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送来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想让初锦沾手,现在送给外面的粗使小丫头正好,两两互利。
“她还不是嫉妒姑娘的嫁妆,所以才这般!”墨菊愤愤不平地说道。
初锦笑笑,转移了话题。
日子一天天静静划过,转眼便到了陶敏哲生辰这日,一大早起来,初锦就穿戴一新,笑意吟吟地让周嬷嬷去铺子那边看着点,她昨日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今日为庆祝陶敏哲生辰,特意请作坊与铺子里的人吃席面,就直接在东大街边上的满宴楼。
东家这样大方,底下的人高兴坏了,一个个地朝着伯爵府的方向叩首恭贺陶敏哲生辰。
初锦则准备在向荣阁做上几桌好菜,自己陪着陶敏哲渡过这个生日,再赏给底下丫头婆子两桌席面。
陶敏哲那边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先是去了容氏那里叩头,得了第二份礼物,又去了漓水园,陶保同这段时间就仿佛是蒸发了一般,在府里默默无闻,对初锦这边也是不管不问,完全是放任自流的态度,这是初锦与陶敏哲都愿意接受的。
这次陶敏哲主动去漓水园磕头,陶保同看着底下的青涩却已经愈发挺拔倔强的少年,眼前闪过当年他刚出生的模样,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淡淡道:“去小佛堂给你母亲磕个头!”
他好歹也算识时务,没有让陶敏哲去请余氏出来。
或者说,对于这个儿子,他不像对初锦那般决绝肆意,他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女儿他可以轻易就掌控在手心里,但是这个儿子却不成。
陶敏哲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没做多少表情,应了是。
陶嘉锦与陶敏哲几个都在,直接将生辰礼物送给了他,不过是一幅字或者一墨画,陶嘉锦竟是送了一身整齐的青色衣裳,笑着说:“二哥,这一针一线都是妹妹亲自绣的,后日二哥就要下场了,这衣服正好能穿,因着预防天冷,我特意做得厚实一点!”
陶敏礼在旁嗤笑一声。
陶保同眼底闪现一抹欣慰:“嘉锦是个善心体贴的好孩子,敏哲,还不谢谢你六妹妹!”
陶嘉锦也望着看不清神色的陶敏哲,一双深刻的眸子楚楚可怜:“二哥,你不喜欢吗?我知道,我准备得未必有五姐姐的好,但是我的一番……”
她的话还未说完,陶敏哲就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淡声道:“只是各人心意而已,无非好坏,多谢六妹妹!”
他让身边跟着的婆子接过来,又朝陶保同施了一礼,就要踏步离去。
这个曾经他最喜欢的地方,如今他避如蛇蝎,不到万不得已,根本就不想踏进来一步。
陶嘉锦脸上就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提高声音:“二哥哥,不如今日就在这里吃吧,刚父亲已经吩咐厨房做了长寿面来,五姐姐也请过来,咱们一家人正好聚聚!”
轻柔的嗓音,带着股股的善意。
陶敏哲却猛地扭头,双目中迸射出寒芒。
陶嘉锦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弱弱的:“二哥,我只是想让我们的关系缓和一些而已……”
陶保同也皱了眉头,训斥道:“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做哥哥的样子吗!”
陶敏哲的目光扫过他们,渗着丝丝冷意,忽的唇角一勾,淡淡道:“抱歉,今日是我生辰,我不想搞砸了,等哪天我脑子有病想找罪受,自然会在这里吃饭!现在的饭,我不敢吃!”
他这是当着陶保同的面讽刺这里的吃食不安全!
陶保同气得双手颤抖着,猛地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逆子!你这个畜生!”
陶敏哲双手一摊,露出无奈的笑容,看向陶嘉锦:“你看,你轻而易举就达到了目的,我想我不用再留下吃饭了吧!”
“二哥……”陶嘉锦似是十分惊讶他会这样说,一双小兔似的眸子中泪花闪闪:“你怎么能这样说……”
陶敏哲冷笑一声,实在是不耐烦与他们再纠缠下去,他冷冷瞥了陶敏礼一眼,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后者吃了一惊。
他瑟缩两下,想到某个恐怖的画面,便忙伸手扯了下陶嘉锦的袖子,瞪了她一眼:“二哥与五妹妹早就约好在她那里吃长寿面,你就不要瞎起哄了!”
陶嘉锦惊诧地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陶敏礼勉强挤出个笑容,主动道:“二哥别让五妹妹久等了,这就去吧,我们兄妹在这陪着父亲!”
陶敏哲深深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转头就走。
早在初锦受到陶敏礼调戏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陶敏哲当机气得肺都要炸了,耐心找了个机会,带着人把落单的陶敏礼堵到了巷子口,狠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跟前的人劝阻,他差点就剁了他的手。
陶敏礼在那一刻吓得屁滚尿流,又老老实实地听话在外养了几日,等脸上的伤勉强能看了,才回到府里。
他一向在外闯惯了,没人当回事。
从此,陶敏礼就知道陶敏哲不能惹,人都说咬人的狗不叫,陶敏哲平日不言不语的,却一出手就惊天动地。
他想到那次母亲差点一尸两命就是陶敏哲害的,不由打了个冷战。
等到陶敏哲出去后,陶嘉锦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三哥,你干什么,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
“什么商量好的,我说你这脑子能不能消停会儿,整日想着陷害这个陷害那个,也亏得你是大家闺秀,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陶敏哲甩了甩袖子,就扬长而去,气得陶嘉锦在后干瞪眼。
向荣阁这边,初锦拿出那一对叠得整整齐齐的护膝与护腰,笑眯眯地说道:“二哥,生日快乐!”
这两年,她总要来这么一句,陶敏哲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挑挑眉,笑道:“这是什么?”
初锦便抖开东西,一一向他示范,并指着那中间硬硬的东西,道:“二哥,这是砭石,能治疗老寒腿,二哥下场戴了这个保准舒舒服服,做出好文章来!”
陶敏哲问清了砭石的来源,不由又是感动又是酸涩:“小五,但凡开朝以来,哪一年读书人不下场,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二哥我也有过几次经验,哪里至于让你给人家说好话,做出这个东西来!”
虽说那个男人是初锦未来的夫婿,但陶敏哲也不愿意让她为了自己而低头。
初锦眉眼弯弯,睁着一双月牙眼睛:“二哥,这不过是最基本的物质条件而已,没有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是单欠着他的人情,等下午我就让人送去一对护膝,和二哥你的一模一样,他不是将军吗,常年征战,身上肯定这种那种的毛病,戴上这个有一百个好处呢,这人情也就还了!”
听着她的歪理,陶敏哲又好气又好笑,顿了顿,却又缓缓点头,笑道:“这样也不错,你是女孩儿家,本就该为对方做些针线!”
一句话就将初锦说得脸有些红。
她当时根本没多想好不好,没想到陶敏哲一下子就想到这些。
陶敏哲望着她染着红晕的脸颊,在心里叹了一声,不管怎样,看她和宣季笙之间,倒也算是有些感情,后者对初锦也还不错。
其他各房的爷们与姑娘都把贺礼送了过来,倒是陶敏修的礼物最为贵重,竟是一只五十年的灵芝。
灵芝进来,愈发少见了,这五十年的在外面也能卖到不菲的价钱。
陶初锦若有所思:“大哥对我们两个的态度倒是与之前不同……还有,他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珍稀药材!”
陶敏哲眉头微蹙,便淡然一笑:“大嫂的陪嫁铺子里有一家开药铺的,今年听说与东北那边的商号有联系,想必是从那边进过来的吧!”
初锦恍然大悟,又有些担忧地悄声问道:“二哥,你说大哥这样做,目的是什么?上次他还警醒我不要去李府的宴会!”
会不会是有所求?
他们的能力又能不能达到!
陶敏哲却淡然地摇头:“不管他什么目的,兵来挡之水来掩之就是!咱们不占他的便宜也就是了,日后回礼回得丰厚些!”
初锦点点头。
厨房送来的长寿面,初锦又让周嬷嬷亲自下厨,也下了一碗长寿面,这面是用一根面条到底,中途不断,特别劲道,而且面汤也是前夜里用乌鸡与蘑菇熬制的高汤浇灌的,味道鲜香清美。
初锦倒是想自己亲自做,奈何她只会吃,不会做,只有在旁干看着。
陶敏哲将周嬷嬷做的长寿面吃了个精光,点头笑道:“味道真好,嬷嬷手艺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周嬷嬷慈爱地笑着。
边上几个丫头都过来向陶敏哲磕头,外面的人也都在门口磕了头,便开始坐席,很快就其乐融融。
陶敏哲晚上回去后,还要在金老那里接受一次庆生,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金老夫人让厨房送去一碗长寿面,陶敏哲亲自去磕头就行,几个同窗也因为后日就要下场,也不多闹,拿了各自的礼物送给陶敏哲后,就仍专心读书。
初锦却觉得最后两日不适宜再背书,免得到正儿八经考试时头昏脑涨。
所以,她有意让陶敏哲去佛光寺散散心,佛光寺后山的景色不错,兄妹两个逛了一天才返回,个个心情舒畅。
等正式下场这日,大件东西不用初锦操心,金老那边都会准备好,初锦就让周嬷嬷与石榴做了吃食外,又做了几样甜咸点心,放上几日也不会变硬的那种,吃了容易克化,又买了些葡萄干,肉干等含热量高的食物,一起放到了篮子里。
容氏也很关心,亲自叫了陶敏哲细细嘱咐了一番,才打发他去见过陶保同,才让人送到考场。
初锦也坐了马车,亲自去送,在车上细细嘱咐了好半天,弄到最后,本该紧张的人只是无奈又含笑地望着她,她自己倒觉得心跳加速,有种前世参加高考的感觉。
考场外,已经等了数千名考生了,这只是乡试,规模远不及来年春上的进士考试,但这足够让人鸭梨山大了。
初锦倒是意外见到一人,樊季笙竟也骑着马到了现场。
明眼一看就知道他是送陶敏哲进考场的,初锦也不知怎的,看到他身影的那刻,心狠狠跳动了一番。
眼看着人都进去了,大门都关上,外面站了一层士兵,初锦这才轻叹口气,让车夫返程。
樊季笙邀请她去边上的茶馆坐坐。
初锦想反正回去后她也没心情干别的,倒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更何况,对方能够在没人通知的情况下主动前来相送,初锦心里已然有几分感激,轻而易举就同意了。
坐到了三楼的雅间,初锦主动向对方道谢:“谢谢你来,二哥他很高兴……”
樊季笙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淡淡含笑:“你呢?”
初锦的脸莫民有些红,她早就发现对方长得很好看,很有男人味,但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他那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如此有吸引力。
她忙移开视线,小声嘀咕一句:“二哥高兴我当然也高兴……”
樊季笙轻声:“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你送来的护膝很方便,也很实用!”
初锦的眼睛顿时一亮,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怎么样,很好用吧,这可是砭石,有磁疗作用,我做的那个连十分之一的功效都没有发挥出来呢!”
樊季笙含笑注视着她熠熠生辉的脸,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处处都显露出一种朝气勃勃,还有那迎面扑来的甜美气息!
他垂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了握,好奇地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么多奇思妙想!你送来的药酒与四花茶我也喝着,感觉不错!”
针灸虽然也能减轻他的痛苦,但到底是喝酒的方式更平和一些。
初锦眼睛眨了眨,小声问道:“你身上的伤很严重吗?”
樊季笙与她的视线对视,自然能看出她双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担忧与关心,他心情大好,浅尝了一口茶:“早年曾受过一次重伤,留下了一些病根,不过你放心!”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初锦。
后者一时有些茫然:“我放心什么?”
樊季笙忍不住轻笑了笑:“配着你的药酒,再加上徐大夫的针灸,调理两三年就会痊愈!”他见初锦仍是满脸迷茫的模样,就靠近她,压低声音含笑说了句:“我身体还健壮得很,你不用有任何的忧虑!”
初锦睁大了眼睛,那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傻乎乎地望着对方。
好半晌,她只觉被天雷轰得外焦里嫩,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脸先是唰得一下变红,接着嘴里便吐出两个字:“流氓!”
樊季笙愣了愣。
初锦也愣了愣,脸上愈加滚烫起来,那晕红已然蔓延到她的脖颈后面,耳垂下面。
樊季笙先是挑了挑眉,才闷着笑正色说道:“我说我的身体健康得很,不会有任何生病或者残疾的迹象,你想到哪里去了?”
初锦的脸红得已经快要滴出血来了。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前世经过了那样信息化的时代,她这样歪楼很正常,但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就算是他再想调戏她,也不会在结婚前就对她做出言语猥琐的行为!
是她……彻底想歪了……
她低着头,几乎快将小脑袋埋到胸口了。
樊季笙双手抱胸,细细地打量着她,再一回想刚才的事情,就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不可思议。
他想到那个深夜,孤男寡女,她就胆敢把他的衣裳割开降温,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名声的问题。
现在,他不过一句话,她就联想到那方面上……
樊季笙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未婚妻不像自己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
他轻押了一口茶,似是随意地问道:“你很喜欢看书?”
初锦早就恨不得面前有个洞让她钻下去,同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对她产生看法,一听他转移了话题,巴不得一声,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我平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喜欢看一些游记杂记之类的书!正经的四书我是不看的!”
樊季笙笑笑:“都喜欢哪种类型的?”
初锦就掰着指头数着:“《大周地域志》《邯郸仪记》《武文观止》《东游记》……还有一些医术药草之类的。”
樊季笙挑了挑眉,前两本倒也罢了,单纯的记录风土人情,但后面两本中似是有一些荤素不忌的书生侠女之类的故事。
初锦哪里会想到在她看来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书,却已然算作女子禁书之类,至少,在樊季笙这里,是禁书,仍在歪着脑袋想自己读过的书。
事实上,这个时代那些话本游记之类的书极少,她这几本还是陶敏哲挑拣了几遍才给她带进来的,她自己在书局买书也只买地方风俗人情的,因此,她在这个时代看过的书真的不多。
想到此处,她就轻叹口气:“来来去去就这几本,我都快翻烂了!”
樊季笙笑笑:“早就听说陶府的女儿都自小识字,四书也会教导一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其她的大家闺秀谁有耐心看完一本生僻字最多的《地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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