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刻薄成性的陶妍锦，那就不一样了。容氏可以确信，如果她现在拒绝了对方的要求，那么明日，后日，大街上就会立马传出很难听的谣言，也或者是二房立马就会鸡犬不宁！
陶妍锦与她那个生母都不是善心肠。
容氏忽然想到，前几天街上的谣传，几乎将整个陶府击垮的谣言……
她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什么时候起，她一向认为宽厚大度的陶敏哲兄妹也变得如此斤斤计较，甚至不惜伤害家族的利益！
真是自私自利啊！
她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的不公与私心造成的，物不平则鸣！
这本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容氏的心情也阴沉下来，顿了顿，才道：“你放心，祖母自会为你做主！明日不管李家给你出多少的聘礼，都折成你的嫁妆，再从公中拿两千两银子，给你置办嫁妆，想必也能风风光光！”
陶妍锦先是一喜，男方的聘礼至少也有两千银子，总共就是四千两银子，这对于庶女来说已经是相当丰厚了。
但莫名的，套眼睛想到了初锦那烫手的二十万两白银。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在那里，顿了顿，才勉强道：“谢谢祖母，孙女儿甚是感激！”
身后的绯红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忙扯了下她的袖子，她却全当没看见，只微微笑着，神情上带着一抹向往与羡慕：“这些我都已经足够了，我本就比不得五妹妹，哪里有她那样的好命！”
容氏的眉头就皱了皱。
她是年老成精的人，当然能听懂陶妍锦的言外之意。
只是为了韩氏的压箱银子，她和陶敏哲兄妹两个几乎反目，后来更是将府里的阴私给捅了出去，一点脸面也没了。
相反，陶敏哲却在皇帝那里留了印象。
容氏是绝对不会再打这笔银子的主意，自然，她也不会允许别人打。
因此听了陶妍锦的话，容氏的脸色就不是很好，淡淡道：“你原比她强得多，有生母也有嫡母，小五虽说有这笔银子傍身，却连个生身母亲也没有！”
她对余氏相当失望，近来已经不顾忌她的体面了，若是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在孙女面前说这样的话。
陶妍锦几乎都快讲帕子绞烂了，好算还知道一点理智，勉强笑了笑：“祖母说的是，我是姐姐，原该要照顾妹妹的，怎么能羡慕她的东西……无论多少都是她生身母亲留给她的……”
而她却在心里狂叫，陶初锦那个贱人凭什么有这样有钱的生身母亲，为什么她不是韩氏的女儿，也为什么她要是一个卑微的庶女，而不是堂堂正正的嫡女！
就连她这门亲事，也是她豁出去脸面，不顾女儿家的名节，拼死换来的……
陶妍锦此时此刻，只觉得是从所未有的痛恨陶府，包括面前一脸慈爱的容氏，包括那个让她嫉妒得快要发狂的陶初锦！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见所有的你们都踩在脚底下，我陶妍锦绝不就甘于人下！
等次日李府上门送聘礼的时候，全府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初锦也让杜鹃她们去瞧瞧，墨菊自告奋勇说要回来转告状况。
初锦哭笑不得，看着她们相拥着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墨菊就兴奋地说道：“姑娘，李府相当大方，那聘礼足足三十二台，还有现银五百两，金子五十两，合在一起就是一千两银子。”
三十二台，估摸着也要两千两，又多了一千两现银，竟是比原先预料的还要多一倍。
初锦唇掘了下，心里感慨，看来李府比她们想象的还要重视陶妍锦，也可以说是李言冰，陶妍锦的未婚夫婿非常看重他这个未婚妻子。
墨菊继续说道：“那跟过来的夫人直接说这现银是给陶妍锦添妆用的！”
初锦顿时挑了挑眉，这就有意思了。
李府的人特意提了这么一句，莫非是陶妍锦说了什么吗？所以才会专门拿出一千两银子出来让陶妍锦置办嫁妆……
陶府，这次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二夫人在场？”初锦问道。
墨菊的一双漆黑眸子睁得大大的，里面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等大事，二夫人岂会不在场，当那送聘礼的夫人说出这句话时，二夫人的脸色都黑了呢，足以和包公媲美！”
习夏忍不住笑了一声，拧了下墨菊的脸腮：“你这个促狭鬼，这些得罪人的话就你偏说！”
墨菊皱皱鼻子，毫不在意。
她知道习夏这是防着新来的杜鹃，虽说这几日她们之间相处很融洽，但到底心有提防，那隔阂也不是一瞬间就能消退的。
初锦也知道这个理儿，并不急。
只是她有意识地会将重要的事交由杜鹃去办。
几次下来，她对后者的办事能力还是相当满意的，至于她的忠心，就等日后再慢慢检验了。
“老祖宗有没有出面？”
这回是习夏回答：“老祖宗在呢，三姑娘身边的淡青也在，老祖宗今个儿看着气色很好！”
就算是不好也得强装出好来，李府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容氏又岂会当真心平气静。
初锦可是知道，昨晚陶妍锦去找容氏帮忙去了，容氏亲口承诺要给她置办两千两银子的嫁妆。
“三姐姐这段时间是不是时常出去？”她好奇地问道。
看这模样，显然陶妍锦与李言冰私下里有联系，并且是关系密切。
习夏与墨菊都茫然不知，倒是杜鹃上前一步，小声道：“姑娘，奴婢娘曾经在府外看到过淡青与李家姑爷接触过！”
淡青？
墨菊就嗤笑道：“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淡青那是个心气儿高的，想走的可是人上人的路子。
墨菊一向看她不顺眼，倒是陶妍锦身边的绯红她还算有点好印象。
初锦摆摆手：“别人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你们帮我想想过两日就是二哥十七岁生辰，我该送他什么样的礼物才好！”
这些日子，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扒拉了一编，结果发现每一样能拿出手的。
周嬷嬷忍了忍，还是道：“上次那个龟血石砚台倒是不错！”
她还是不忿初锦轻易地让曹嬷嬷拿去。
初锦却笑道：“二哥来了几次，看到那砚台都是瞟一眼就罢，没有露出任何感兴趣的神情，可见是不喜欢了，这礼物再贵重，也得送上心坎上才是！”
周嬷嬷想了想，又道：“姑娘的小库房里，还有几件古董！有的还是夫人留下来的！”
初锦苦笑了下，正因为是韩氏留下来的，她才不能当做生辰礼物送给陶敏哲。
她身边除了那仅有的几件首饰，剩余的都是通过陶敏哲拿回来的，她在原物送回去像什么样子！
“手头的银子也不多了，不然倒是可以去淘一淘，二哥今年就要下场了，我到底也要送上一份有意义的礼物才是，不能再像以前一幅画一面扇子敷衍！”
今年陶敏哲就要下场了，下场后要在用木板隔开的单人间里坐上整整九天，就连睡觉也是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木板床上……
初锦眼前一亮，她知道要送对方什么了。
但这单靠她一己之力却是办不到的，思考半晌，她决定让墨菊去找将军府的冻顶，把自己的要求告诉对方。
在她为陶敏哲的生辰礼物烦恼的时候，那边的陶妍锦却是在自己的寝房大笑。
淡青已经将正房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当听到容氏与李氏同时脸色大变时，她笑得异常得意，心情舒畅，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受到的委屈与侮辱总算是有了一点报答了。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
陶妍锦想想自己及笄以来的两年，处处面对异样与鄙视的目光，就觉得怒火中烧，让她恨不得将一切都摧毁掉。
“陶初锦那里派人去了吗？”她握住双拳，缓缓压抑住心内的激动与愤怒，问道。
淡青马上回道：“去了，几个大丫头都到场了，奴婢冷眼瞅着，她们都很羡慕呢！不是奴婢夸口，这聘礼都是姑爷亲自给姑娘选的，那件件都不是凡品，五姑娘不是有一对珊瑚盆景吗，聘礼的第一台就是成对的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紫檀木倒也罢了，关键是那玻璃，清晰得能将人的眉眼全都看清楚！李府的大姑娘不是有一只巴掌大小的菱花镜，但姑娘的，足足比那个大了几十倍！这可不是红珊瑚，暖玉能比得上的！”
陶妍锦脸上就露出畅快的笑容：“听说那暖玉是一对，宣将军一只，她一只，呸，也不瞅瞅她有没有那个资格！”
淡青也忙答言：“那是自然，她与姑娘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就连姑爷也这么说！”
陶妍锦眼睛闪了闪，似笑非笑：“你那天还和阿冰说这个？”
她眼睛中迸射出一道寒芒。
淡青心口就悸动了一下，但忙垂下头，恭敬地说道：“也就是话赶话说到五姑娘了，姑爷怕姑娘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傍身会委屈，所以才冷嘲了五姑娘两句！”
陶妍锦恨恨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心里越发憎恨陶初锦。
一开始她不知道，但后来她还是清楚了当初李氏余氏的打算。
她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与陶初锦私会的是宁西府小郡王，所以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牺牲掉墨菊的性命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谁知道竟是一个大圈套，她是主动陷入了陷阱。
平心而论，李言冰的好色她不满意，但她当时的名声已经毁了，而作为年长的庶女，李言冰是她能看到的唯一出路。
后者长相也十分俊美，翩翩浊世佳公子，家世也好，比他们这些公侯之家多了书香二字。而且李家在陇西是望族，家大业大，她能嫁给对方完全是高攀了……
但，李言冰一开始是冲着陶初锦去的，后者拼死才逃了出去，后来与之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她都能感觉到李言冰话语中对陶初锦的兴趣，这让她对陶初锦更加嫉妒憎恨。
“那些聘礼，老祖宗今个儿当着李府的面说了，连带着那一千两银子，全给姑娘添妆！”
淡青依旧在耳边絮叨着。
陶妍锦却突然不耐烦了，厉声喝了一句：“给我闭嘴！”
淡青不知道她怎么了，有些讪讪地望着她。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最美好的年华，身躯玲珑美丽，面容白皙婉约……
陶妍锦仿若是被蝎子蜇了一般，冷冷道：“给我滚出去！”
淡青呆了呆，眼圈已经红了，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陶妍锦却是啪得一声将桌边的茶碗给摔碎了，一屋子的下人都跪了一地。
绯红为人沉默，这会儿也忙跪下去，又悄悄给淡青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轻声抽泣着退了出去。
只是在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她双手紧握，娇弱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憎恨。
***
初锦拜托樊季笙的东西很快就找到了，后者到底神通广大，将初锦所需要的泗滨浮石从山东运了回来，当然，后者也是后来才知道樊季笙有一私产是皮毛铺子，商队常从山东经过，所以异常方便。
这个时候她很惊讶于对方的行动迅速，又看着那满满一匣子土黄色的泗滨浮石，笑得眉眼弯弯。
接下来几日，她就将所有东西都往后推移，自己腾出手来做护膝。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凉下来了，吃着冷锅冷灶，夜晚睡在四面通风的单间房里，想也知道会受到多大苦楚。
而这泗滨浮石却是一种天然矿石，当它们与人类的身体接触，人体吸收其超声波的能量后，皮肤的血液循环加快，可在组织内出现发热反应，所产生的热量具有镇痛，解除肌肉痉挛，改善组织微循环状态等作用，是一种非常有用的保健品。
后世人们常将其用作护膝，刮痧等上面。
但在这个大周朝，泗滨浮石还没有得到广泛的应用，但也有少部分的人开采用作砭针，砭刀等医疗工具，因此市面上常见的都是打制好的工具，天然石头却很少见。
初锦在医学院的时候曾经学到过这部分的知识，但具体怎样缝制护膝，她却茫然无知，全靠自己一点点摸索。
好在这个身体有刺绣的底子，试验了五六次后终于勉强成功了，她用一匣子的砭石缝制了四对护膝与一个护腰，一对护膝与护腰自然是陶敏哲的，再拿一对送给容氏，一对自己用，剩余的就送给樊季笙吧，也谢谢他帮了自己的大忙。
况且，这砭石也亏得他才能运过来。
这期间陶妍锦又来了一趟，戴了一套聘礼中的头面首饰，一对万福万寿镶嵌珠石翠花，一对白玉玲珑长簪，一支红珊瑚金丝发钗，并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整个人珠光灿烂，让人侧目。
她还拿了一件石青江绸立水灰鼠皮褂送于初锦，说是李府光送这皮袄子就十几件，她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以前也有了一件灰鼠皮的，便将这件送给初锦。
初锦佯装听不到她话语中奚落与鄙视，含笑道谢，让杜鹃将包袱收了过来。
陶妍锦这次不光是给她送礼物，府中的几位姑娘都没有落下，听说六姑娘陶嘉锦得了一对翡翠玉琉璃镯，七姑娘陶晴锦的是半匣子的黄杨木梳子。四房的两位姑娘就是一对花开富贵玉佩。
初锦这里是最后才得的。
她早听说七姑娘一收到那半匣子的黄杨木梳子，便让丫头们扔了出去，亏得李氏拼命拦着，才没有闹大。
黄杨木虽说名贵，但陶妍锦送给陶晴锦的梳子中有一半都是缺了齿的，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而且，送梳子给自家姐妹，本身就很怪异。
因为陶妍锦近来在府中势如滔天，李氏硬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没有声张，但这属于瞒上不瞒下的行为，全府的人几乎都知道，也都在暗暗看几位姐妹的笑话。
本来初锦以为对方也会送一些不吉利的东西给自己，倒没想到这回规规矩矩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陶妍锦坐着又用夸张的语气夸赞了一番李家的富有及聘礼的奢华程度，见初锦从头到尾都保持一种表情，这才咬着牙恨恨回去了。
习夏才气愤将那斗篷拿上来抖开让初锦看，原来那皮袄从外边看看不出什么，但里边却有好几处被剪子剪烂的地方，里面还夹了几根绣花针，习夏刚收进箱笼的时候没有注意，还被扎了好几下。
她一向是个好脾气的，这会儿也控制不住了，满脸怒色。
周嬷嬷也阴沉着脸将皮袄上下翻了翻，这才咬牙恨恨骂道：“好狠毒的姑娘……”
初锦却是淡然一笑，跟屋里几个愤怒的人开着玩笑：“这下倒是省了我好大的麻烦，明明知道她就要作怪，我却得生受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击，现在却放松了一口气！反正这灰鼠皮袄我也不穿，没事！”
周嬷嬷咬牙道：“怎么算是没事，送来的好好的皮子她是什么居心给姑娘剪成这般，这是有血缘的姐妹吗，传出去，竟是恨意滔天的仇人呢！”
初锦挑挑眉：“所以说这件事得保密，府里本来就在看我们的笑话，难道还要主动将话柄递给人家吗，这若是传了出去，对我们的名声也没有好处，嬷嬷，这件皮袄还不错，补一补给下边的丫头吧，我见她们冬天也只是一夹棉袄，哪里耐得住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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