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初锦恍然,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只淡淡笑道:“听说昨个儿你们当着我的丫头的面在骂我?”
两个婆子便是一惊,那赵婆子已然哭丧着脸,连连喊冤:“姑娘,老奴是猪油蒙了心,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能够体恤老奴家有老小,饶过老奴这次吧!”
她见初锦刚才问她们家里的情况,况又一向温和有礼的,便忙忙扮可怜相,希望能够逃过这一劫。
这个人倒是个机灵的。
初锦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王婆子。
后者脸色灰败,抬头看了初锦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初锦就冷哼一声:“我既是叫你们来,自然是将头尾都弄清楚了,你们也不必再隐瞒了,我只问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们传播谣言的?这般诋毁我的名声目的是什么?”
自两人进来,初锦就一直是淡淡笑着,突然变得疾言厉色起来,底下的两个婆子身子抖了一下,低低垂着头,迟疑了好半晌,还是赵婆子知道事到如今,只有她赶忙将事情全盘托出,说不定还有个活路,否则不定是自己,就是一家老小也要被自己连累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便忙开口:“姑娘,是六姑娘……六姑娘对于姑娘得到的这门好姻缘十分不忿,便叫上老奴……许了家里二十两银子,便打发老奴来了姑娘的院子……老奴也没干别的,姑娘是个善心宽厚的品性儿,老奴就随口说了一嘴子……不管怎样,都是奴婢的错,求姑娘惩罚奴婢,不要牵连到家人身上……”
王婆子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却遭到周嬷嬷冷冷一瞥,她便又忙低下头了。
初锦只淡淡看着赵婆子:“你那二十两银子都干什么去了?”
赵婆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大头都给小儿子买药用尽了,小头的给家里几个孙子扯了布头做了衣裳……”
“你呢?”初锦又对王婆子说道。
后者心里发紧,却也知道无奈何了,慢慢说道:“老奴也是二十两银子,用了十两给老头子看病,其余的十两还在家里存着,姑娘……老奴回去立马凑够二十两银子给姑娘……”
初锦的眼神冷了下来,自嘲一笑:“我要你区区二十两银子干什么!”
周嬷嬷也啐了一声:“真真是老糊涂的东西,说这话也不怕烂了舌头,姑娘是何等尊贵的人,用得着你拿害她的银钱来做人情!”
她说得很不客气,王婆子的脸便陡然羞红起来。
“是,是老奴说错话了……”她羞惭地说道。
初锦就冷声道:“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太忙,我原要一五一十回禀了祖母撵了你们,但又不忍心让她老人家再为我操劳,这件事就暂且先搁着,你们仍在我院中做事,好不好就看你们日后的表现了,懂了吗?”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的,清冷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威严。
赵王婆子便明白了,这是五姑娘要她们表忠心了。
能不被撵出府去,仍安安稳稳地待在向荣阁中,可算是意想不到的大好事了。
两人互望一眼,不敢迟疑,忙忙就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姑娘放心,老奴日后一定奉姑娘为主,再不做这下三滥的事情了!”
赵婆子还觑了一下初锦的神色,试探性地说道:“如果姑娘不放心,老奴明日就凑够二十两银子送还六姑娘……”
王婆子也急急道:“老奴也是……”
初锦就微微一笑:“不忙!如今的事情都暂且记着,且等以后理论。至于六妹妹那里,二位妈妈只管应承着,不管她交代你们什么,我都要知道!若是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也要知道!听明白了吗?”
两人便知这是要她们做双面碟的意思了,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不应,磕了头恭敬地答应了,又发了誓。
初锦见她们脸上都是疲惫之色,料想是昨晚没睡好,便勾勾唇角:“好了,都出去吧!”
两人便谢了恩,蹒跚着退了出去。
周嬷嬷上前来,略微有些迟疑地问道:“姑娘这是要拉拢对方?”
初锦就解释道:“嬷嬷,您也看到了,我在这府中能用的人着实太少,以至于事事不顺利,而这两个人虽说是六妹妹那里送过来的,又存了别样的心思,我们何不利用彼之矛攻彼之盾,有这两个人在,也暂时不用担心大房那边会再送进什么人来!”
周嬷嬷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两个可是背主的奴才,姑娘一定不要大意,免得吃了大亏,后悔都没处哭去!”
“所以这几日,还得劳烦嬷嬷帮我多留心一些,注意一下她们的动静,只是我刚忘了问您,这两个人与大房那边是什么关系?算得上是心腹吗?”
“当然不是。”周嬷嬷松开了眉头:“如果她们与夫人老爷那边联系紧密,老奴当初怎么也会察觉到,哪里会容她们进院子!只不过是受了一些六姑娘的小恩惠罢了,未必愿意为对方死心塌地!”
初锦就点头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那就更妥当了,这两个人咱们暂且先用着,王婆子您别看面上张皇失措,只跟着赵婆子行事,但单从她一大家子都在府里做事,就可见她的能耐!你赵婆子虽说是孤身一人在府里,但也是我们的家生子,小儿子在外面干苦力,她自己也心性敏捷,脑子转得快,倒是个好人才,除却那些小心思外,倒也是一个好人手!”
周嬷嬷刚刚松开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姑娘,您该不会是起了真心重用她们的念头吧?这样背主的奴才,就算是表面上装的太再好,终究有前科,姑娘万不可大意!”
“我知道。”初锦点头:“只不过我在家的这段时间,白白用用她们罢了!日常我身边去外打听消息的就只有嬷嬷你,习夏和墨菊三个,到底来源有限,倒不如正好用用她们在府中的人脉,还能提防着大房那边生事!”
周嬷嬷听如此说,便不再劝,只想着自己私下里留意罢了。
初锦又道:“嬷嬷待会儿出去,当众宣布革了她们两个月的月钱,并各打五板子,也算了事了!”
周嬷嬷便点点头,道:“这些我自会料理,姑娘,忙了这半天,也该吃早饭了!”
如今余氏去祈福,大老爷陶保同又要静养,初锦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自然轻松了不少。
事实上,自从她从佛光寺回来,因为接连说亲,容氏便让她安心在院子里待着做真心,平日里不用出来,她去漓水园的次数也着实有限。
现在又有了光明正大理由,初锦巴不得一声呢。
她脾胃还虚弱着,石榴便准备了一小碗粳米粥,加了红枣与参片,另一碟子鸽子蛋,一碟子干煸豆角,一碟子周嬷嬷腌制的酸辣白菜,并一碗火腿鲜笋汤,与一小笼子的豆腐皮包子。
算是很丰盛的了。
因为知道初锦饭量小,石榴做的时候都是特意用那一套官窑白瓷荷花底纹的碗具,少而精,足够初锦一个人吃用了。
看到美食,人的心情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那一碗火腿鲜笋汤,着实鲜香,初锦昨日基本上都是净饿的,这会子胃口大开,不大一会儿,一小碗就被她全喝光了。
周嬷嬷在边上爱怜地看着。
她这里刚吃完,撵了两个丫头去吃饭,那边陶敏君就突然闯了进来。
他先是直直打量了初锦一眼,才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初锦对上他关切的神情,心里倒是有些感动,只笑道:“听说昨日你来看我了?偏生我睡了!”
昨日进门来看她的都是容氏,大夫人之类的长辈,至于府中的姑娘,爷们都被打发走了。
陶敏君就嘟哝了一下嘴,似是说了句:“没什么!”
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问道:“你身子可大好了?听说老祖宗和你那个夫婿都给你送来了百年人参,你得好好吃着,不要耽搁了病情……”
这样一个小孩子,说着老成的话,到时让初锦有些想笑。
她指指一边的座位:“快坐吧,劳烦你关心,我早就大好了,只是不耐烦应酬人,对外只推我还病着!”
陶敏君掘掘唇,就着座位坐下,伸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便嘀咕道:“原来你已经吃过了啊……”
他白生生的小脸上,似是有些不满。
初锦扬扬眉,敢情这位当真是来讨吃食的啊。
她对石榴招手道:“六爷来了,你去把他的饭食端上来!”
陶敏君黑漆漆的双目中顿时闪过一抹喜意。
初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男孩脸上一红,迟疑了下,才吭吭哧哧地垂下头,恭敬地说道:“多谢谢五姐姐赐饭!”
“乖!”初锦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不可贪吃之类嘱咐的话,做足了姐姐的款,才起身,施施然朝东次间去了。
陶敏君摸着后脑勺,悄悄朝初锦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陶敏君吃完饭,也很自觉,对初锦行了礼,又瞅着她端坐在炕上做针线,脸色虽说还是有些苍白,气色却很好,可见先前那病并不严重,他便放下心来,摸摸小肚皮,厚着脸皮要了两块石榴刚刚做出来的水晶莲子,一溜烟跑了。
气得石榴只在后面骂他是个小吃货。
这两日府里兵荒马乱的,石榴哪里顾得上去研究吃食,还是今早有空,才终于将初锦说的水晶链子给做出来了,第一次做的报废了,倒是第二次无乱是色泽形状还是味道上,都与初锦前世吃的差不离,酥软克扣,十分香甜。
她捻起一起尝了尝后,便毫不吝啬对石榴的赞美。
因着先前陶敏君想吃铁板豆腐,石榴便也做了一些,与水晶链子一起放在初锦的小炕桌上,并一杯枸杞红枣参片茶,以防初锦饿了吃。
石榴则跟着习夏端着新出炉的点心去孝敬老祖宗,大老爷与二夫人了。
周嬷嬷自去打探赵王婆子的事情。
墨菊出了府打探陶敏哲小考的事情了。
屋里只剩下初锦一个,四周都静悄悄的。
她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异样,猛一抬头,果然,正靠西的窗口外面,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直直望着初锦。
也不知怎的,初锦的脸便微微一红。
她没有了最开始的吃惊,只掘唇将针线放在了一边的屉子中。
宣季笙手一搭窗台,便轻巧地翻进来,来到初锦面前。
后者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是翻墙翻惯了,瞧对方那一脸泰然自若的神色。
她站起身,给对方施了一礼:“宣将军!”
宣季笙皱了下眉,淡淡点头,漆黑的双目盯了她一眼,便去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道:“坐吧!”
那自然而然的吩咐语气让初锦很想翻白眼,这里明明是她的闺房好不好,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
不过,她还是很温顺地坐下,双手抓着帕子,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前,看对方来找她是想要干什么。
宣季笙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问道:“你身子可大好了?”
初锦眨巴眨巴下眼睛,低低“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轻声道:“多谢将军送来的人参!”
他大张旗鼓地送过来,自然是想给她增加脸面的。
宣季笙便点头,脸上的冷意似是有缓和的迹象:“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且吃着,日后吃完了可打发人去我那里取!缺什么也尽可去我那里取!”
他对上初锦有些吃惊的,却愈发显得惊艳清澈的眸子,也不知怎的,原本很自在的神情,便变得有些尴尬了,耳根微微发红。
他干脆扭了头,将视线移到别处:“东大街柳树巷子口的一间名为‘金裕楼’的金玉坊是我的铺子,那管事姓张,去府上不方便,你可以让你的奶嬷嬷,丫头去找张管事!”
初锦有些发愣。
宣季笙瞥了她一眼,觉得她面容白皙,眉眼精致,那一双眸子漆黑清澈,越发显得单纯天真了。
他紧绷的脸,便放松下来,眉宇间也多了份耐心,温声道:“你放心,既然我求娶了你,就断不会看着你受委屈的道理,我这两日会离京一趟,大概得七八天才能回来,我会派人暗中关照你,你若有要紧事,也尽可以去找张管事!若是有办不了的事,就先拖着,等我回来再说!”
初锦咬着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后者总觉得她比自己小了七八岁,又知道她是正儿八经的公侯之府中的姑娘,平日连门也没有出去过,所以,便自觉就多了几分的耐心与温和。
要知道,他在外面对待别人,那都是冷着一张脸的,说话的语气都是带着命令式的,哪里像现在这样有商有量的。
“怎么?”他将初锦的诧异看到眼里,皱了皱眉。
初锦舔舔发干的唇,还是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执意要娶我?你想必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了,我这样的名声,当真是配不上你!”
宣季笙粗黑的眉毛微拧,想了想,道:“你既然知道外面的传言,便也该知道我的名声,我与你差不了多少!”
他的语气或多或少有些嘲讽的语气。
初锦就掘了下唇,嘟哝一句:“但是,男人和女子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又是立了大功的将军!”她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既然要嫁你,就得把一切都问清楚了,不然我岂不成了糊涂人,我又不是绝色天仙,也没个好父母让人好攀附的,相反还深陷泥潭,可能永世不得翻身,你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利益来拉我上去?请旨,赐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望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对方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苦笑一下,他这样显赫的身份求娶她,她非但不感激罢了,还要歪派一大堆的道理来质问他。
似乎,他当真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一般。
“如果我说的我年纪到了,身边也该有一个管理内宅的主妇,又恰好认识了你,觉得你个方面还勉强能入眼,所以就求了呢?”
宣季笙的声音淡淡的,但仔细听来,却有一种懒洋洋的语气在里面,像是在调侃。
初锦就瞪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脑海中闪过两人几次相见的情形,貌似,她没表现出来太出格的地方吧?
唯一出格的就是在深更半夜救了他一命。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狐疑:“你就不怕我克了你?”
宣季笙冷笑一声:“咱们两个都是不祥之人,但谁的命比谁的要硬,还说不准呢!说不定是我克了你呢!”
他似乎有故意恐吓初锦的意思在。
后者却撇撇嘴,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换了个话题:“你当初干嘛骗我说姓樊,男子汉大丈夫,藏头露尾的,可见没安什么好心!”
宣季笙眼睛中闪过一片异色,却是无奈地笑笑:“我亲生母亲姓樊,我在南边行走多年,都是用的母姓,宣姓是报奏朝廷时才改过来的!”
初锦这才恍然,想起刚自己的质问,顿时有些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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