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锦就携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笑着:“嬷嬷可不老呢,我和嬷嬷出去,凭谁去问,也都说我们两个是姐妹两个呢,嬷嬷您是一朵大花,我就是一朵小花!”
话未说完,周嬷嬷已经掌不住笑了,嗔看初锦一眼:“姑娘越发贫嘴了!”
初锦笑着继续说刚才的正事:“陪房我估计会带上四房家人,朱嫂子定了,墨菊一家子,习夏一家子,剩余一房,这两日我冷眼瞅着那赵婆子倒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不如选她?”
周嬷嬷的眉头揪在一起,顿了顿,才勉强道:“姑娘挑的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这陪房与陪嫁丫头还不一样,陪嫁丫头只看这个人如何,哪怕是外边买来的,只要能干忠心就成!但陪房却是一大家子都跟着去,势必人多口杂,性情不一,有些私心的,难免给姑娘惹来麻烦,所以一定得好好挑挑。朱嫂子,墨菊一家子倒也罢了,只习夏老子长年生病在床,只一个从针线房里退出来的娘,给姑娘添不了助力!赵婆子一开始就来路不正,姑娘如果只找她打探消息,倒也罢了,若是当成陪房带过去,老奴总担心她家会欺主!”
她说得认真,初锦听得认真,闻言便笑道:“嬷嬷,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具体怎样,还要等老祖宗那里发话呢,所以我才先自个儿选上四房人,看看老祖宗那里是个什么意思!赵婆子为人还算实诚,却不是定死了她,至于习夏……”她在周嬷嬷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
后者先是怔了怔,接着便感慨地笑道:“姑娘想得真多,这样就好,不错不错,将来事成了,习夏一家子都要感激姑娘呢!”
初锦就眉开眼笑:“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嬷嬷先别说出去,等我确定了再说!”
周嬷嬷就忙忙点头:“姑娘放心。”
“至于三等丫头,如今我身边多了一个杜鹃,一个曹嬷嬷,倒正好把却给补上,竟是不用再添了!”
三等丫头都能进屋子伺候,初锦也不习惯自己身边围那么多人的,一点也没有自己的私生活。
周嬷嬷却摇头:“不中用,多了个杜鹃,倒是只添一个三等丫头就罢了,那曹嬷嬷原是最体面的,姑娘若说让她替了那三等丫头的位子,少不得一场大闹,姑娘还是私下里看看,自己提一个上来吧,免得等其他人回过味来,给姑娘添堵!”
大夫人余氏,二夫人李氏都被禁足,三夫人季氏正在兴冲冲地管家,一时倒真没有想起来往初锦这边塞人。
但一反应过来,初锦肯定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就再等等!手边没合适的人,总不能让我随意选一个将就吧!”初锦道。
周嬷嬷微一思忖,便不再催促,只心里将府里的适龄丫头扒拉了一遍,暗暗盘算着看哪个最合适。
初锦并没有等多长时间,次日午饭后,陶妍锦就赶来她的院子,笑得如同花儿一般,娇艳美丽:“妹妹身边伺候的人一向少,如今虽说有老祖宗赐人,到底是缺了两个,妹妹你瞅瞅我身边这两个丫头如何,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比外边那些小门小户的千金还要强些,姐姐我是给你送帮手来了,拿银子也没处买去!你们两个,怎么这般没眼色,还不赶快上来给五妹妹行礼!”
陶妍锦今日上身穿了一件石榴红的绫子如意云纹衫,下身是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绣着大红盛开的牡丹,头上戴着金丝扭成的如意簪子,簪头镶嵌了一只拇指大的珍珠,云髻右边插了宝葫芦模样的金压发,额前也带了镶嵌着红宝石的流苏,金丝扭成的链子,雕刻着缠枝花纹,十足的富贵耀眼。
初锦又斜睨了一眼那两个丫头,果然是人比花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纤长,凹凸有致,容貌也是一个比一个的俊俏,偏偏两个女子眼珠子乱转,不是打量屋内的设置就是觑眼偷偷打量初锦,一看就是不安分的。
而观这两人的气度容貌,想也知道是李氏给陶妍锦准备的通房。
见她蛮横地要两人向她见礼,初锦就伸手淡淡道:“不必了,你们是二婶赏给三姐姐的尊贵人儿,我可不敢夺人所爱,要是让府中长辈知道了,少不得说我年少轻狂,竟把姐姐最心爱的人给要走了,三姐姐,求你可怜可怜妹妹,莫要妹妹为难!”
陶妍锦见她毫不留情就拒绝了,话中还隐隐的带着刺,自然很不痛快,娇艳的脸蛋拉下来,冷冷一笑:“我怎么敢为难五妹妹,也是,妹妹背后可是好大的靠山,哪里会将我这两个丫头放在眼里,说不得连我这个隔房的姐姐也不看在眼里了!”
初锦淡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三姐姐既如此想,妹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说日久见人心!”
陶妍锦脸上阴晴不定,扫了一圈屋内的几人,用帕子捂着嘴笑道:“五妹妹如果舍不得我这心爱的两个丫头,倒不如咱们换换如何,老祖宗身边的杜鹃姐姐,定是能比得上我这两个丫头了吧,妹妹你定然不吃亏,谁让我是姐姐呢!”
她笑得异常张扬,一张明艳的脸上满是得意。
杜鹃垂着头,别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如何。
倒是周嬷嬷皱了皱眉头,看了初锦一眼。
初锦微微笑着,态度温和,却是断然拒绝:“这不是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情,长者赐的人儿,妹妹可不敢随意与人交换,如果姐姐真的相中了杜鹃姐姐,还是直接去回了老祖宗吧,老祖宗那么疼你,必是要如愿的,至于妹妹,却是不敢应承下来,还望姐姐见谅!”
去老祖宗那里,不打自招吗?
陶妍锦恨恨咬咬牙,一边喘着气一边瞪着初锦。
这两个丫头,别人不知,难道初锦也不知道是嫡母给自己做通房用的吗,真是好狠的心肠,连这点小忙也不愿意帮,还要拿话来刮刺她!多亏的她往日觉得这个五妹妹是个心软的,没想到竟是看错了,见到她有难丝毫不肯出手相帮!
陶妍锦原本对容貌美丽的初锦是带着几分嫉妒不喜的,但现在却转化成了憎恨。
初锦不耐烦与她叽歪下去,又看了一眼那两个通房人选,一个个娇弱不堪,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摇摇晃晃,脸色发白,眼圈儿也微微红了。
个子稍微高挑的更是细声细气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三姑娘,奴婢们原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虽说做了奴婢,却也是清白人家,自幼如珠如玉儿一般受着教导,只怕懂得比两位姑娘还要多呢,是以两位姑娘私下里拿我们姐妹做交换,实在是太让人心寒,奴婢……奴婢倒也罢了,只是奴才秧子,任人宰割,但是添香姐姐却外柔内刚,今日却被两位姑娘如同货品一般的交易,里子面子都没了,名声也坏了,如何能再跟着三姑娘回去,五姑娘,求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不能自主的奴才,给添香姐姐一条生路吧!”
说着,她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她用的力气极大,只不过是磕了一个,雪白的额头上便铁青一片。
陶妍锦先时听着脸色极其难看,但听到后来,就阴转多情,差点笑出声来。
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初锦一眼,后者的神情并未自己想象的那般尴尬难堪,望向红袖添香两个丫头的神态竟是……饶有兴致?
叫做红袖的丫鬟在地上磕头,那添香也似是受到了莫大委屈一般,也跟着跪在地上,低头垂泪,怯怯地带着丝哀求:“求五姑娘给奴婢一条活路!”
初锦嘴角翘翘,这两个丫头有趣的很!
墨菊率先忍不住,走上前就要大骂,是习夏忙把她拉了回去,并使了个眼色。
墨菊就小声嘀咕两句:“这是明晃晃地讹诈到家里来了,莫不成我们还要做缩头乌龟,姑娘好性儿心软,我们几个可不是吃素的,胆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就休怪我不客气!”
她随手抓起雕漆几边上那插着的鸡毛掸挥了挥,虎虎生威。
吓得连陶妍锦都往后仰了仰身子,更别说离得更近的红袖与添香了。
陶妍锦拉下脸来,柳眉倒竖:“你这个死丫头,主子们还在这里呢,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墨菊不服气地瞪着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
初锦淡淡喊了一声:“墨菊!”
墨菊恭敬地应了,向后退了两步,但仍然警惕地看着在地上跪着的两人。
红袖轻轻的抽泣声清晰入耳,断断续续的,又痛彻心扉的,透露出满满的绝望,如果是外面的人听见,还真以为初锦怎么了她似的。
初锦挑了下眉,含笑道:“你们两个也别哭,咱们府中现在一连好几件喜事,你们哭不要紧,但若是给咱们府哭来了丧音,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红袖,添香原本是想充耳不闻的,但听到初锦说到后面的,顿了顿,才都勉强下来,只擦着泪,不再发出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了。
初锦这才愉快地笑道:“这就对了嘛,咱们好好说话,我最不耐烦听得哭声!你们两个刚口口声声说自己名声坏了,你们主子不过是想与我交换两个丫头,我们又是嫡亲的姐妹,我就闹不明白你们的名声如何坏了?一没有当众打骂杖刑,二没有出了闺阁,三则我和三姐姐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如何带累得让你们坏了名声?我对这点很疑惑,劳烦两位好好解说解说才是!”
别人尚可,陶妍锦率先变了脸色,双目犹如利剑,直直射向两人,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那么红袖添香此时大概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陶妍锦的亲事极其不光彩,如果不是当时处理得好,她的名声早就坏了,就这样,府里面的闲言细语也不少,陶妍锦对这点最为敏感,一开始没觉得,这会儿听了初锦的话,就羞怒交加,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红袖心思转得极快,马上擦着眼泪道:“五姑娘何必如此逼迫,我们姐妹只是想谋求一条生路罢了,五姑娘您是公侯千金,何必将我们这样的玩意儿看在眼中呢,求五姑娘全了秋香姐姐这片心意吧!”
她又在地上碰碰磕了两个响头。
添香也不含糊,跟着磕头。
初锦扶额,心里对这俩女的做派很是腻歪。
她看了一眼仍在一旁生气的陶妍锦,也不遮着掩着,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里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大佛,也看不得你们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模样,实不相瞒,如果带着你们两个出门,我倒是怕会坏了我的名声呢,你们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不要再来烦我!”
她丝毫不给陶妍锦面子,说话不留情面,字字锋利。
红袖与添香脸色煞白,又羞又恼,也顾不得哭了,抬眸瞪向初锦,添香还无比哀怨地看着她:“五姑娘怎能如此……怎能如此……不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我们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女孩儿,竟被侮辱至此……”
周嬷嬷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闻言便上前两步,指着她们恶狠狠地骂道:“我呸,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阿物儿,也配和我们姑娘讲条件,也不瞅瞅自己的模样,到了我们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犹不知足,好好的日子不过,却来寻我们姑娘的晦气,我们姑娘听你们说两句话,都嫌脏了自己的耳朵!哭什么哭,你以为我家姑娘是外面那些怜香惜玉的爷们,看见你们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就迷了心肠,我呸,没有大耳瓜子扇过去就是我家姑娘仁慈了,你们几个,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这等不要脸的小娘们,根本就不该让她们登门,还不给我都出去,让她们待在这里等姑娘生气吗?”
周嬷嬷将怒气撒向了习夏几个。
习夏她们深知她的脾气,忍住笑,高高应了一声,就一人拿了一把鸡毛掸子作势黏人。
而那两个只会哭的小白花,早就被周嬷嬷给骂懵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周嬷嬷刚骂人的话中,还隐隐刮刺了陶妍锦。
后者再怎样胆大出格,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当即眼圈儿就红了,脸色煞白煞白的,看向初锦与周嬷嬷的目光中全是恨意。
初锦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和和气气一笑:“嬷嬷多好的脾气,竟也被气成这样,三姐姐,你还是带着这两人赶快走吧,惹恼了我不算什么,只嬷嬷到底是我的奶嬷嬷,我可不忍心看她老人家被人欺负!”
陶妍锦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她今日才见识。
就周嬷嬷那个破脾气,谁敢给她气受。
她想要撕破脸皮大闹一场,还好身后的绯红是个省事的,与淡青死命拉住了她,在她耳边急急说道:“今日本身就是姑娘先挑起来的,若是传到老祖宗那里,姑娘也讨不了好,明眼看着五姑娘是决计不肯接受您的提意,倒不如先回去,再慢慢筹划,免得吃了眼前亏!”
她们指指习夏几人手中的鸡毛掸子。
就连刚来一天的杜鹃手里也拿了一把拂尘,虽说只是干站着,但那举动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陶妍锦想到了杜鹃的来处,思索再三,知道自己今日在陶初锦这里决计讨不了好,就愤愤呸了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去:“我们走!”
哗啦啦,跟来的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远去了。
留下初锦几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可奈何。
初锦叹了口气:“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周嬷嬷冷笑道:“还闹哪一出,无非是三姑娘嫌通房多了,便好心给姑娘分一个,这么多年,老奴可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好心,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我呸,做姐姐的都这般模样,天下就没有至亲情深了!”墨菊很适时地掉了个书袋。
初锦笑眯眯地看着周嬷嬷:“嬷嬷刚真是大显威风,就连三姐姐那样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灰溜溜地逃了!”
众人想想刚才陶妍锦急匆匆离去的模样,可不像是灰溜溜的吗,一时都笑了起来。
初锦看了一眼杜鹃手中的拂尘,脸上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
她屋里的人不管是谁派遣来的,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但对外的态度上,一定要一致,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杜鹃刚才的表现就很不错。
周嬷嬷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心思,眼中也含了淡淡的笑意:“姑娘,三姑娘此举大有深意,姑娘不得不防!”
这之后,想必以各种理由往向荣阁这里塞人的事情会更多。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陶五姑娘不仅夫婿地位贵重,深得圣上信任,本身又有着丰厚嫁妆,跟着她,可比府中其她姑娘要好太多了。
初锦点点头:“虽说不怕,但总归是件麻烦事,杜鹃,这件事就交给你吧,你想法子给老祖宗透个信,将今天的事情如实说一遍,看看老祖宗什么反应!”
她大大咧咧地使唤起杜鹃,倒是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杜鹃自己也很是惊讶。
初锦却是淡淡笑着,面容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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