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白痴的一家人
初锦知道这是留下了创伤后遗症，需要用时间来慢慢治愈。
而当习夏醒来的第三日早上，初锦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已经等在外面了。
她很惊讶，忙将人叫了进来，关切地问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又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脸色微白，形容憔悴，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将养。
初锦就皱了皱眉头：“伤没好就先歇着，我这里不缺你伺候！”
习夏犹豫着，垂下头，最后就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噗通跪在地上：“姑娘，奴婢想要离开陶府！”
初锦异常惊讶。
她顿了顿，才语气平淡地问道：“为什么？”
大颗的泪珠就从习夏眼眶滑落，她的脸上带着羞愧与自我厌恶。
初锦低叹一口气，让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然后伸手让习夏起来，来到自己身边：“习夏，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觉得留在我身边会影响我的名声，但是，我并不在乎这个，先不说你是受害者，单单作为我的左膀右臂，我就不能失去你！你去了，要留下什么人给我使唤？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才培养出来这么好的默契！”
她淡淡地笑着，眉眼散发着舒缓的光华。
习夏没有想到初锦会这样来劝说她。
她怔了很久，好半晌，才双目噙泪，低低地：“……杜鹃比奴婢更好，还有更好的来伺候姑娘……”
“都没有你好！”初锦很平静地看着她，似是在说着一件平常的事实。
习夏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初锦。
后者拉住她的手，轻声，语气真诚：“习夏，你，周嬷嬷，墨菊三个人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任何人都无法将你们取代，懂吗？我们虽说面上是主仆，但我心里却是把你们当亲人的……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府中是什么情形，除了二哥，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但你们几个，却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希望你离开，你明白吗？”
从没有听初锦这样说过的习夏又是震惊又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使劲点点头，哽咽着说道：“明白……姑娘，我明白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姑娘……”
初锦柔和地笑笑，又安慰了对方好几句，才让她下去休息了。
等人一走，初锦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扬声叫周嬷嬷。
周嬷嬷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等她说完，就一脸严肃地说道：“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去查看谁是在背后嚼舌头……非得拔了一个才能以儆效尤……”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初锦的名誉与生命更重要。
初锦却在担心另外一个问题，就连她的向荣阁，都有人私下里嚼舌根，更不要说陶府其他的对方了。
不过倒也可以趁机机会看看容氏的态度。
自从她的亲事说定后，后者就一直以各种手段来拿捏她，说实话，她很不耐烦，却也一直耐着性子与对方周旋，但到了现在，她真的很不想再耐心下去。
***
“荣德堂那里，老祖宗发了大火，将两个私下里嚼舌头的婆子打了半死，然后撵了出去！”
夏喜堂的起居室，李氏半靠在美人榻上，阮嬷嬷正灵活地将葡萄皮剥开，喂到她嘴里，一边的小丫头拿了白色精致的漱口盂，地上还半跪着一个丫头，轻柔地捶着腿。
听了阮嬷嬷的八卦，李氏吐出口中的葡萄籽，冷笑一声：“那丫头就等着看呢，现在可是如意了！”
自从被禁足后，李氏就对陶敏哲兄妹厌恶到了极点。
阮嬷嬷自然清楚她的心思，也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可不是，五姑娘也真是好胆量，敢和老祖宗较量，到最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李氏的语气冰冷：“她怎么会死呢，她如今找了一个好夫家，所以才抖起来，你瞧瞧她刚从家庙中出来的那段时间，唯唯诺诺，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更不要说现在这般狂妄嚣张的态度！”
阮嬷嬷又剥了一颗深紫水亮的葡萄，递到李氏嘴边，小声道：“她也有二十万的嫁妆银子，也怪不得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老祖宗也下了令，让三夫人那里捡最好的东西做家具呢，还要四处寻找古董字画，杭州的丝绸，上贡的胭脂水粉，海外的小玩意儿等等，让人听听都羡慕得不得了！”
李氏眼中就迸射出一抹厉色：“三房的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外表说得冠冕堂皇的，大公无私，但按照她那爱财的程度，还不知道往自己腰包里填补了多少呢！”
说着她就又恨恨捶了下身下的褥子：“该死的丫头，让我白白丢掉了十万两银子！”
阮嬷嬷没敢吭声。
当年的亏空确实填补清楚了，但是那样巨大的亏空以及走关系送的银钱，已经将陶府给掏空了大半，连带着李氏夫妇的私房，尤其是光给余家送礼，就送了七八万，所以所有人都以为陶府明面上剩下的银子，其实还不足一半。
这也是一得知韩氏留下了大笔银子后，李氏与陶保赫立马就决定，要弄过来十几万两的缘故。
前一段时间，因为知道府中几位姑娘都要出嫁，公中的缺空很可能就会被人发现，李氏连夜将自己好多首饰与大毛衣物当了出去，又从娘家借了一些，才勉强能支撑一段时间，等后来危急解除，她就立马又把钱从账上撤了下来，然后放出去赚利银。
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放出去的利银又被捅了出来，害怕留下后患，李氏被老祖宗强逼着将借据一把烧了。
可以说，现在的李氏，最缺的就是银子，最需要的也是银子。
比几年前刚刚填补亏空后还要缺。
那时候她和陶保赫是集全府之力将亏空给填了上去，但现在，亏空仍在，她还外欠了娘家很多银子。
想到那次想出的完美计划，就等陶初锦去赴宴时施展，但对方跟个狡猾的猫一样，滑不留手，根本就不上当。
想到此处，李氏再次将手中的茶杯给重重摔在地上。
旁边的人都不敢吭声。
阮嬷嬷心知她的心思，顿了顿，才压低声音，柔声道：“夫人别急，咱们还有机会！只要五姑娘不嫁，这计划就能开展！”
李氏用手紧抓着帕子，恨恨道：“都是那该死的宣季笙坏了我的大事！”
如果不是他从中跳出来，陶初锦就会按照她计划的那样嫁给成硕王，做个寡妇，有身份有地位，却没有实权，背后也没有能够给她撑腰的人，那最后她不管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陶初锦是疯了才敢和娘家人反抗！
阮嬷嬷默不作声。
李氏想了想，叹道：“反正这门亲事是不能再更改的了，只能在她未嫁之前尽量抓住她的把柄……”
她顿了顿，忽然看向阮嬷嬷：“嬷嬷，你说如果……”她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将她悄无声息地解除掉……”
阮嬷嬷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躬下身子，小声又严肃地说道：“夫人，五姑娘的亲事是圣上亲自下达的旨意，万一出个什么差错被查出来，那可是忤逆大罪！还有那宣将军，也不是个好惹的！”
李氏却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弄成个暴病而亡，谁能查出真相！再说，他们两个一个克妻一个克夫，中途死了一个很正常！”她神经兮兮地笑笑，神情中带着一抹得意：“那宣季笙本身条件不错，我们晴锦身份贵重，与他正好匹配，还可以白捡个好女婿！”
阮嬷嬷震惊地看着李氏，那目光就像是现代人看外星人一样，好半晌她才垂下视线，恭敬地说道：“事关重大，还是夫人与伯爵爷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李氏不耐烦地甩甩帕子，冷哼一声：“和他商量，他那个人自从新帝即位后就像是被吓破了胆，什么事也不敢做，真的没有我爹一般魄力，偏偏为人自大，自以为是少见的天才，这要是和他商量，他保准第一次就给我驳回来！”
阮嬷嬷已经无力吐槽了，原来您也知道对方会不同意啊！
她看着李氏越来越认真的神情，已经下定决心，等伯爵爷一回来就悄悄告诉他这件事情，让对方好做准备。
初锦并不知道李氏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又迅速站了起来，并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永远解决她的法子。
她这会儿正懒懒地听着墨菊的汇报；“……撵了两个人后，老祖宗又下令封口，谁再提起习夏的事就直接打死……另外，姑娘，老祖宗刚刚吩咐三爷收拾行李去白鹿学院了，身边只允许带两个小厮与一个长随！”
初锦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祖母终于舍得了！”
这个在她看来早在几年前就该下的决定，硬生生拖了几年才执行，这其中也可以看见容氏对待陶敏哲与陶敏礼之间的不同。
不管是不是对嫡长孙期望过高，也或者是对陶敏礼太过疼爱，容氏对他们的态度是不同的。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三爷去那儿还不知道能学点什么回来！”周嬷嬷在旁边说道。
墨菊则压低声音：“佩玉怀孕的事情捅出来后，老祖宗对三爷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
其实平心而论，容氏对孙子很重视，但并不怎么关心日常生活，反倒是生活在眼皮子底下的孙女们，她更熟悉一些。也因此，尽管陶敏礼很早前就做过几次惹怒容氏的事情，每次的结果却都安然无恙，容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佩玉怀孕及初锦身边的大丫头差点被强奸两件事情曝光后，容氏才深深觉得陶敏礼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想到陶敏哲去白鹿学院后的前后变化，她当机立断，也要送陶敏礼去。
“听二哥说白鹿学院的先生管教特别严，不管是不是世家子弟，做错了事都会打手心，希望陶敏礼去了能够好好改一改身上的坏习惯！”
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就能把母亲身边的丫头肚子搞大，还要强奸姐姐跟前的人，初锦很怀疑陶敏礼是天生的种马！
“那可不一定！”周嬷嬷露出轻蔑的笑容：“姑娘忘了，那白鹿学院还要举行什么入学考试，就三爷那水平，能不能过去还不知道呢！”
初锦默然。
这确实是一个严重问题。
而显然府里其他人都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一部分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躲在一边看热闹，比如说四房，也有一部分人特别高兴，觉得这是爵位永久落在二房的征兆，比如说二房，也有一部分人，则是晴天霹雳，觉得自己被容氏抛弃了。
此刻漓水园陶保同的起居室，陶敏礼正一脸惊恐地扯着后者的袖子：“父亲，父亲，你快帮帮儿子，儿子也要被老祖宗给驱逐出去了……我还想继承爵位呢，我可是正经的嫡长子！”
他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陶敏修是个庶子，陶敏哲又被变相地撵了出去，就剩下他一个，不是嫡长子是什么1
陶嘉锦也用帕子捂着眼睛，无声哭泣，可怜兮兮地靠在陶保同身上：“爹，祖母是不是再也不喜欢我们了，先是母亲被关起来，然后是我被关紧闭，现在连哥哥也要被赶走了，爹，我们该怎么办，我怕，我好怕……”
她扑到陶保同的怀里，大哭特哭起来。
不得不说，这很合陶保同的胃口，一个常年瘫痪在床，无法下地行走，被别人用弱者眼光看待的男人，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被人依靠被人信任的感觉了。
这也是余氏子女能常年压在韩氏子女头上的最主要原因。
韩氏子女的性格都像她，独立自强，做不来撒娇示弱那一套。
而相反，余氏子女就能将这一套运用得异常熟练。
陶保同原先还气恼于三儿子行为不检点，几个回合之后，他就开始恼怒起来。
先是埋怨容氏将自己这一房赶尽杀绝，又担心陶敏礼真的不能继承爵位……
他因为身体原因，只好将爵位拱手相让，但天知道，这么多年这么窝囊地活着，他真心想让爵位重回自己这一房，他本身就是嫡长子，他的儿子本该继承爵位！
不顾自己的身体，陶保同让人将他抬到了荣德堂。
而容氏也有先见之明，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拎不清又有些耳根软的，早早就关闭了屋门说自己休息了，不见任何人，包括陶保同。
她也知道陶保同易钻牛角尖，害怕他固执地等在外面，对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将院门也关上甚至体贴地让他去了隔壁的东厢。
陶保同一直等到夕阳落幕，也没能得到容氏的召见。
面对着儿子与女儿的共同祈求，他咬咬牙，对宋嬷嬷道：“你亲自去把五姑娘叫来，让她来见我！”
宋嬷嬷自从上次被教训过一顿后，就对陶初锦又恨又怕，下意识地想要离她远一点。
她也知道，现在的陶初锦与以前不一样了，她此次去说不定讨不了好。
她犹豫了两下，没有动弹。
陶保同的眼神严厉：“怎么，难道连你也不听我的指挥了吗？”
宋嬷嬷忙摇头，小心解释道：“老爷，怕就怕老奴分量轻，五姑娘不肯来……”
这简直就可以直接说是陶保同不被陶初锦放在眼里了。
后者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
陶嘉锦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爽快得意的笑容。
她上前一步，笑意吟吟地说道：“父亲，女儿愿意请缨！”
陶保同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欣慰。
于是，这本该与陶初锦没有一丝关联的事情，因为陶保同的自以为是与偏心，再次牵扯到她的头上。
向荣阁的几人都正沉浸在陶敏礼被赶去读书的快乐中，陶初锦也正和陶敏君挨个地尝试着石榴做出来的新吃食，笑声传出去很远。
陶嘉锦站在院门外，听着那里面舒畅轻快的小声，眼神阴霾。
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手敲了敲门。
当听到陶嘉锦在外面求见的时候，陶初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扶额，然后叹息：“到底还是来了！”她冷笑一声：“……我就是那些白痴的万能钥匙……”
因为声音很低，没人听清。
陶敏君眨巴着黑色的大眼睛：“五姐姐，六姐姐来干什么？”
初锦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你六姐姐呢，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与行动力着实让我钦佩……”
“姑娘，最好不要和她见面！”周嬷嬷担忧地说道。
想也知道她来干什么，初锦最好不要和她起什么冲突。
后者点点头，表示赞同：“敏君你也躲出去，免得成了出气筒！我从后门出去，去三夫人那里坐坐吧！”
陶敏君便瞪大眼睛：“我也想去！”
初锦点了下他的额头：“你去干什么，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在外面最好和我保持距离！”
陶敏君就委屈地撇撇嘴，没有吭声。
害怕院里的丫头会受委屈，初锦留下了战斗力强大的周嬷嬷与身份不一般的杜鹃镇守，自己带着墨菊与陶敏君从后门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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