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不敢则声。
对于外面的动静屋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初锦静静坐在那里,眼帘微垂,没人看得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容氏瞅了一眼安静的初锦,就站起身:“既然你没事了,那老婆子我就先走了!”
她对于棒杀丫头没心情。
芍药与茉莉忙走到她身边,搀扶着她,初锦也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我送送祖母!”
容氏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摇头:“你刚吃了亏,身子虚着,还是好好养着吧!”顿了顿,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太生硬了,她又说道:“晚上,你去我那里一趟!”
说着转身就走。
屋里一大堆的人哗啦啦送了出去。
周嬷嬷也扶着初锦跟了出去,也没送多远,只是意思意思而已,等到院门口就恭敬地施了一礼,看着对方走远了,初锦这才返身回去。
她的目光在院内一圈子人身上划过,无意外的,每一个人在碰触她的目光时都慌张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与敬畏。
杖刑仍在进行。
而地上趴着的两个人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嫣红的血浸染透了下身的衣裳,慢慢浸到地上。
初锦掘了掘唇,眼睛扫过一边早就不能动弹脸色惨白的张家人,不动声色地回了屋子。
周嬷嬷给墨菊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站在门外,严肃地盯着行刑的两个婆子。
声音终于完全停止了。
外面的人悄无声息地打扫着战场,两具尸体已经被拖了出去,围观的人也都悄悄散去。
显然,这次震慑的影响是巨大的,接连着一个多月,向荣阁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下,没有人敢大声喧哗,做事异常勤恳。
初锦对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多少评价,直到去荣德堂之前,问了一句:“都安排好了吗?”
周嬷嬷马上点头,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姑娘放心,这些人都有经验,别看外表打得重,流了半身子的血,但实际上还剩有一口气在,请了大夫好好养养,也就没大碍了。”
初锦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如果有可能,送他们一家都出京吧!”
周嬷嬷点点头,又看了初锦一眼,不由心里暗暗叹息。
姑娘还是心太软啊,狠不下心肠!
她们刚刚说的是娄峰家的,这人中午熬的中药里加的只是一些巴豆粉末,并不是蜂蜜与糖精,她自然也被李氏收买了,也知道二夫人是想给五姑娘一个教训,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诱惑,答应下来。半下午初锦生病后,张媳妇所熬制的绿豆粥才是最为关键的部分,试想,当一个人有中毒迹象而去匆匆找大夫的时候,又有谁会想到真正的毒药正是在解药里呢!
这就是李氏的聪明之处。
她选了两个人,利用两种不同的个性完成毒杀初锦的任务,还能完好地将自己给摘出去。
幸好,初锦比李氏想的更加聪明。
当一连几天,小白鼠吃东西都没动静的时候,初锦就想到一个可能。
李氏的毒药很可能是分开进食才奏效的,两种明明很普通的食物合在一起就构成中毒。
初锦就想到了后世很流行的食物中毒。
果真如此,将中午那碗药的残渣拿出去请大夫看了看,果然是巴豆。
初锦便觉得李氏的计划正在进行,干脆将计就计,甚至将自己的病症说得更严重一些,看看躲在暗处的人会怎样动作!
可以说,娄峰家的是无辜的,相比较杀人的罪名来说她的确无辜,按初锦的本意,这样的人直接撵出去不再任用就行了,但周嬷嬷却不同意。
她认为不管是下巴豆还是毒药,娄峰家的作为掌管初锦吃食的下人,都已经严重侵犯到了初锦的生命安全,杖毙是最合理最震慑其他人的手段。
初锦没有反对,想了想,便说服周嬷嬷暗地里买通了执行的婆子,表面上打得重,但实际上保住了最后一寸心脉。
至于张媳妇,抱歉,她不是圣母,后者十分明确地有杀她之心,那么她不会再傻乎乎地救对方一命。
娄峰家的之所以会同意给初锦下药,实际上也是因为家人都被控制在李氏手中,为了家人的安全她不得不这么做。
初锦不想知道如果这次不是巴豆而是毒药,娄峰家的还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没有丝毫意义。
她不愿意轻易伤人性命,但也不愿意再见到她,所以远远送走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事实上,按照娄峰家的伤势程度,就算是被治好,以后也会落个顽疾缠身的后果,腿脚不会很方便,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场吧。
初锦得到周嬷嬷的肯定答复后就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有些期待地去荣德堂。
如果不出意外,容氏叫她去一定另有惊喜。
果然,等摒退了四周的人,容氏便看着乖巧坐在身边的初锦,巴掌大的一张脸,挂着柔柔的笑,神情淡然。
但到了今天,谁也不会认为那是她懦弱,与世无争的表现。
容氏眼睛闪了闪,低叹一声:“一转眼,小五就这么大了!”她目光有些怀念地望着对方:“想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跟个小棒槌似的,你娘也产后血崩早早去了,祖母都担心这么小点点的你是否能养活,谁知道你却比谁都有精力,一哭起来那小嗓子嚎得像是小炮竹,刚会走路就敢欺负你哥哥,祖母还记得有一次,你才三岁大,就把比你高一个多头的敏哲推倒了……”
初锦忍不住尴尬。
早在穿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原主本身是个小霸王,比半大小子还要调皮捣蛋,脾性也暴躁,与人根本就相处不好!
想想陶敏哲对她这个妹妹多好啊,她竟然也下得手去欺负!
不过容氏说这些要干什么……
初锦暗暗警惕起来。
容氏却自顾自地说着,语气苍老而无奈:“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真如此,小五你现在和小时候真的是一点也不一样了,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初锦心里就紧了两分。
她的真实身份是她最大的秘密……
“人长大了,看得多了,就懂事了!”她尽量平静地回答。
容氏却怔了怔,浑浊的双目不错眼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倏尔一笑,脸上的苍老所露无遗:“是祖母着相了,人长大了,可不就是懂事了吗,小五你能长成这样,如果你娘在世肯定会很高兴,有你们这一对优秀的儿女,是你娘的福气!”
初锦嘴角轻扯,淡笑着:“可惜娘和大姐都看不到了!”
似是没想到初锦会提到陶旭锦,容氏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有些凌厉,却恢复极快,点头叹道:“是啊,旭锦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她将桌面上的小匣子推到初锦面前:“打开看看,这是你娘送给你的礼物!”
重头戏果然来了,初锦咬着唇,伸手将小匣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不用说,这就是当初说好的二十万两银子,她的压箱银。
她脸上现出三分的喜色,三分的惶恐:“祖母……”
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似的。
她就像是个天生的演员,一举一动都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容氏心底叹息更多,面上却慈祥地笑着,温柔地抚了抚初锦的头发:“傻孩子,这本是你的,我听说你和你二哥做生意手中本钱不够,这个正好是及时雨!”
初锦有些不安地缩回手:“祖母,这原是嫁妆,怎么着也得等到我出嫁时再给才合适……您该收着的!”她咬咬唇:“至于本钱您放心,总能解决的,二哥认的人也多,我那里也有几件笨重的大家具!”
不说自己不缺钱,只说会另想办法,那还是缺钱了!
容氏慈爱地笑笑:“拿着吧,这本是你的,不管早给晚给都不碍什么,女孩子家手中有钱,心中不慌,不管做什么,心里就有了几分底气!记着,好孩子,这是你立世的资本,离了家,到了那府里,亲人就不能帮你什么了,关键是在你自己,但这钱能给你买来人脉势力威望,但丈夫的心,却是买不来的,全靠你自己去争取,而你如果想要在夫家立足,最关键的还是丈夫的心!”
容氏以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警戒着初锦:“祖母说的这个心,不是情爱之心,而是知己之心,好孩子,这个世道,女人生存艰难,不管是贫家妇还是富家媳,都以夫为天,再聪慧睿智的女子,遇上一个品性败坏的丈夫,这辈子都毁了,而再无能笨拙的女子,遇到一个宽容尊重的丈夫,她这一生都会平平顺顺!祖母想要告诉你,二十万两银子对于咱们这样家族的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你一生无忧了,但不要把它当成是你的依靠,你最大的依靠还是在丈夫身上,要想尽办法想他尊重你爱护你,给你体面,不管他纳了多少妾,你都是他唯一的妻,能堂堂正正站出来与他并肩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为他赡养父母,为他打理后院,记着,你要的不是爱,是尊重,是知己之心!懂吗?”
初锦一凛,继而心情便有些复杂。
没想到容氏会这样说。
她本以为因为自己进来的表现,容氏对她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没想到却仍对她谆谆告诫,这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还有几分感动。
这才是大家族的掌权者吧?
在适当的时候能够收敛自己所有的喜怒,做一个完美的大家长!
容氏虽告诫她的,也正是她准备的方向。
对樊季笙,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子,她确实也是这样打算的,无关情爱,只求他给她足够的体面与尊重!而她也会为他管理好后院,赡养父母,至于生儿育女这一条……
初锦微微皱眉,她这个时候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她不愿意自己的子女一出生就要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一起共享自己的父亲。
这不管对她还是对她的孩子来说,都是巨大的侮辱!
不过现在考虑这个,也太早了些,初锦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她感激地笑笑,眼眶微湿:“祖母,我……谢谢祖母……”
一滴晶莹的泪自她眼眶滑落,溅到白皙的手上。
容氏对于她的反应非常满意。
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再拿捏她的地方,那就趁机夺得她的好感与信任,比任何法子都要好。
哪怕只是表面的尊重与和好,也足够了。
更何况。容氏相信初锦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
因为晚上容氏心情不大好,晚饭没吃多少,芍药又让人熬了燕窝粥送进来。
初锦就陪着容氏吃了大半碗的粥,说了几个笑话,哄得容氏眉开眼笑,多吃了小半个卷子,初锦才笑着告辞。
主客皆大欢喜。
周嬷嬷跟在她身后,一脸兴奋又小心地抱紧怀中的匣子。
杜鹃也微微激动,二十万两银子啊,二十万两啊……
不是她们没见过世面,实在是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钱。
而这钱,还全部属于她们的主人,以后一辈子吃喝都足够了。
自然,这是按照正常消费的情况下,如果你今天买个几万两的古画,明天赌博又花了几万两,那就是有几百万两几千万两都是不够的。
初锦心里也很高兴,终于提前将这笔银子从容氏那里抠出来了,真不容易啊!
想到这些日子去当的东西,一千两银子花得跟流水一样,也快没了,现在可是有了丰足的后援,自己的那些设想,终于能慢慢实现了。
再远远看到夏喜堂的时候,周嬷嬷忽然低声说了句:“也不知道老祖宗会怎样惩罚二夫人!”
几个人便静了静。
初锦也扬眉往那边看了一眼,嘴角翘起一抹冷冷的笑。
对于张媳妇她能下狠手棒杀,那么真正的元凶李氏,她自然也不会手软。
只是她现在的力量太弱小了,对方又是名义上的长辈,她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做出复仇措施。
杜鹃在边上说道:“听说二夫人在晚上晨昏定省的时候,被老夫人当面责骂了一通,所以老夫人心情才不好!”
初锦挑挑眉,没有做声。
周嬷嬷就冷声道:“难道就没有惩罚措施吗?”
杜鹃迟疑了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是让七姑娘明天搬到老祖宗那里去,六爷明天搬去院外……理由是二夫人管家太忙,没时间娇养几个孩子……”
周嬷嬷冷笑一声:“这样的惩罚也太轻了些……”
但她们都知道,一个当家主母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禁足,否则传出去名声太不好听。
而李氏有子有女(庶子也算是嫡母的儿子),为了给她足够的体面,也根本不可能采取太严厉的责罚,将子女与她分开,也算是一种比较严重的惩罚了。
想必李氏现在正在自家院子里咬牙切齿吧!
陶晴锦大概也更讨厌她了……
初锦自嘲地想,但想到陶敏君终于能够脱离李氏的管教,去了外院,她就又为他感到高兴。
这男娃子,总算不必事事都被人掌握着手心里了。
这也算是对她这件事的一个意外之喜吧。
周嬷嬷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姑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初锦扬扬眉,就这么算了?那可不行!
事关生死,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李氏的!
而这件事的参与,她不相信陶保赫会不知情。
这一对夫妇,身为伯爵与伯爵夫人,简直就是陶府的耻辱。
有他们在,陶府根本不可能翻身!
“嬷嬷,等二哥来了,我再和二哥好好商量商量!”她这样说道。
陶敏哲知道李氏要对付初锦之后就火冒三丈,当即就想去找李氏的麻烦,是初锦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今天她又演了这样一场戏,想必对方明日就会登门。
到时候听听对方的看法,也好让他出口恶气。
而且有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她也得尽快将陶敏哲之前欠小郡王铺子里的钱给还上去,兄妹两个再商量商量酒肆的事。
习夏的身体有了很大好转,晚上初锦回去的时候,又强撑着身体来前院看望了她一番,才在众人的劝告下回去。
青青与赵婆子这几日对她照顾得很上心。
初锦想起一事来,就问杜鹃家里还都有谁在,在府里当什么差。
杜鹃便知这是姑娘为她的后路做准备了,忙恭敬地说道:“回姑娘,奴婢家里人口简单,父母都在老家看房子,这里只一个哥哥嫂嫂,还有一个四岁的小侄子。”
初锦就微微皱眉,看房子啊,那就不好全部要过来当陪房了,而且,她陪房的人数也基本够了,老祖宗那里也没有那么容易放行。
“那你家人都有什么打算?”她慢慢问道。
杜鹃怔了怔,便微微有些苦涩地说道:“大哥在咱们府里的铺子上,虽说只是一个小管事,但油水多,出入也受人尊敬,大嫂是府里茶房上的人,倒是清净!爹娘都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往年进京送年礼也轮不到他们,对他们,奴婢其实也不怎么熟悉……”
初锦恍然。
***
吹了一天的电扇,全身都是疼的,头也好疼,勉强写出来五千字,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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