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肯定是自小就与家人分开的,与兄嫂住在一起,而观她模样,似是兄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太融洽。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陶敏君要搬到外院了,因而特别兴奋,也不顾天晚,初锦刚回去不久,他就兴颠颠地跑过来,一脸的兴奋,大眼睛眨巴着看向初锦,彻底萌翻了。
初锦忙朝他招招手,笑得和软:“自由的感觉怎么样?”
小傲娇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点头:“很不错!”
初锦就忍不住笑。
笑够了,她才细细问陶敏君细节,比如他要住的外院是哪一处的,老祖宗有没有安排长随,他房里的丫鬟都带出去还是只带几个信任的?
陶敏君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我也想和二哥,三哥一样去白鹿学院!”
初锦怔了怔。
陶府重视读书,光从府中嫡女庶女都要读上四五年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而男子,就更不用说了。
刚过五岁,就要去外书房,风雨无阻。
其实,对于以军功起家的簪缨贵族来说,陶府这样做就有点出格了。
自古文武分家,陶府更应该将后代子孙送到军营里去锻炼,也或者走后门托关系做皇家侍卫,品职高,也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
京城其他公侯就是这样做的。
而陶府三代以来,却连个能上战场的人也没有,大多数都选择读书考取功名,就连陶府的家主也是如此,被授予的都是文职。
这是个很奇怪的鲜香,与京城其他府格格不入。
初锦也曾经问过陶敏哲,后者虽没有详细说,但初锦还是做了自我臆测。陶府曾经军功赫赫,甚至一度成为小皇帝的摄政王,等小皇帝长大后,对陶府起了戒心,而当时的陶府家主也急流勇退,辞去了官职,安心养老,又命子孙暂避锋芒,从权力中心悄然隐去,这才安然存活下来,后此家主去世前就下了一道命令,日后陶府子孙要如书香世家一样读书,不许从戎!
几代过去,陶府就发展成这个样子。
初锦认为,当初那个家主的本意是好的,想要保存住陶府的爵位与性命,但后代子孙太弱,没有一个能撑得住场面的,也或者说就初锦看到的三代,孙子一辈先不说,以上两代都无比平庸无能,不从戎,就从科举出身,但真正读书的好料子没几个,也就慢慢没落下来。
陶府是保住了性命,连同爵位,但失去了军功支撑,转而从文的陶府,已经从世家大族的行列中退了出去。
只可笑,陶府的人还不自知,只一味窝里斗。
初锦冷笑一声,看向身边乖巧又机灵的小男孩,忽然问道:“你是单纯地想要读书?还是想出去看看?”
陶敏君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就染上一抹渴望,昂头正色道:“两者都不耽误,这叫一石二鸟!”
初锦摸了下他的脑勺,笑笑:“你对武艺感兴趣吗?”
陶敏君脸上就飞快现出一丝兴奋,大力点头:“当然,学武可比读书有意思的多了!”
初锦也是突发奇想,具体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只看着小人儿,笑得如同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不如我跟宣将军说说,让他有时间指点指点你,怎么样?”
宣将军?
陶敏君何等聪明,马上就知道这是初锦未来的丈夫,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宣将军可是平叛的大英雄,想要求他指点的人多不胜数,他会教我吗?”
声音中满是忐忑。
初锦捏了下他肉肉的包子脸,满意地点点头,狡黠一笑:“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你忘了你姐姐我的身份!”
陶敏君顿时瞪大了眼睛,可不是,眼前这位可是宣季笙未来的媳妇!
那他自己不就成了宣季笙的小舅子!
似是头一次认识到这种关系,陶敏君的脸色兴奋地通红,想到即将进行的一幕,他就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初锦倒是有些想笑,似乎从古至今,小男孩的心理都没有变,一个个地都想当大英雄!
***
“二哥,瞧瞧,这是什么!”初锦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对方,脸上的笑容如同偷吃了腥的猫,透露出十分的满足。
陶敏哲微一挑眉,伸手接过,却不急着看,只微微一笑:“你的嫁妆银子?”
如此肯定的语气。
初锦撇撇嘴:“切,要不要这么神机妙算!”
害她酝酿了一整个晚上的兴奋情绪消隐无踪。
陶敏哲嘴角含笑,打开扫了一眼,点点头:“不错,不错!”他笑眯眯地将匣子推回来:“这可是你日后的依靠,好好保存着,等将来有了小外甥小外甥女,都留给他们!”
初锦若是古生古长的闺阁女子,保不准就害羞成什么样子了,偏偏她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灵魂,因此很淡定地挑了下眉:“你看着吧,到时候我留给他们的必定不只是二十万!”
她的神情中含着一种超强的自信,色彩飞扬,陶敏哲一时被她的风采所折,怔了怔,才含笑点头,神情中带了些许郑重:“你说得对,我妹妹这么有做生意的天赋,区区二十万两算什么!”
兄妹两个相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六十万两说捐就捐了,这区区二十万还真不放在眼里。
初锦看陶敏哲神情略微疲惫,便知道他这几日都没有闲下来,一直在外忙碌,不由嘱咐道:“你要多注意身体,一个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过是聚会而已,能不去就不去,在家里多歇歇!”
陶敏哲微微一笑,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暖色:“放心,只是跟着同窗去了几位主考大人那里坐了坐,也没去别的地方。”
初锦想起周八芳来,忙问道:“小郡王呢?他和你一起吗?”
陶敏哲摇头,笑笑:“他是要继承爵位的,去金老那里学习也只是天资聪颖,被金老看重,多学一些东西罢了,却是没必要考试的,这两次考试还是陪我去进去,你看着吧,不管这次中不中举,他都不会参加明年的进士考试!”
初锦点头,表示能理解。
作为皇亲国戚,又是王位继承人,功名对周八芳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必须之举。
她不由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她握住陶敏哲的手,恳切地说道:“二哥,不管成绩怎么样,咱们都以平常心看待!”
她的神情如此诚挚,陶敏哲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一抹笑意在他脸上完全绽开:“好,我听你的!”
初锦就抽出匣子里的几张银票:“二哥,你那个时候是提前从铺子里拿的分红,现在我有银子了,先给你一部分,不管是去还钱还是自己用,都方便的多!”
陶敏哲略一思忖,也就没有拒绝,兄妹两个完全没必要客套,他点点头,很干脆地点头:“也好,等我缓过这一阵子,再说其他!”
初锦很满意,转到了其他话题上:“当初买的那处一进宅子太小了些,我想把它改造成另一个作坊,然后再买间大宅子,让作坊的人去住,怎么样,反正现在咱们本钱丰厚?”
陶敏哲微微一笑,明白了初锦当初的用意,原来当初她买那一进的宅子最终目的是这个。
这么说,她早就想着要把作坊给扩大了。
一进的宅子里,院子地方大,屋子也有七八间,做小手工作坊正正好,很合适。
“小五,酒肆虽说是在我名下……”陶敏哲慢慢地说道:“但却是你一手创造起来的,先不说日后盈利如何,我们兄妹都该五五分,这个之前是说过的,但现在我想白纸黑字写下来,一看怎么样,另再注明,这两间作坊都属于你的,与我无关!”
初锦怔了下,便明白了陶敏哲的意思。
他是害怕日后等生意起来了,陶府的人会变相霸占吧!
现在白纸黑字说清楚,将来也少了纷争,免得陶府的人真把自己给踢出去。
那她就真的欲哭无泪了,这酒肆可是她一手创建起来的。
在商言商,初锦没多做犹豫,就干脆点点头:“好!”
陶敏哲露出一个温和又宠溺的笑容:“我有预感,我们的天上人间日后必定是京城第一家!”
不是他大话,实在是初锦弄得花样太多,投入的资金也庞大,如果生意不做大那简直就没天理了。
写了契约签了字,一式两份,这合约也就生效了,兄妹两个每人一份。
吃了些点心,初锦又把容氏对李氏的惩罚慢慢说了一遍。
陶敏哲此刻杀了李氏的心都有了,只冷冷一笑:“便宜她了!”
他现在已经懂得容忍克制,知道依着他们现在的实力,是奈何不了李氏的,所以,只能暗地里做手段。
初锦望着他那略微诡异的笑容,皱皱眉:“二哥,你可不要以卵击石,对二房的做法,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过得远比他们好,就算是最好的报复了!”
陶敏哲笑笑,他的小五,总是有一种天生的豁达与宽容。
但他没准备告诉初锦自己私下里的手段,只沉静地说道:“你放心!”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初锦的心立刻就安定下来。
她想了想,也就暂时丢开不提,毕竟男子与女子是不一样的,所认为的解决办法也肯定是不一样的,而且,她认为一个成功的年轻公子,要想摆脱被打压被蔑视的局面,私下里就必须学会一些阴晦手段,光靠光明正大的手段是不可能取得最后胜利的!
不然又怎么会有阳谋阴谋一说。
送走了陶敏哲后,初锦平静地渡过了几天时间,府里的下人对她越来越恭敬,大夫人被关了禁闭,三爷也被撵出去读书,二夫人也被关禁闭,现在更是被夺了抚养子女的权利,三夫人四夫人如同透明人一样,默不吭声,陶府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明白现在陶初锦代表着什么!
因着决心要将作坊做大,初锦出府与韩叔商量了番,便给了银子,让后者在京城挑一座三进的宅院。
很快就有了消息,对方要价两千三百两银子。
这个价钱可不便宜,但在寸金寸土的京都来说,也算不错了。
初锦就点头同意了,手续弄好,便即刻让人收拾了宅院,让作坊的人搬了进去,而原先他们住的那一进小宅子,被初锦改造成了作坊。
四天后,一直消失的樊季笙终于回来了,并给初锦送了信,说明日宣府会送聘礼上门。
初锦一时有些怔住了。
她几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但事实上,当看到樊季笙送来的信时,她却恍然惊觉,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相反,她异常在意,只是一直被她深深压在心底。
陶府因着刚刚经历过一次纳彩,府中的红灯笼红帐幔还都挂着,不用做太多准备,但就算如此,为了表明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十一月二十日这一大早,容氏就叫来余氏等四个儿媳妇,每人都分配了任务,无比要让陶府焕然一新,干干净净。
不错,分割李氏的掌家权利,是容氏的另一个惩罚。
只是她是在宣府上门纳彩的时候不经意提出来的,借口也完美无缺:“老二媳妇,你作为伯爵夫人,代表着我们陶府的脸面,丁点错也不许有,就让老三媳妇老四媳妇一起帮衬帮衬你!”
李氏原本没当回事,笑得恭顺完美:“一切都听老祖宗吩咐!”
容氏就直接道:“老三媳妇,从明天起,你管厨房这一块,明日务必要盯紧,不能出差错,菜肴什么的早就定下了,你向你二婶要名册就好!至于老四媳妇,你从明日起管茶房这一块,茶房差事清闲,仆妇又多,整天凑在一起唧唧歪歪,明天你可要给我盯好了,这里也不许出意外!”
容氏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人忽视。
李氏怔了怔,接着一张脸就像是染了颜料一样,变得五颜六色。
老祖宗这是,在夺她的权?
先是让季氏横插一手管初锦的嫁妆,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削她的权……
李氏脸色铁青,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张嘴就要说话,容氏却像是知道她的举动似的,厉目扫了她一眼,那目光冰寒,夹杂着一丝警告。
李氏的动作就停滞在了那里。
阮嬷嬷是个会看眼色的,忙扯了下李氏的袖子,后者才轻喘一口气,将今天所受的耻辱与不甘通通压在了心里。
季氏与郑氏显然也没想到容氏会这样安排,先是愣了愣,接着又想起这几日陶府所发生的一切,两人都不是傻子,忙笑着答应下来。
而自从出来后就一直在边上当透明人的余氏,脸上闪过了一抹愤怒。
她毕竟不是什么善于隐忍之人,被关了一个多月,出来后又听说唯一的儿子被送走,女儿被人欺压,日子过得异常艰辛,而原本站在她这边的丈夫却一反常态,对她很冷淡,她才决定要暂避锋芒,伺机等待最好的时机。
可,没想到一出来就面对容氏的偏心。
就连老四庶子媳妇都能掌管权利,而她作为长子媳妇,难道明天就当个陪客吗?
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中迸发出丝丝戾气。
容氏对几个儿媳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她非常失望,摆摆手,异常疲惫地让她们退了出去,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今日只不过小试锋芒,陶府的几个当家主妇就应对得不堪入目……
次日一大早,陶府上下就忙活开了,就连初锦这里,也被周嬷嬷强迫着穿上了一件绯红色绣着的盛放牡丹大衣裳,头发也被杜鹃精心梳成了云髻,插上一整套容氏送的珍珠头面,整个人便大变样起来,看着多了几分的成熟与贵气。
像个新嫁娘的样子了。
周嬷嬷上下打量了初锦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而初锦则是又好气又好笑,今日完全不会有她出场的机会,周嬷嬷这样不遗余力的打扮她,分明就是白费功夫。
但她到底是不想让老人失望罢了。
到了半上午,就听到墨菊青青几个来回传递消息:“姑娘,宣府的人登府门了……”
“天哪,聘礼好多……整整六十四抬!姑娘,还有两百两的金子,与两千两的银子,比三姑娘那个时候整整多了一倍……”
“我看见宣夫人了,长得那真是……仙姿玉貌!”墨菊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文绉绉的成语:“真没想到宣夫人竟然如此漂亮,根本就不像是和大夫人一个年级的人,大夫人站在她面前,硬生生老了十几岁……”
初锦挑挑眉,也有些惊讶。
对于国公府的这位夫人,她不是太了解,但素日也听人说过她的美貌。
但听墨菊的意思,似乎这宣夫人不仅仅是美,还美得惊心动魄!
“她……态度怎么样?”初锦问道。
墨菊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奴婢也说不上来,但特别……就是给人一种特别贵气十足,漂亮,惊艳……但又很温和……”
青青抓了抓头,在边上加了一句:“她就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四周的人好像都失了颜色,就显着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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