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拉下脸来，冷笑一声：“你什么心思我管不着，只求你别因为心愿达不成，就给我使脸色看，咱们同是老祖宗身边的大丫头，谁又比谁高贵些，我不过是好心劝告你一声，倒是让你派了一大通不是，有能耐，你亲自去老祖宗那里求情去！看如了你的愿岂不是更好，分明是你没胆量又有私心，拿我撒什么气！哼！”
说着甩帕子走了。
牡丹气得脸颊通红，双手打颤。
一边的婆子们都忙噤声往旁躲了躲，生恐一不小心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牡丹望着周围那些闪烁看过来的眼神，心里又委屈又恼怒，又深恨茉莉不给自己脸面，明明老太太房里，除了芍药就数着自己排在前面，茉莉却丝毫不把她看在眼里，现在又当面嚷嚷起来，若是让老祖宗听见，日后岂不是要对她起了疙瘩！
她朝着茉莉远去的方向呸了一声，跺着脚也离开了。
这头初锦带着杜鹃回到向荣阁，周嬷嬷几个迎上来都有些惊讶。
初锦倒是面色如常，叫了全院子的人来到屋檐下，郑重吩咐道：“杜鹃姐姐原是老祖宗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儿，只是老祖宗怜惜我身边伺候的人少，特地遣了杜鹃姐姐来照顾我，日后咱们院中，除了周嬷嬷，便以杜鹃姐姐为尊，若是谁敢不敬，休怪我不顾往日情分了！”
她严厉地扫了眼全场的奴仆，个个接触到她的眼神，都忙忙垂下头去，恭敬地应声是。
初锦这才让他们都散了，又让习夏几个屋里伺候的跟着进了东次间，坐在炕上，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道：“习夏，日后我屋子里的银钱梳妆由杜鹃来管，你专管起居与针灸女红，其他的不变！倒是明日老祖宗身边的曹嬷嬷也会过来，她年纪大了，也最有体面，我倒是不好劳烦她，只让她在我这里好好荣养，顺带教导一下我礼仪规矩，因此还得周嬷嬷辛苦些，带着石榴管好小厨房，另再帮我教导几个丫头，您原是南边的大家族出身，礼仪德行都不缺的，我如今身边只有你们几个，往日里混过去也就罢了，但日后我身边势必要添新人，就必要麻烦嬷嬷多多费心了！”
一席话说得屋内几人神色各异。
墨菊咬着唇，有些愤愤地看了杜鹃一眼，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习夏。
习夏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奴婢谨遵姑娘吩咐！”说着又看向牡丹笑：“杜鹃姐姐是老祖宗身边的得意人儿，有你帮着照顾姑娘，倒是让我们几个轻松不少！”
杜鹃低眉顺眼，忙忙笑道：“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连姑娘的喜好行事都不怎么清楚，依奴婢说，暂且还按照之前行事，只求姑娘让习夏墨菊几个多教我一番，奴婢才好接手呢！”
没有一上来就夺权，倒是知道分寸的。
周嬷嬷与墨菊几个人的神色好了许多。
初锦脸上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是给否决了：“这怎么行，你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得担起事情来，我不是那种麻烦的主子，前几日，你暂且跟着习夏行事，等上手了，就能完全接手过去了，你也不必很推辞！这原是你的体面，若再三推辞，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不像是从祖母身边出来的了！”
杜鹃这才不吭声了，恭敬地应了是，只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她突然空降在五姑娘这里，又夺了习夏的权，还管着银钱这等大事，想必对方心里对自己是有提防的。她虽说是老祖宗派过来的，到底现在五姑娘成了自己的正经主子，日后她的尊荣体面都全要仰仗五姑娘，而与她身边的心腹弄僵关系对她是最不利的。
也罢，只要她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五姑娘为人宽厚又知礼，习夏几个也不是不能容人的，日久见人心，她对日后也不必太过担心。
这样想着，她就更淡定了，除了稍微有些担忧出府的曹嬷嬷以外，便将心落到实处，跟着习夏忙里忙外。
初锦就笑道：“你先不必着忙，带两个婆子去将你的妆柩铺盖拿过来，周嬷嬷，你给她安排个住处，可不要委屈了人！”
周嬷嬷笑嗔她一眼：“姑娘以为老奴是没有分寸的人嘛！”顺带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初锦就笑得眉眼弯弯，撒着娇道：“我这不是白嘱咐嘱咐嘛！”
周嬷嬷就客气地带着杜鹃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习夏几个自己人。
初锦就道：“墨菊，你去小书房后边把什锦架子上的几张花样子拿过来，石榴，你给姑娘我弄些新鲜的吃食来！”
两人都是有眼色的人，应着告退了。
初锦这才拉着习夏的手，温和地笑道：“你是个明白人，在我身边的时间最久，也最懂我的心思，牡丹她……”
一语未完，习夏已经抢先说道：“姑娘，奴婢都懂，姑娘放心，奴婢不是眼皮子浅的人，知道怎样做对姑娘最好！再说了，前些天我们私下里也讨论过，知道那边终是要送人过来的，杜鹃姐姐倒是也罢了，为人忠厚老实，又是一等丫头，跟在姑娘身边，姑娘也有体面，况且姑娘聪慧，用不了多久就必能收服！倒是那曹嬷嬷却不好处置！”
初锦见她一脸坦然，没有丝毫勉强之色，便知这些丫头都是真心为她着想，一时心中很是感动。
听了她后边的话，倒是淡淡一笑，没怎么放在心上：“曹嬷嬷我自有道理，你们都不必担心，只是你私下里嘱咐她们两个，不管是杜鹃还是曹嬷嬷，毕竟是老祖宗那边的，面上都必须要恭敬，切不可落了口实！”
也就是说明面上要恭敬，但私下里就不一定了……
习夏心中雪亮，当即就弯腰行礼，郑重应了。
至晚，逛了一圈的墨菊瞅见牡丹不在屋中，就凑到初锦耳边小声道：“姑娘，听说老祖宗让杜鹃姐姐来咱们这里，那牡丹十分不受用呢，在外边说了两句风凉话，正好让几个管事嫂子听见，便传到了老祖宗耳里，老祖宗骂了牡丹一通，又撵她出了屋子！”
初锦挑挑眉：“那还在屋里伺候不？”
墨菊冷笑道：“且看老祖宗心里是怎么想的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依奴婢说，牡丹也太过分了，也不瞧瞧她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打主意都打到姑娘这里来了，那龌龊心思还不藏着掖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硬生生要拖累姑娘的名声！如今连老太太都生气了，可见她有多不安分！姑娘，您心肠软，可千万别上了别人的当！”说着更压低声音：“那牡丹您也得防着点，如今大夫人二夫人都在禁足，倒是不怕她们塞人，但三房四房就说不定了……”
初锦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怪地看她一眼：“你这丫头，这些浑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也不知羞！”
牡丹前几天，来献过几次殷勤，因此对她的心思，初锦身边几个人都心中有数。倒是墨菊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果然比先前进益了些，不再光注重口舌是非了，遇事也会用脑子了。
墨菊听了她的调侃，本身就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心里也害羞得紧，当即就脸颊绯红，对上初锦促狭的目光，当即就嘟着嘴，埋怨道：“奴婢原是为姑娘着想，姑娘还来打趣奴婢……”
说着跺跺脚就躲了出去。
初锦见她一张脸红得几乎都要滴出血来，一时大为惊奇，墨菊一向有些泼辣，嘴舌伶俐，脸皮也厚，难得能见她如此模样，当即就喊她回来，谁知墨菊却越走远快，掀了帘子就不见了，初锦笑得眉眼弯弯，心情甚是愉快。
杜鹃在隔壁跟着习夏排点初锦的箱笼，听见笑声便道：“也难怪人说五姑娘是个好主子，如今看来姑娘不但性子好，对下人也着实宽容，这院子的风气倒是温馨得很！”
习夏往日只听人说杜鹃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爱说话，但现在看来，对方竟是在不动声色夸赞五姑娘呢，倒与传言中的不相符。
她记在心里，准备等有机会了在初锦面前提醒一下。
向荣阁的吃食一向丰盛，更何况初锦身边的几个人老的老，少的少，都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又有自己的小厨房，从后门出去采买东西也方便，因此吃得相当不错。
今晚也是周嬷嬷亲自下厨，石榴打下手，很快就整治了一桌好菜出来，又煮了两种主食，一种是上好的粳米饭，一种就是普通的白米饭。
初锦一人吃不了多少，剩下的就都给几个丫头当添菜了，这本是惯例。
等杜鹃上桌吃饭的时候，看着面前这一桌菜倒是很惊讶。
一道白菜狮子头，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凉拌金针菇，一道清炒山药，一道酸笋火腿，一道酱鸭子，一道慈菇红烧肉，并一大盘子的桂圆红枣乌鸡汤，还有热腾腾的稻米饭，与一小盘子的煎馒头，边上有两道周嬷嬷自己腌的清脆黄瓜与萝卜干儿，用来下饭吃。
这已经着实丰盛了。
习夏就笑着解释道：“姑娘说杜鹃姐姐初来乍到，原应该有所表示，但是曹嬷嬷今日又不在，倒不如等她来了再统一请一请，今天就暂且这样，还望杜鹃姐姐不要嫌简陋才好！”
这话说得杜鹃又是惊讶又是不安。
习夏话中的意思，对她一个奴仆来说太过尊重了，若是传出去，还不知别人怎么编排呢，但她确实初来乍到，倒不好因此向初锦说什么，因而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连上周嬷嬷共五个人，根本就吃不了一大桌的菜，等快吃完的时候，习夏就分配着给底下的小丫鬟与粗使婆子添菜。
周嬷嬷来到初锦这边与她商量事情。
院子中伺候的几个粗使小丫头，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倒是也有两个好的。
一个叫做青青，年约十二岁，长得中等偏上，手脚也勤快，难得的是从不与人争闲气。还有一个叫做碧玺，虽然本身没什么大本事，但却是家生子，姓陈，本人又长得极为秀丽，十四岁的年纪，看着却是盈盈袅袅，纤和秾丽，若是做通房倒是一个难得的好人选。
初锦听了周嬷嬷说的理由，倒是又好气又好笑。
青青也就罢了，上次在佛光寺观其行事也颇有章法，提上来做三等也不错，但初锦明明是现代穿越来的灵魂，骨子里是绝对接受不了丈夫纳妾的，就连通房也不许，她现在与樊季笙没有感情，因此也不打算插手他屋里的事，可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往丈夫身边塞女人的！
她很干脆地拒绝了周嬷嬷的意见。
后者见她不懂她的用意，就很心急：“姑娘，你怎么在这个事上糊涂了，嬷嬷知道你是女儿心思，还未嫁人就张罗着通房人选，觉得心里委屈，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女儿不是这样过来的，与其任人胡来，倒不如自己安排一个能拿捏住的，日后也能有所防范！姑娘你年纪小，也没有注意，老祖宗那里可是养了好几个娇滴滴的丫头，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还有大夫人二夫人那里，谁手上没有几个绝色又调理过的，到时候真跟着姑娘去了那府，姑娘可未必能拿捏住，万一与姑娘不是一条心，岂不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如今这叫碧玺的就很好，原本她老子娘就是打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只不过没有好造化安排到几位爷的院子里，退而求其次来到姑娘这里，却是不打算长待的，只求姑娘嫁人后就求出去，在外面寻一个殷实人家做正方奶奶！要不然姑娘您看那碧玺有模样也有成算，却几年下来都只是个粗使丫头，连个三等也没混上！现在却心思活动了，求到我这里来，我想了想，倒是觉得这碧玺跟了姑娘几年，倒不是比其他人送过来的要强些，她家人都在府里做奴才，姑娘完全能拿捏得住！姑娘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初锦膛目结舌，听着周嬷嬷认为是对她好的话。
望着对方那殷切的目光，她扶额叹息一声，耐心问道：“依嬷嬷说，那碧玺家里是打着让她往外做正房奶奶的心思，只不过一个粗使丫头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周嬷嬷解释道：“一则她父母都是府里的管事，嫁妆丰厚，二则依奴婢推测，她家原本是想姑娘的陪家人选定后，再来求姑娘或者是老祖宗，把碧玺往上提了二等，说出去就很体面了，现在一些殷实人家，都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的心思！咱们伯爵府里的家生子说亲事就更好说了，比一般官宦人家要强不少！”
是啊，到底是伯爵府，哪怕没有盛眷，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哪里懂得朝廷纷争，只听了公侯二字想必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初锦冷笑两声：“想必他们不是要来求我，要去求大夫人或者二夫人吧，只可惜我的亲事定得突然，倒是弄得他们措手不及，往日的算盘都给打乱了！”
周嬷嬷皱眉，听初锦这意思竟是十分不愿意，她看了初锦两眼，犹豫着要不要再好好劝劝。
初锦却摆手，认真地说道：“嬷嬷，通房不通房的暂且不说，但碧玺这个人我不能要！你想想，她家里送她来我这里，原本为的就是要利用我这个嫡女身份为自己谋福利，利用我完后就一脚踢开，现在听说我嫁的是个大将军，年轻有为，就又动了心思，想要跟着我去做通房，敢情我不是她们主子，是往上升的跳板呢！那碧玺据嬷嬷说也是个聪慧能干的，在我这里待了三年却偏偏碌碌无为，生怕出头，这样有私心的奴才我要来干嘛，更何况还是作为通房人选，她心这样大，日后有了体面又岂会把我放在眼里，我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呢！还有，我记得碧玺娘在大夫人面前很有体面，只因为她还算安分守己，没有往外私自传过话，我才容下她，若是之后跟我过去，她开了脸，有了身份，背后有大夫人撑腰，会不会再把我看在眼里，倒是两说呢！”
周嬷嬷原本没想到这层，听了初锦说了，顿时如醍醐灌顶，瞬间就清醒了。
可不是嘛，陈家一直都是起着利用姑娘的意思，又和大夫人那边关系密切，若真的跟了姑娘去国公府，谁牵制谁还不一定呢！
她额头上就出了一层冷汗，面带愧疚：“老奴老糊涂了，真是该死，这种大事上也不想清楚，差点害了姑娘，还好姑娘清醒！”
初锦握着她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嬷嬷是关心则乱，没有想那么深远，也是害怕我被被人牵制的意思，我怎么会不清楚呢！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但通房一事，就任凭老祖宗处置吧，我一没人脉二没经验，老祖宗总归是我祖母，断不会害我，日后只要卖身契在我手中，嬷嬷您还害怕她们翻天不成！倒是您刚说的那个青青就不错，直接就能提成三等，还有几个缺，得好生寻寻才是！还有陪房，嬷嬷您看朱嫂子一家怎样？朱嫂子那次救过墨菊，过后也不恃宠而骄，为人也算本分，她男人管着府里的田庄，听说也是个小管事，日后我出嫁，手中总会有些田产，有一个有经验的人在旁看着是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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