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妍锦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可不是最可人疼吗，自古到今，我还就没见过谁看见银子就不疼的！”
陶保臣就不是很自在，呵斥道：“长辈在这儿，小辈插什么话！”
陶保臣在兄弟中排行第三，通常大事上都有容氏与大哥，二哥商量，他为人也很摘得请，因此是不怎么说话的，但现在他竟然直接开口训斥了二房的侄女，可见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季氏就继续笑眯眯地对初锦与陶敏哲说道：“老祖宗一早就把我们都叫来，也不知是干什么，不过，敏哲，小五啊，你们两个放心，咱们都是实诚人，一心为你们好的，绝不会做那下井落石的事。”
这是在表态了，是说他们不会把那另外五十万两银子的事说出去吗？但他们要的好处必定不少。
初锦暗暗冷笑一声，面上不动神色个，陶敏哲更加沉稳，兄妹两个朝在座的长辈都行了礼，问了好。
容氏就亲热地朝两人招手：“你们两个许久没来陪我老婆子吃饭了，也不讲那虚礼，来，都上炕上坐！”
容氏的饭，安排在炕桌上。
炕桌很多，围着坐七八个人不成问题。
但是现在，除了几个孙女孙子，就只有容氏一个成人在，她身边的两个位置也是空着。
他们不急着谈事，初锦与陶敏哲就更不急了。
两人微笑着上了炕，初锦的态度更是亲密，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便笑道：“祖母最疼我了，这桌上有一大半都是我和二哥爱吃的！”
容氏的眼睛中就溢出满意的笑容来，乐呵呵地说道：“喜欢吃就多吃点！”
说着，她便拿起筷子亲自给初锦夹了一小块脆鸭皮，又给陶敏哲夹了一块玉豆腐：“小五你多吃，敏哲也多吃点，你读书辛苦了，瞧着这脸都瘦了！”
初锦在旁边就笑道：“二哥那是长高了，几天不见，那个子就偷偷窜起来了！”
容氏就上下打量了陶敏哲一眼，对于这个嫡长孙，她还是很关心的：“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身子可不能亏着了，敏哲啊，你现在身边做饭的是谁？”
陶敏哲是住在金老那里的，因为有束脩，吃住都在金府外院。
金老是全京都都赫赫有名的先生，曾经贵为帝师，后来便荣养了，是金老自己闲不住，又没有儿子，瞧着哪个年轻后生有些才气的便收在名下，也算是聊解膝下荒凉之意。
他对学生的要求很高，不光是四书五经要读得好，字得好，其他的，譬如是琴棋画等也必须要有精通的，这就限制了他的学生大多都是出自公侯官宦之家，平民百姓的极少。
也因此，虽然金府专门在外院开辟出一处院落让学生住，但真正住在那里的也就无处可去的陶敏哲，与一平民百姓的少年。
容氏这样问陶敏哲，是担心他在金府那里被照顾得不好了。
后者便沉稳地说道：“祖母，先生派有专人在我们住的院落里做饭，与咱家吃得差不多！”
一直未吭声的陶保赫就点头，抚着胡须；“金老做事面面俱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敏哲在金府，咱们放心！”
可不是放心吗，要不然陶敏哲也不会在金府一住就是两年。
这除了重大节日，清明节，中秋节与春节，其他时候都不回来。
陶府的人也从不去叫。
但当真这样说出来的时候，可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容氏淡淡看了一眼眯着眼睛很是满意的二儿子，就又笑着拍着陶敏哲的手：“敏哲啊，你今年十七岁，身上也有秀才的名头，再有两年就能及冠了，总住在先生府上也不是个事，我虽老了，但也清楚你们年轻人的心思，那是也想出去闯荡闯荡的，你瞧瞧咱们府上的敏修，敏礼也都巴不得能去外面呢！本来呢，祖母是想等你生辰那日再把这礼物拿出来的，但今个儿祖母高兴，就提前说了吧，你过了十七岁的坎儿，也能支撑门户了，祖母就从私房里拿出一座铺面，一座两进的宅子送给你，就当是生辰礼物，怎么样？”
她没等陶敏哲的回答，就环顾四周，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冷厉：“我的东西，我自己就能做主，何况生辰礼物不比其他，你们都有异议吗？”
二房，三房都打着别的主意，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容氏的台，忙忙摇头：“这是老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我这做叔叔的自己不能看顾着点罢了，又岂会阻拦老夫人疼爱孙子！”
四房在陶府一向是透明人，虽说吃穿用度不缺，但在容氏这里，是绝对说不上话的，因而也一言不发。
只有大房，余氏与陶保同都不在，陶敏修与陶敏礼却在，前者还好，低着头当透明人，后者却没那么好的涵养了，立即瞪大眼睛看向容氏：“老祖宗，您不能偏心太过了，孙子生辰您就只送了一方砚台与一貂毛坎儿，这到了二哥这里，就又是宅子铺子的送，老祖宗，这一碗水得端平啊！”
容氏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陶嘉锦就悄瞪了陶敏礼一眼，笑眯眯地接口说道：“祖母，三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做孙子孙女的，自然都渴望老祖宗的疼爱，二哥也真是好福气，小小一个生辰，就能得到这老些礼物，孙女看着也甚是羡慕！五姐姐，您说是不是？您年前生日，可也没这么好的待遇呢！”
说着，就把火烧到了初锦身上。
初锦生辰，容氏也不过是赏了一套首饰并下雪天穿的鼠毛皮儿，府里的几个孙子孙女都相差无几。
而陶敏哲这里，就着实相差太多了，也不怪其他人心里不舒服。
初锦看了容氏一眼，就笑着睨了陶嘉锦一眼：“瞧六妹妹说的话，咱们做孙女的怎么能和孙子比呢，男儿们都是要撑立门户的，不管是靠恩荫，还是走仕途，自然都不会像咱们一样困在后院，所以祖母给的首饰衣裳就是最恰当的，我也喜欢得紧呢，相反，给了我铺子宅子，我倒是两头摸黑，不知该怎么办了呢，知道呢，说是老祖宗疼爱孙女，不知道呢，还当咱们陶府姑娘是怎样轻狂呢！再说了，祖母给二哥这铺子宅子也有一个缘故，二哥到底有功名在身，不久就又要下场了，祖母这样也是一层鼓励的意思在内，等二哥当真考中了举人，也就真正能撑立门户了，能成人了，这宅子铺子，依我说，就送得很恰当！”
她不去看陶嘉锦被噎住的神情，扭头看向容氏：“只是孙女儿还有一句话要说，祖母，送铺子倒是为了锻炼二哥的人情经济，但这宅子也太贵重了，让外人看着也不像，不如您就暂时收着，等二哥真正及冠了再说！”
什么及冠，什么撑立门户，什么鼓励都是假的，这是容氏为了那五万两银子的一种施恩。
先是送初锦两套贵重头面首饰，接着，便又当面送陶敏哲宅子……
容氏的手段，层出不穷啊！
陶敏哲也马上接话道：“是啊，祖母，铺面倒还没什么，就当是让孙子锻炼了，但是这宅子，孙子不能要！”
他与初锦的语气都很坚决。
陶敏礼心里又不舒服了，一边暗骂两人是傻蛋，送上门的好处只知道往外面推，一边却又嬉皮笑脸地说道：“二哥，别介啊，你这么大方，不如把宅子再转送给兄弟，岂不是更好！还能落一个友爱兄弟的名声！”
一屋子的人顿时侧目。
初锦也很想扶额叹息，大房明明不是太穷啊，余氏一出手就能拿出四五千两银子给他们兄妹嫁娶用，手中留的应该会更多，怎么，这正经嫡出的大少爷，却比市井出身的小门小户还要见钱眼开，甚至连面子里子都不顾了！
陶敏君眨巴下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就开口对容氏道：“祖母，等我生辰了，不管祖母送我什么礼物我都高兴！”
小孙子奶声奶气的回答，让容氏的脸色好看了些，也不搭理陶敏礼的胡言乱语，只笑着道：“敏君是个好孩子！”
陶敏君一张肉呼呼的包子脸就裂开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容氏就看向陶敏哲：“敏哲，这是祖母的一点心意，你常年在外，着实受苦了，家里也没帮到你什么，你身边的人，还是万福百喜两个，但是再瞧瞧敏礼几个，哪个不是丫鬟婆子一大堆，出门有长随小厮跟随，小五不说，祖母也没意识到，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马虎了，金府再好，哪会有自家自在，但是金府与咱们陶府距离也远，来回跑还会耽误你的学业，倒不如就直接在金府附近寻摸一体面的宅子，置办上两房下人，不管你晚上何时回去，都能吃上一口热饭，被子茶水什么都布置得妥妥当当的！小五也能跟着你少操点心是不是？”
容氏简直可以说是苦口婆心的劝了。
初锦暗暗撇撇嘴，三四年过去了，容氏难道才注意到陶敏哲的不公平待遇。
她看了眼陶敏哲，后者沉吟着慢慢说道：“祖母，我即日就要下场，不能分心，就算是有了宅子也不能就这么从先生那里搬出来，不如就等我乡试回来，现在，这宅子还是祖母先收着，先生入宫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赞同的！”
事关考试，容氏顿了顿，便不好再强求下去。
她之所以非要再送一座宅子，除了上面几点理由之外，就是那铺子是当初初锦受委屈后变相要去的补偿，不算是她诚心诚意给的，她送了初锦头面首饰，自然也想着要送陶敏哲更贵重的东西，也好让接下来的事情更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但，不管是陶敏哲，还是初锦，都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那就等你回来了再说吧！”容氏道。
李氏就笑道：“老祖宗快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容氏便又举起筷子，自己也夹了一块玉豆腐吃。
陶敏修的妻子朱氏与大丫鬟芍药两人在容氏身后伺候着，为她布菜。
朱氏甚至还主动给初锦夹了两次菜，很有眼色。
但事实上，以前的朱氏对她淡淡的，一向都是面子情。
初锦心里就有数了，甜甜笑着写过朱氏，就又低头扒饭吃。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连府中一向明哲保身，韬光养晦的大爷夫妇也出来蹦跶了……
接下来谁也没出幺蛾子，都安安静静地吃饭。
只有陶嘉锦恨恨瞪了陶敏礼一眼，后者也满脸不忿，只不过在前者的暗示下，只得将满脸的愤怒收了起来。
初锦与陶敏哲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个半饱，因此也只是夹几筷子，喝了一小碗的鱼汤，就罢了手。
容氏心情不算好，也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其他人见容氏不迟了，自然也忙忙停了手，等待着接下来的正事。
李氏站起身指挥着下人将席面撤下，又让朱氏下去吃饭，让丫鬟打了水来洗手漱口，搬来一溜的太师椅在炕下放了，众人这才正儿八经地坐在那里说正事。
容氏沉吟了下，就慢慢将她与陶敏哲商量好的结果说了出来：“……小五嫁妆多，就拿出五万两，大房这头就算了，三房，四房各拿五万两出来！剩余的，都让二房去凑！”
众人都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时都呆住了。
尤其是二房夫妇，一脸的呆滞像。
然后，季氏就抢先说道：“老祖宗，这不能吧，不管二房任上还却缺多少，咱们可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前年家里为了二叔那亏空就填补了多少进去，怎么现在又要十几万两！”
四房郑氏也是一脸的震惊：“……老祖宗，别说五万两，就是一万两我们也拿不出来啊……”
陶保治一直没出去做官，吃喝都在公中，也没自己的产业，怎么也没有五万家财。
容氏的脸色就不大好。
陶保治忙训斥了郑氏一声：“老夫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快闭嘴！”
郑氏委屈地一双眼睛瞬间就通红了。
陶保赫眯了眯眼睛，看了眼端坐在容氏身边的初锦与陶敏哲，兄妹两个年纪都轻，也没长辈支持，但两个人坐在那里，沉稳凝重，颇有一种大家之风。
他心里就冷哼一声，面上却犹疑地说道：“老夫人，五万两虽说不多，三房倒还罢了，但四房是不是……困难点……”
他只想从陶初锦手中挤出点银子，并不愿意真的惹怒全府的人呢，殊不知他刚那句话就已经把人给惹了。
陶保臣立马就站起来，直视着他：“二哥，什么叫做三房还罢了，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多，那多少是个多，咱们府的爵位是你的，那些庄子铺面的出息也都是你的，二哥自然就大手大脚，不把这五万两看在眼里，但是在我们三房，把我们几个连带着孩子都卖了，那也凑不齐！”
他和唯唯诺诺的老四不同，在外当过知府，掌管一府城，见过世面，又是容氏的小儿子，手中有银钱，并不怎么靠二房吃饭，因此说话也是掷地有声，当面不给陶保赫留脸面。
后者的脸色就涨得通红，瞪大眼睛看向他：“老三，我是你二哥，你是怎么说话的！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季氏就也站起来，与丈夫一起同仇敌忾：“得了吧，二叔，你与二嫂那花花肠子谁不知道，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任上亏空呢，就开口要一二十万两银子，出去问问，这京城哪一家也没有这么办事的，年前咱府就为了你几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现在又来这一回！敢情你这不是去做官挣俸禄的，净是拿钱往外扔呢！”
的确，上次就算是有李氏殷勤与余家帮忙，陶府也拿了二三十万两补了亏空。
现在，又来亏空这一招……
容氏没有多想，季氏却早就料定是假的了。
一开始，她不吭声，是因为二房明显着是向初锦陶敏哲要银子，不碍着她什么，但现在这笔巨款竟然要落在自家头上。
她当然不会保持沉默，便把话说了出来。
李氏心里有鬼，眉头紧皱着，不满地看向三房夫妇：“三弟，三弟妹，嘴长在各人身上，可不是让乱说话的。我家老爷出去做官，也是为了咱们一大家子着想，什么扔银子挣俸禄的，做什么官，做到几品，那都是皇恩浩荡，看圣上恩典，怎么到了你们嘴里，我家老爷这官竟然是来的不明不白！”
季氏就冷哼道：“可不是不明不白吗，前次在任上贪了几十万，这说出去就吓死个人，好容易捡条命回来，却仍上蹿下跳着去做官，把亲侄女推进火坑，推一次还不够，还硬生生逼死了一个……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我们府还不知道会怎样……”
“住口！”季氏越说越不像，容氏从炕上直起身，中气十足地厉声骂道：“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我就说了一句，你们就有半箩筐的话等在这里，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因为着急愤怒，她的唇色颤抖，眉宇间隐隐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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