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皇帝那里也有了决断，长恭候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决心最后再恶心他们一把。
当年的事情他们没有凭证，证明过这一点后，便要哭着喊冤，说当年事实是韩氏送给长恭候的，但现在他们走投无路了才会将银子换会来！
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啊！
容氏与陶敏哲显然也想到了。
前者冷笑一声：“白送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玉娘难道是傻子，白白送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使，莫非你是天王老子，让玉娘这般巴结你！”
玉娘，是韩氏的闺名。
陶敏哲也握紧双拳，竭力控制住双眸中那翻涌的情绪，轻吐出一口气：“你们拦着做什么，既然程夫人想要寻死，那就任她行事，我们事后赔上一口棺材就是了！也总不好让程夫人羞愤难当，却又无路可走，死，确实是个好法子！”
他冷冷一笑，阴冷淡漠的眼神对上那摊在仆妇怀里哽咽的程氏。
后者怔了怔，接着便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你，你……”
初锦就拍手笑了笑：“二哥说的这个法子好，周嬷嬷，去，把二门大门都打开，让小厮们去外面喊，就说长恭候夫人要撞死在我们老夫人的屋子里，好借此全了长恭候府的脸面，也让长恭候过来看着，也免得让人误会是我们陶府硬生生要逼死公侯府人！”她不屑地扯扯嘴角，声音冷若冰霜：“我们小小的伯爵府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这罪名真是担当不起！”
周嬷嬷大声答应着，抬脚就朝外走去。
程氏张大嘴巴，愣了一会儿，还是身后的仆妇捏了下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三人那冷若冰霜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是占不到好处了，冷哼一声，站起身，怒视着他们：“你们别得意，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最后别再犯在我手里！
她转头就走。
周嬷嬷就势停留在门边，看着程氏带着仆妇们从面前走过，皮笑肉不笑：“程夫人慢走！”
程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她的人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口。
屋内的几人才松口气，容氏与初锦两个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欣喜的神情来。
谁都没有想到程氏竟是这样的一个性子。
比那市井泼妇还要出乎意料。
“脸皮真厚啊……”初锦小声嘀咕一句。
但当看到手边那一匣子的银票时，她脸上就完全是欣喜如狂的神情了，眉眼弯弯：“这钱好容易要回来了！”
陶敏哲也扯嘴皮笑笑，到底稳重些。
容氏顿了下，目光从兄妹两个身上移过。
自从知道程氏那五十万两银子后，容氏就明白了，眼前这两个人再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他们，由当初的荒荒野草，终于长成参天大树，足以撑立门户，也足以顶天立地。
她的视线在那匣子上停留片刻，浑浊的双目闪了闪，才最终说道：“我再添十万两，凑够七十万两，一起捐上去！”
初锦挑挑眉，与陶敏哲互望一眼，低头恭敬地应了声是。
等出了荣德堂后，初锦就有些烦闷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陶敏哲知道她不高兴，就摸摸她的后脑勺，笑着安慰道：“总算是解决了一烫手山芋，我们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至少，不用再对付府中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
初锦就嘟着嘴：“……总是这样……”
她小声嘀咕，陶敏哲没有听清楚，但也听明白了，顿了顿，便正色道：“小五，她是伯爵府的领头人，所做的一切也无非是想让陶府变得更好！”
“但也不该这么偏心吧……”初锦就愤愤不平：“我们好容易有这样一条出头的路子，她非要插一脚！”
原本陶敏哲一个人借母亲的嫁妆六十万两银子就够引人注目了，但容氏也要拿出十万两掺进去，这就又顶了一个陶府的名义，那到最后这功劳算是谁的啊！
初锦还指望到时候朝廷给二哥一个大大的封赏呢，或者是袭爵，或者是日后的官职……
可，容氏插一脚，这件事就不一定了。
功劳可以说是陶敏哲的，也可以说是伯爵府的，伯爵府的自然也就是陶保赫的。
初锦以前没发觉，但现在她真心发现了容氏特别偏心这个无能昏庸的伯爵爷儿子。
“小五，你钻牛角尖了！”陶敏哲停下脚步，正色看向她：“我们当初决定要拿出六十万两银子借给上面，说是借，但实质上就已经相当于捐了，任何人都不抱有能被还回来的希望，但这六十万两本身我们就很可能拿不到手里，白白被别人占了便宜，还不会说我们兄妹一句话，既然如此，何不直接给朝廷，为保家卫国略尽一些微薄之力，还能给我们赢得一个好名声！现在既然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那其他的不说也罢！有功劳也罢，没功劳也罢，我陶敏哲就算是凭自己，也能堂堂正正走到人上方，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他神色坚定，目光深刻。
初锦愣了愣，直直看向对方，半晌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她用力点点头：“二哥，你说得对，既然最初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就该心怀感激！至于其他的，就看老天给不给了，不给，我们就要自己去挣，而不是等着别人的施舍！”
陶敏哲便笑着点点头，眉宇间显得越发出类拨萃：“小五心胸能撑大象，二哥着实佩服！”
“又寻我开心！”初锦皱皱鼻子，嗔怪地看他一眼。
陶敏哲就哈哈大笑起来。
初锦想起了什么，又忙问道：“二哥，那你设下的那个陷阱……”
陶敏哲就敛了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用不着了，自然就撤了。”他朝初锦笑笑：“你放心，怎么也捞回来两万银子，不算亏了！”
初锦心里一直都很忐忑，闻言便忙道：“那二哥就把人手都撤回来吧，不要被人发现了……两万两也能让那些人出一回血了！”
五十万两银子，加上两万，也有五十二万两银子了。
这可是很大一笔财富，
就算是长恭候府置办了那么多产业，也不会一下子就拿出来，这次，他们一定大伤元气。
提到这个，陶敏哲就笑了笑，笑容有些奇特：“你放心，人手早就撤回来了，赵府的那个小儿子是个傻愣子，根本想不到这上面的！赵府卖了白顷良田与二十多间铺子才凑够五十万两！”
他凑近初锦，压低声音：“你猜猜我们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初锦看着他，眨眨眼，忽然就是满目惊喜：“难道二哥你偷偷买进了几间？”
陶敏哲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赵府因为是紧急筹资，商铺庄田都是低价出售，他朝小郡王借了点再加上自己手边有的，便买了两间铺子，与两百亩良田。
初锦听了更加兴奋，双目直冒星星眼，绕着陶敏哲转圈，一边激动得不能自已：“二哥，你太伟大了，这下我们不光有了铺子还有田产了！”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这榆木脑袋，整日里想着怎样做生意，却一点也没想到这个！”
因为能动的资金实在太少，陶敏哲只买了两间铺子，也就花费一千两的银子，加上那两百亩良田，一亩是五两银子，一百亩则是一千两。
两千两银子，在寸金寸土的京城，能置下这些产业，已经算是极其不错的了。
一般富贵人家，给家中闺女儿陪嫁，也就是两三间铺子，外加百亩良田或者是一座宅子。
陶敏哲见初锦心情很好，嘴角翘着，声音很温柔：“这是二哥送你的嫁妆！”
初锦怔了下，忙摇头，刚想说什么，前者就阻止了她，摸着她的脑袋，笑道：“这是用二哥自己赚的钱买的，与母亲，府里给你的还不一样，你一定得收下，不然就是要和二哥生分！”
初锦瞪大眼睛望着他，对方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初锦吐了一口气，才嘟哝着：“好嘛好嘛，二哥的心意我当然要无条件接受了！谁会嫌自己的嫁妆多啊！”她笑嘻嘻地歪着脑袋问道：“二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
陶敏哲摸摸鼻头，微笑：“其实我手里也就剩下几百两了，是从账上预支了下半年的分红，又朝小郡王借了一点，凑够了两千两银子！我想着，如果是赵家的铺子给你做嫁妆，你心里肯定很痛快！”
“痛快，何止是痛快！”初锦笑得很恣意：“赵家都是一群脸皮厚的家伙，拿着娘的银子发了家，却对娘无礼，我倒要看看等铺子挂上我们陶府的名字时，看看程氏是个什么表情！”
初锦对程氏这个人很反感。
虽说五十万两银子是一笔足够让很多人都疯狂的财富，但能被韩氏托孤，可见她在韩氏心中的位置，她肩负着韩氏的满腔信任与希望，却转身就背弃了她，背弃了韩氏的子女！
她过得风生水起，完全忘记了陶府这几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甚至在对方讨债的时候还心生怨愤……
这种人，实在是狼心狗肺，不值得结交。
也不知道当年的韩氏是如何看上她的！
陶敏哲轻叹一口气，淡淡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本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娘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刚强果断，利落大方，并不喜阴谋诡计那一套，程氏这人，却最会表面做样子，娘是被人迷惑了……”
初锦点点头，表示能明白。
韩氏那个人，一路听来，是个外表温和贤惠，但实际上内里却果断刚强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种人，并不适合生活在大家族的后宅之中。
本就郁郁寡欢，又所嫁非人，彻底成了她的催命符！
只是可惜了三个没娘的孩子……
陶敏哲面上就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影，低声：“小五你很聪慧，咱们府就已经够混乱的了，但你应对得很好……宣府那里，却比陶府还要复杂混乱，你日后一定要小心！”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初锦郑重地点头：“二哥放心，我自会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陶初锦好容易活到现在，却不是傻子，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望着这样沉静稳重的妹妹，陶敏哲只觉喉咙发酸，心口堵得难受。
初锦越是懂事，越是聪明，就越能表明她这么多年在府里受了多少委屈与伤害！
与大姐不同的是，他们两个都顺利地闯了过来！
“依我看，二叔日后对你肯定会更加忌惮了！”在分开的时候，初锦突然低声说道，脸上有一抹促狭之意闪过。
陶敏哲就笑了笑，眼睛闪了闪：“他也只是占占口头上的便宜而已，等我中了举人，小五，这府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欺负我们了！”
捐献六十万两银子，所带来的好处，他暂且不去妄想，他如今只想依靠着自己的实力去保护妹妹。
初锦就含笑点头，下巴昂的高高的：“说得对，我们兄妹两个再也不是以前了，任人宰割！”
与陶敏哲不同，她还指望着那六十万两给陶敏哲一个好的前程呢。
而她对此抱的希望很大。
既然樊季笙亲口提醒她这件事，就说明皇帝那里是有心要提拔陶敏哲的，而捐献银子，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初锦握紧双拳，双目熠熠生辉。
次日，陶府就以陶敏哲的名义借给了朝廷七十万两白银。
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少年来说，七十万是一个很惊人的概念。
而这些天陶府与赵府之间的谣言不断，众人也知道陶敏哲所拿出的七十万两都是亲生母亲韩氏的嫁妆。
其他公侯，富户也都捐了，从五十万到五万不等。
掌管这件事的宗人府认认真真地写了名单，公告天下。
陶敏哲甚至还接到了皇帝的赏赐，不过是一青釉刻海水鸭纹瓶，两串楠木珠子，两柄折扇，并两端凤尾罗，不算特别贵重，难得的是这份体面。
初锦更加确信自家哥哥在皇帝那里上了号。
她歪着小脑袋思索，看皇帝的意思，似乎对陶敏哲的印象不错，他是怎么看上二哥的呢？
那两端凤尾罗本身就是上贡之物，民间根本买不到的东西，陶敏哲便拿出一端来送给容氏，任她分配，剩余的一匹则送于初锦，让她闲了裁衣裳穿。
初锦见赐下来的两端布匹都是桃红浅绿两种颜色，明显不适合陶敏哲穿戴，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并盘算在该怎样裁衣裳。
陶敏哲也送了初锦一串楠木珠子。
对于初锦执意要只报他一个人的名字上去，陶敏哲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抢了属于妹妹的东西。
初锦却耐心地劝解她，她得了一个虚名，皇帝却什么也赏不了她，能够抬高面子的亲事也早就定了下来，而陶敏哲前途未定，又即将出仕，倒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谋取利益的最大化。
他们兄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陶敏哲好了，初锦就好，相反，陶敏哲不好了，那初锦也就不好。
所以，这种事情没有什么课争辩的。
唯一让初锦感到惊讶的是，容氏竟然会只将陶敏哲一个人的名字给报了上去。
她原本以为她会加上陶保赫或者是整个陶府的名字呢。
毕竟，她添了十万两在里面。
与陶敏哲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后者沉默了下，才轻声：“老祖宗是个运筹帷幄的人，高瞻远瞩！”
换句话说，她只做对自己，对陶府有利的事。
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也看清了，平白无故地将陶保赫这个名字加上去，很可能会得到相反的结果！
初锦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她对容氏的感觉很复杂，现在看来陶敏哲也是如此。
来向荣阁的人也多了起来，但初锦一直很忙，不是忙着酿制葡萄酒就是抽空拈针线。
她的嫁衣是周嬷嬷带着习夏几个剪裁好，最后再让初锦缝制绣花就好，能省下好大力气。
至于荷包，帕子，红褥子什么的都让针线房的人做。
先前初锦院里已经做了两百多个荷包了，已然不少了。
向荣阁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客人上门了也没有人顾得上招呼，只得干坐了一会儿就讪讪地走了。
陶晴锦倒是自从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初锦当然知道原因。
虽然那次没有明说，但是明眼一看就知道二房夫妇在任上亏空这件事撒了谎，目的就是为了韩氏的压箱银子。
现在，钱没得到，却惹来一身骚，成为整个陶府的笑柄。
陶保赫平日的趾高气扬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微微的憔悴与郁愤，还有不由自主地避开人群。
李氏也只托病不出，将家事暂且交给三夫人季氏与四夫人郑氏掌管。
当然了，这绝对不是李氏主动叫出来的，而是容氏的命令。
忙完了借军饷这一大事，容氏便腾出手来处理内部的事情。
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二房夫妻叫到自己那里，狠狠教训了一顿，便命令李氏将管家权暂时交出来，自己闭门养病。
这也相当于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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