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两句,便又上赶着劝和。
初锦心底越发凉了,面上只是温婉地笑:“祖母这话就过了,小五自幼也是读着《女则》《女诫》长大的,难道还不知这个理儿!”
周嬷嬷见状就抹着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顾身前有人,就直接哭道:“老祖宗,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您好歹抚养姑娘一场,还请多体恤体恤吧!”
她便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习夏与墨菊也都跪在地上,低低饮泣着。
芍药与牡丹两个伺候在跟前,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才好。
容氏的脸微微阴沉,看了眼初锦,后者也正拿着帕子拭泪,低低道:“嬷嬷何必如此,总不过熬上几个月罢了,快不要为难祖母了……”
容氏心下了然,这是陶初锦合着要她给个说法了,虽然面上说着不在意,但周嬷嬷与她是个肠子出气,这会儿磕头下跪,自然也是她的心思。
她便沉吟不语,脸上面无表情。
芍药,牡丹两个更是不敢吭声。
半晌,容氏才轻叹道:“小五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得骠骑将军垂怜,赐婚给国公府,但咱们做女人的,不管命好不好,嫁的人家高贵低贱,这背后都要有个可靠的娘家才是正理,你现在为着出一口气,将你父亲更惹恼了,日后你有什么难处,岂不是没人帮衬?就算是我护着你,我这老婆子还能活几年……”
她拍着初锦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初锦却只一味地畏畏缩缩,轻声:“我只希望我能多活两日罢了,其他的万万不敢想!”
这就是不满意她说的话了。
容氏眉头皱了皱,语气略微加重一些:“你这孩子怎么是这样一个倔脾气,你父亲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吗,孤拐性子一个,怪得很,一钻入了牛角尖,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现下满心眼里都心疼着你母亲,又是那样病弱的身子,老祖宗就算是想要重罚,也得顾忌着他的身子啊……”
初锦不等她说完,就急得猛咳嗽一阵,倒是不小心呛着了喉管,越发咳得厉害了,脸颊绯红:“祖母,小五对父母都是一片孝顺尊重之心,可万万没有大逆不道的心思,祖母若再说这话,小五可就活不成了……”
她从床上滚下来,就要往一边的柱子上扑去,亏得周嬷嬷与芍药两个死命抓住了。
初锦已然后猛一阵咳嗽。
周嬷嬷哭得更厉害了,紧紧抱着初锦不撒手,声音也沙哑了:“老祖宗啊,给我家姑娘一条活命吧,这好容易长大现在,日后还不知怎样呢……好姑娘,你要寻死也该把老奴拉上,你若没了,老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因着知道兹事体大,他们的声音都很小,外间又有专人把守着,倒不怕这一番争执传了出去。
而容氏眼见着初锦与其奶娘竟然以自杀来逼迫自己,顿时又惊又怒,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跪坐在地上哭成一团的主仆。
她似是才认识了初锦一般。
以往,对方在她面前异常识大体,聪慧,敏捷,善于隐忍……
但是,现在……
容氏握了握拳,吐出一口浊气,才慢慢笑了,声音慈爱:“好好的这是怎么说,小五你也太心细了些,祖母只是让你好好保养,免得日后落下什么病根,怎么性子这样激烈!”
她看了一眼芍药,喝道:“不知道地上凉,还不快把姑娘扶上床去!”
芍药便忙与周嬷嬷一道,扶着初锦上了床,后者坐在那里,轻轻拭着泪:“祖母,小五只是心伤,觉得这日子没了盼头……小五看到六妹妹与父亲母亲相处的情景,羡慕得半死……说起来,还是我命苦,惹不来父母喜爱,怨不得旁人……”
周嬷嬷就马上道:“好姑娘,千万别这样说,您还有老祖宗疼着呢,还有二爷,将来还有将军疼着,姑娘的好日子都在前头呢!”
初锦就捂着眼睛,呜咽着:“总算有个祖母疼我几分……就这也遭了多少嫉恨……”
墨菊就咬着牙,眼圈儿红红的:“老太太,我家姑娘如今是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这场亲事不知道惹来多少糟心事……奴婢还听说有人说我家姑娘生来就是不祥之人,先是克死了先夫人,又克死了两个未婚夫婿,现下虽然看着是大好前程,但那嫖妓将军也是个克妻的命,不定哪天,姑娘与将军两个就都一命呜呼了,到时他们才拍手称快呢……”墨菊强压抑着哭泣的声音:“奴婢听了,恨不得撕烂那起子人的嘴……”
习夏也拭着泪:“如今大老爷正好身子不好,大夫人找人算命,可不是是属羊的人克的,我家姑娘连屋子也进不去,就在风口里等了一夜……就这样,他们还说姑娘的霉运落在了漓水园里,要不然大夫人好好的,如何会被罚,那许嬷嬷如何会突然得病不起……老祖宗,我家姑娘也是真心孝顺,哪怕是为了这些口舌是非,姑娘也是头一个希望这件事能够平平安安渡过的……”
初锦就忙叫了一声:“快别说了……”她不安地看了容氏一眼,目光中含着委屈悲切,还有几分的担忧。
这些话,容氏确实不曾听说。
从圣旨下来到如今,不够才四天时间,她又接了两天的客,初锦这里又忙乱了一日,哪里顾不得别的,因此墨菊与习夏说的她竟然还是头次听说,瞬间便变了脸色,冷声问道:“这真是府里流传的?还是外边说的?”
她严厉地看向两人。
习夏低声:“不仅府外有,府内也有……老祖宗随意问问就是了……”
容氏就扭头看向芍药与牡丹:“果真如此?”
牡丹垂头不吭,芍药便出来,恭敬地说道:“是有这个言论,只是奴婢担忧老太太身体,正思量着该怎样回呢……”
容氏便拍了下身边的漆几,厉声骂道:“你当我是个死人,这等重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说,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她疾言厉色,异于平常,当即芍药与牡丹就忙吓得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吭声。
初锦倒是轻声劝道:“老祖宗,芍药姐姐伺候老祖宗多年了,又是个实心的,一心为老祖宗着想,害怕老祖宗不自在才会迟疑,这原是一份忠心的心思……”
她能在关键时刻,为芍药说上两句好话,后者听了,心里很是感激。
容氏就冷冷一笑:“她倒是个好心的,却有那存着坏心的,是故意憋着气儿等着看热闹的!”
她说得这个人自然就是管家的李氏了。
府里出了这样的传闻,别人不知,她一个当家太太却是异常清楚的!
但是,她却不闻不问,只静待事情的发展……
容氏的脸色越发凌厉起来。
如果说先前被初锦一激,她有三分的无奈必须为对方出气,那么现在,她就又添了五分的恼怒。
初锦这门亲事正是改善陶府现在地位的关键,她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它的!
那些人传出这些传言,不就是为了恶心这门亲事,让国公府那边厌恶克妻的陶初锦嘛!
这样的心思,这样自私的做法,真真让人心寒!
容氏到底经历了不少风浪,心底一阵滔天骇浪,面上却不漏丝毫,只拍着初锦的手,郑重地说道:“小五,你好好养病,这件事,祖母一定给你个公道!”
末了,她才轻声:“也让他们看看,你有祖母护着,任谁也不能轻易欺辱了去!”
包括她名正言顺的父母。
初锦的热泪便滚落而出,低低的叫了一声:“祖母……这都是我的命,我早就认了……”
“什么命不命的,你的命金贵着呢,我倒是要看看还有哪个敢背后里嚼舌头!”
她起身,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冷声:“周嬷嬷,你好生伺候着你家姑娘,切不可怠慢,姑娘不管想要什么,吃什么,都到我那里去取!受了什么委屈,也细细地告诉我,不要做闷嘴的葫芦,还有习夏,墨菊两个也是,也莫要拿外头的腌臜话来污了你家姑娘的耳朵,都细心伺候着!姑娘若是有个不是,我只找你们说话!”
容氏发威,那可是非同小可。
周嬷嬷几个便忙磕头应下。
容氏这才转身带着芍药牡丹出去,外面的走廊下站了一群的丫鬟婆子,围上来簇拥着容氏去了。
屋里的初锦这才从床头匣子中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细细拭了泪,对周嬷嬷几个道:“嬷嬷都快起来吧,跪了好半晌了!”
周嬷嬷带着习夏,墨菊站起来,个个虽说眼睛红肿,面容憔悴,但那眉宇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墨菊更是藏不住话,来到初锦身边,握着她的手:“好姑娘,筹划这一日,总算有个好结果!”
周嬷嬷便点了下她的脑袋,责怪道:“越发大胆了,什么话也敢说!”
她感慨着望着初锦:“姑娘这之后,要清净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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