好歹的家伙,我都舍不得打。”左清轻抚着她脸上的红印,忽得话峰一转,“程亮不能好好护着你,我派人打了他三十大板,降职思过去了。”
这下可急坏了左九戚,她赶忙着要坐起来,话语里尽是焦急,“阿爹,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你罚他做什么。”话一说完见左清脸上并无怒色才明白自己被亲爹耍了一道。她丧气地蒙上被子盖住头,“阿爹,你这个骗子。”左清大笑着起身,他接左九戚来时还担心事情未必能按他预想的发展,毕竟是亲生女儿,婚姻大事如能兼顾她自己的意愿是最好了。这下可好,接下来就只剩下程亮的态度了,而程亮态度如何,其实并不那么紧要。
医护嘱咐左九戚这几日不宜周车劳顿,出发的时间就往后又顺延了三日。她想不明白,伤在脸上,又不在腿脚,竟连出帐篷都不允许。原先的两个妇人专职负责她的衣食起居,而外面把守的则换成了四个壮汉。她百无聊赖,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看两个人缝衣物鞋子。无聊得紧了她便和她们说话,“你们叫什么名字?”
年轻些的被左九戚抽过一鞭子,对她有些抵触,也不回话,只盯着手中的针线。年长些的瞪了她一眼,无奈答道,“小姐,俺没有姓名的,夫家姓王,大家就喊我声王大娘。这是我儿媳妇秀秀。”
左九戚趴在桌上哦了一声,“王大娘,这是给你儿子做的?”
秀秀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模样渲然欲泣。王大娘手上倒是没停,声音却有了哭腔,“他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啊。年前闹饥荒,他把能吃的都留给俺们娘俩,自己,自己却活活饿死了。”左九戚不知道怎样安慰人,只递上了自己的帕子。王大娘一抹眼泪,“左老爷是好人啊,收留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太不好意思,尽自己所能做点东西罢了。”
左九戚看了一眼床头的袍子,与她大哥所穿的相比粗糙了很多,上面还有几个补丁,仔细想来,左府家丁穿得都好过他了。她走过去将它捧起来走到王大娘跟前,“王大娘,你帮我照着它的大小给做件合适的吧。”她倒是也想自己缝一件,可耍刀弄枪她在行,琴棋书画勉强也能糊弄,这针线却是个难以攻克的难题。
王大娘赶忙接过来,抖开来看了看,“呦,这是程将军的吧。这上面的补丁,还是我帮他缝的呢。”叹了口气继续道,“将军平日有好的从不忘了手下弟兄,自己却省得很,一年到头也不见他有几件新衣裳。”左九戚脸忽得一红,一为王大娘竟知道这是程亮的,二是自己也羞愧得紧,她生时左清就已经是个富户了,她可从未因为吃穿担过忧,来这里之前虽然听先生哥哥说过,却是无法真正想象出困苦之处的。
“程将军。”帐篷外壮汉们的声音传来,左九戚坐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却听得程亮的回话,“把这人给少主送进去。”
整齐划一的一声“是”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应是程亮离开了。左九戚不禁恼他都到了帐门口也不进来,却见秦莲被反手绑着推了进来,她的心情一下转好,转头对王大娘二人说,“大娘,你们先退下,我要好好会会她。”话毕就径直走到床头边取了鞭子。
王大娘有些踌躇,“小姐……”话未说完就被秀秀拽住了衣袖,“娘,咱们又劝不住。况且人是程将军带来的,不会有事的。”这才收了桌上的东西往外挪步子。经过秦莲身边时只听得一声鞭响,紧接着就是“扑通”跪地的声音,秀秀赶忙拖住要回头的王大娘,逃也似的出了帐篷。
左九戚弯下腰靠近了盯着秦莲,忽而嘻嘻笑起来,“我马上帮你把这布条解了。你可以尽情地喊,喊得越大声我越高兴。我也不会饿着你,这儿的日子无聊的很,正缺个解闷的。”
“小贱蹄子。”布条一松秦莲口中就冒出这句话,左九戚往后退了退寻了个满意的位置站定,鞭尾扫过秦莲的脸颊打得她偏过头去。她呸地吐出一口血水,“是好汉就来个痛快,要杀要剐系听尊便。”
“我可不是什么好汉。”左九戚一字一顿地回,“我是你口中的小贱蹄子。”说罢又是连着几鞭直朝秦莲脸上招呼。等血痕参差零落地显现出来,左九戚又拿起桌上放着的已凉的茶水浇了上去,“你这脸上几层粉洗下来也挺好看的,怎么就去做了强盗?”秦莲受了这般折磨,硬是没吭一声,牙咬的紧紧的眼睛狠狠瞪着她。“你不说话?我听说军营里有很适合你的职业。等我折磨够了就将你送你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左九戚观察到秦莲眼中透露出的恐惧,满意地坐下来,“为了防止你逃跑,不如再把你腿打断,手筋挑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们早不是强盗了。”秦莲语速飞快地道出这句话。
左九戚倒没想到她会回这句话,一时来了兴趣,便卷了鞭子放在桌上,“那你们是什么人?”
“我说了你就放我走?”她原不想合盘拖出的,只是两日下来也不见人前来营救,明白他们已经被放弃了。眼前这丫头又是个牙龇必报的主,不定真能把她充了营妓。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可怪不得她了。
“这要看你说什么了,讨得我高兴指不定就放了你。若是我不高兴,”她又将鞭子放到手中把玩,“我就抽到你的嘴巴开花。”
“我们是荣家的人。你父亲抢占赤燕后,我们就去了这附近的一个山头上重新建了寨子。但那里哪有赤燕的地理优势,一年到头也抢不到什么东西。就当我们准备解散了寨子的时候来了一个年方二十岁的青年,那人厉害的紧,也好看的紧。”
“一个青年?”左九戚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恩,”秦莲并不理会,“他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后来我们知道了,他是如今荣皇弟弟荣义王爷的儿子荣言钊。”
左九戚没耐性听故事,不耐烦道,“说重点。”
“他给了我们大笔钱财,让我们负责监视你们左家的一举一动并以书信传送给他。”
左九戚冷哼一声,“他倒不怕你们吞了钱财落跑?”
“大当家并不答应,那人于他十来步开外,忽得向前,我们都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刀就插进了大当家的胸口,当场毙命。荣言钊眼都不眨一下,道:'识实务者为俊杰。我会派人接手你们大当家的位置,有不怕死的,尽管一试。'大当家可是我们中武艺最好的了。我们只能答应。”
“那你们抓我也是他的命令?”
“那倒不是,是他的走狗自作主张。”莲再次停下口,顿了顿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放了我,可好?要是不应,我就咬舌自尽。了不起就是一死。”
“哼,你有这个骨气自尽。”左九戚嗤笑,“你说罢,我也懒得再对着你。”
“据我所知,荣言钊在这里。”秦莲说这话时竟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告诉你他在哪儿,你放我一条生路。这个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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