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锦笑着将粗使丫鬟中一个叫做小琴的指给了她。
杜鹃从荣德堂回来后,带来的是初锦意料之中的消息。
容氏把三姑娘陶妍锦叫过去,训了一通,在后者的眼泪攻势下,收走了一个侍女,名字叫添香的,对于初锦,则很大方地让她自己挑选,并言明她不会插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初锦对于让她自己挑选陪嫁的通房这一条命令很不满,可是就连周嬷嬷都不支持她,还异常热心得将全府中适龄的丫头都看了一遍。
在这点上,她与初锦想的一样,后者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异常忠心,是经过几年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如果当成了通房人选就太可惜了。天下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平心静气地与另外一个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哪怕是最忠心的丫鬟。
所以,这通房人选就要从另外的家生子中寻找,能够掌握控制,却不必交心,这就足够了。
但在府中冷眼挑了几遍,周嬷嬷不是这个不满意,就是那个不满意。
就在她无比失望考虑要不要讲就的时候,曹嬷嬷主动站出来,将自己如花一般娇艳的孙女带到了初锦面前。
十六岁的年纪,娇美的脸庞,盈盈如波的双眸,纤细又饱满的身躯……
周嬷嬷眉心一跳,马上将目光转向了初锦。
后者却是淡淡笑着,上下仔细打量了跪在地上却依然掩饰不住女性身体柔软的少女,点点头,很是满意:“曹嬷嬷的孙女真是漂亮,看着也是个稳重的,以后就留在屋中伺候吧!”
周嬷嬷与习夏几个都大吃一惊。
曹嬷嬷与少女却都喜形于色,急忙屈身道谢。
如曹嬷嬷这样的资历,在初锦面前拥有足够的体面,是不用下跪的。
初锦摆摆手,温柔地看向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姑娘,奴婢叫初香!”少女明亮的双眸中含着喜悦的光芒,脸颊绯红,如绽放的花一般美好。
在场的人都注意到,这个叫做初香的少女,在礼仪上有些生疏,应该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
但更让她们惊讶的是,这个少女的名字,有一个与初锦重了,这是犯了忌讳的。伯爵府的家生子跟着府里的主子一样,在这里繁衍了几代,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曹嬷嬷这样光明正大给自家孙女起了一个“初香”的名字,是无意的还是明知故犯?
墨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已经燃烧出簇簇火焰,她硬邦邦地看向初锦:“姑娘,她的名字重了主子的,应该改名儿!”
曹嬷嬷很隐晦地看了她一眼,眼帘下垂,站在那里不动声色,那姿势似乎是全凭初锦处置。
但正常的做法,她应该是主动上前要求改名,或者是这个名字根本就不该带到初锦面前来。
初锦淡淡扫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墨菊说的对,初香,你既然来到了我这里,我就此给你改个名字可好?元香,元也是初的意思,并不违背你名字的本意!”
清香掘了下唇,眼中闪过一抹委屈与不满。
但她看到奶奶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便知道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定局了。
她垂下头,应了声是,不等初锦说话,就径直站起身,走到了曹嬷嬷身后站定。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委屈。
周嬷嬷几个的脸色哗的一下就变了,继而是气愤腾腾。
可初锦眉眼不动,笑着道:“你日后就跟着习夏住,墨菊,你搬出来,和青青住在一起,石榴则和周嬷嬷住在一起,至于曹嬷嬷,就让小琴伺候你,日夜随行,杜鹃仍自己一个住着!”她的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好了,咱们的人手已经齐了,以后就不再轻易挪动位置,大家聚在一起也很不容易,日后也都会跟着我去国公府,我的荣耀与体面,都要由你们来维护,你们也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我需要你们足够的忠诚与信任!我这个人大方,护短,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我们之间的相处就是愉快的,否则,一概情面不讲,不管是谁,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这里容不下异心的人,都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隐见威严。
这也是初锦在曹嬷嬷与杜鹃来到向荣阁后第一次发威,或者说是提出自己的要求。
至于她们能不能做到,那就要看她们以后的表现了。
训诫完毕,初锦挥挥手,让她们都出去了。
周嬷嬷留了下来,甚是不赞同地看着初锦。
后者笑笑,认真地说道:“嬷嬷,相信我,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周嬷嬷想到过去她所做的一切,释然。
她不该低估初锦的能力,确实,如她所说,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几个下人而已。
这头已经改了名字的元香大为不满,拉着曹嬷嬷的手嘟哝道:“奶奶,这太过分了,我这名字是大师起的,初字运道好,能带来荣华富贵,凭什么她就把我名字改了!”
曹嬷嬷在脑中回想着刚才初锦说的话,叹口气,道:“改就改吧,元字也不错,谁让她是主子呢!”
元香就撇撇嘴,嘀咕一句:“我这名字在老祖宗那里是过了明路的呢,就算她是主子也不能随意更改,奶奶,你刚怎么不吭声呢!”
说着她就又嘟嘟嘴:“五姑娘是大年初一生的没错,我也是大年初一生的呢……”
这倒是真的。
曹嬷嬷欣慰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孙女,当年五姑娘出生的时候,高和大师主动上门给初锦看相,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回去后就赶忙也请了一个大师来给自家孙女看相,果然,能生在大年初一的,都是好运道富贵命。
那大师赞不绝口夸了一大通。
一家子从此就将这个孙女捧在手心中,期望着日后她能带着他们荣华富贵,就连两个孙子也没她娇贵。
五姑娘要嫁给位居三品的大将军为正妻,还是圣上赐婚,好大的体面,满府的人都争着抢着要巴结以前谁都看不上眼的五姑娘!
但现在,元香成了五姑娘的陪嫁,日后一并嫁到宣府去,若是能得到小将军的喜爱,很快就能升为姨娘,再诞下一男半女,就基本能和五姑娘并肩了。
她是老祖宗的陪房,现在又成了五姑娘的陪房,地位不同一般,就是五姑娘自己对她,也得端着静着,不敢有丝毫异议。
曹嬷嬷想到未来,顿觉一阵光明!
她拉着元香细细嘱咐以后要注意的事项,甚至连怎样讨男人欢心这些,也倾囊相授,后者俏脸红红的,却是无比认真地听着。
听到曹嬷嬷描绘美好的未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她一跃成为主宰他人性命的主子……
元香的血液也迅速沸腾起来。
×××
对于这祖孙两个的美好算盘,初锦一无所知。
她现在正皱眉望着坐在对面的陶嘉锦。
这几日来她院子探望的人很多,但不包括陶嘉锦。
后者自从母亲被关在小佛堂,自己被老祖宗训斥了一番后,就很安静地缩在自己院子里,等闲不出来。
对于她上门,初锦很好奇。
“后天李府的宴会,五姐姐不去?”
陶嘉锦笑得温婉平和,似是过去的隔阂都不存在,态度亲昵。
初锦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
陶嘉锦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听说五姐姐要和宣将军见面,不……我说错了!”她笑着捂住嘴,一双大眼睛四下飞转:“应该叫姐夫才对,五姐姐和姐夫本就有救命恩情,这再多相处相处,日后一定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忽视掉她话语中那隐含的意味,初锦全当做祝福的话来听,微微笑着:“多些六妹妹!”
陶嘉锦的眼神有些冷,但脸上的笑容仍在,环顾一下四周,赞叹一声:“五姐姐这屋子,不过几日不见,就变得不一样了!”
容氏与二夫人李氏往初锦这里送了很多装饰物,古董,新奇的海外物什,崭新的虫草帐子,墙上名人的字画……
将原本有些冷清寂寥,或者说是清贫的房间,装饰得清雅贵气。
甚至比自己的房间还要贵气。
陶嘉锦的眼中射出一抹深深的妒意。
但她到底不是以前那个冲动小姑娘了,转瞬间,就恢复了平静,笑吟吟地开口:“说起来我倒是忘了,五姐姐有个好母亲,陪嫁丰厚,这些小装饰,都只是小意思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初锦眼神闪了闪,淡淡道:“母亲的陪嫁,只有几件首饰到了我手里,其他的,我都没见过!”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僵硬的陶嘉锦,她的声音很平淡:“倒是六妹妹屋子里,似乎能看见好几件我娘的陪嫁!”
陶嘉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初锦这样说,几乎是当面斥责她和余氏克扣了韩氏的嫁妆,并据为己有,光明正大的据为己有。
以前的初锦,从不会这样不留情面。
不,想到上两次与初锦的接触,陶嘉锦冷冷一笑,不过是定了一门好亲事,过去唯唯诺诺的五姑娘立马就拽起来了。
真是可笑!
难道她以为只要能嫁给宣将军,日后就一定能享受荣华富贵吗,男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而女子,却是要靠着男人才能立足!
而且,那宣将军是以军功起家,如今北边战乱,说不定他明日就要上战场了,等回来的时候,是生是死谁也不能确定!
将来的路可还没有确定呢!她就敢在自己面前这样张扬放肆!
陶嘉锦脸上一片冷意,原本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她不想再演戏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五姐姐的嫁妆丰厚,借我两件首饰吧,妹妹我后日要去李府赴宴,手中却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父亲也说了,让我们姐妹互亲互爱,五姐姐,您不会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吧?”
初锦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陶嘉锦冷笑:“怎么,不过是两件首饰就舍不得,五姐姐,天下人都知道,你可是有几十万陪嫁的人,连两件首饰也不愿意借,这传出去,对妹妹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她眼睛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嘴角翘起,得意洋洋。
初锦目光一凝,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陶嘉锦不甘示弱,望着她的目光中带了毫不掩饰的憎恨。
初锦突然就觉得疲惫,对于陶嘉锦这样自私自利,拿了别人的东西理直气壮,却只因为一丁点的小事就对姐妹仇视的人品,她实在是不耐烦之极。
这样任性狠辣的女孩子,她在前世并不少见。
她家境富裕,所接触的有很多也是富家千金,以自我为中心,总觉得地球就是围着她们转的,稍有一点不如意就大发脾气,有的还雇佣保镖伤人!
这些没有成年的被娇生惯养的千金们,都是十足十的熊孩子。
初锦对熊孩子没有丁点的好感。
“随你怎么造谣,都与我无关!现在,滚出去!”初锦的声音很不客气,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陶嘉锦怔了怔,才听明白初锦的话。
她睁大眼睛,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你刚说什么……”
初锦抬眸,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道:“我说,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看向一边的周嬷嬷:“嬷嬷,将人撵走,这人气得我心口疼!”
她果真捂住心口,软软地靠在引枕上,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
周嬷嬷毫不迟疑地点头,大踏步就朝陶嘉锦走来。
她身材本就见状,更是一身的力气,就算是三个成年男子,也不一定能够制服她,句更不用说娇气的陶嘉锦了。
后者是见识过周嬷嬷发威的。
她脸上五颜六色,像是开了大染坊,然后就恨恨跺了一下脚:“好,陶初锦,算你狠,你给我记着,今天的耻辱我不会轻易忘记,你最好不要犯到我手里!”
周嬷嬷已经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陶嘉锦尖叫一声,高分贝的声音几乎将初锦的耳膜给震聋。
她猛地甩手,狼狈又迅速地跑了出去。
两个丫头都紧跟着她出去。
墨菊等人望着陶嘉锦狼狈的模样,都笑出声来,心里也觉得如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很是爽快。
周嬷嬷也忍不住笑笑,又皱眉:“姑娘,这样不行,天天上门打秋风的人太多了,总拒绝也不好,对姑娘的名声不利!”
这几天,府里有很多人上门巴结初锦不错,但是,也有很多,是唠叨生计困难,要么是手中缺了一件首饰,要么就是缺几两银子。说出这些话的,是府里的主子们。
有些体面的下人们,自然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只会期期艾艾地夸初锦屋子里的某个摆设好看,某个装饰让人眼前一亮。
就如曹嬷嬷说的话,她孙子缺一个龟血石的砚台。
这些人中,初锦有的很大方地给予,有的,却是婉言拒绝了。
她不是财神爷,不可能将手中的东西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送出去。
而那些她赠予财物的人,也是有特定原因的。
陶五姑娘,有着几十万的陪嫁,是个大大的有钱人。
这是陶府所有人的认知。
初锦笑了笑,微微蹙眉:“那今晚就放出风去,就说我身上不好,不能见人!”她弯眉笑道:“六姑娘刚从我这里出去,我就身上不好,想必不管是谁都要心里怀疑一下的吧!”
周嬷嬷眉眼上都是舒展的笑意:“姑娘这个说法好!”
“等后天的时候出去一趟,回来后继续这个说法!老祖宗已经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只在这院子里,也不用操心外面那些烦心事!”
周嬷嬷微一犹豫,如果后天就出去,然后又不见人,那所有人都知道了姑娘这是在装病。
不过,她只犹豫片刻,却又马上点点头。
她也认为,初锦如今的身份不一样,就算是别人知道她是装的,也无可奈何。
“铺子那边,就让韩叔与墨菊联系吧,墨菊再转告我!”初锦又道,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偷懒好几天了,现在正好静下心来绣嫁妆!”
周嬷嬷就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还好意思说这个,从圣旨下来到现在,姑娘你算算动了多少针线?”
初锦有些心虚,在心里盘算了下。
虽然她也一有空就做,嫁衣剪裁好她就接手了,现在缝制完毕,就剩下繁复华丽的刺绣了,但与之前相比,她现在做的针线的确少了很多。
“等铺子那边忙完,二爷的生辰过去,下完场,就十一月了,到时候姑娘再保养已经来不及了,就从后天回来开始,把以前老祖宗给的方子捡起来,姑娘继续用着,那洗脸的美容方子也用着,这以后还要绣嫁妆,手可不能磨粗了,老奴听说用羊乳洗手最好,咱们也不用府中的,就去外面买一头正产奶的羊,专让姑娘洗手洗脸用!”
她摸摸初锦如同绸缎一样乌压压的黑发,叹口气:“姑娘的头发也算是极好的了,老奴去找找大夫,看能不能开一个洗头的方子,再保养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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