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做事一向周全,是不肯给人落下这样的话柄的。
周嬷嬷就对着习夏嘱咐了两声,大概就是护着姑娘点,热水热茶准备着,别苛待了姑娘,其实也是说给许嬷嬷听的意思。
后者知道对方这是在敲打她,脸色不大好看,亏得她能忍耐住,嘴角一直带笑。
等周嬷嬷走后,许嬷嬷就陪着笑脸道:“五姑娘,大老爷半夜醒来也要喝药的,老奴还得去看着点才放心……”她指指一旁的小厨房。
初锦温婉地笑着:“哪能因为我误了父亲的药,嬷嬷你快去吧!”
许嬷嬷就又笑着赞了初锦两声知书达理,抬脚去了那边的小厨房。
习夏就扫了一圈站了一院子的下人,弯腰在初锦耳边说道:“姑娘,那小厨房里说不定还有什么猫腻呢,许嬷嬷年纪那么大了,哪里能久待……”
她一向是个软性子,待人宽容知礼,这次竟忍不住在初锦耳边说许嬷嬷的风凉话,看来对大房的做法也很恼怒。
初锦笑笑:“赶明儿你去看,定能发现一道小门!”
许嬷嬷肯定是从那小门处溜了。
她看了一圈守在院中的站了一地的丫鬟婆子,知道这是余氏专门用来看着她的,不管年纪多大,站上大半夜想必都不好受,尤其是快到了熄灯时间。
她也不急,就那样慢悠悠地坐在那里,手里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停了一会儿就对习夏道:“你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歇歇,我这里不用你照管!”
既然打定主意要和大房夫妇在这里耗,她还能坐,底下是软乎乎的锦袱子,习夏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后者却死活都不肯:“那哪能行,姑娘,奴婢不在这看着根本就不放心!”
初锦看了下院内的几个人,大多都是做粗使的,佩玉佩月并不在,这些人她也只是脸熟,没说过几句话,但,明显几人脸上已经带了两分的不耐烦。
她想了想,便点点头,把手中的汤婆子给习夏抱着。
好歹暖和一些,习夏推辞了会儿,见初锦执意要给,就只得接过。
初锦就轻咳一声,对站在那里的应该是屋里伺候的三等丫鬟,名为浣玉的:“有没有热茶,麻烦你去给我倒杯热乎乎的水来!”
浣玉可没有许嬷嬷那样的头脑,也是拼着把事情闹大给初锦没脸的意思,就冷笑一声:“五姑娘,这黑灯瞎火的去哪里给您弄热乎乎的茶去,小厨房那里只除了一个熬药用的小炉子开着火,还要熬药,难道要把老爷的药给挪了专门给您烧热水切?”
她声音又脆又快,猛一听来倒像是有几分墨菊的品格。
初锦不由细细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往常来不出声的人,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
她也不恼,只叹口气,微带着歉意:“是我考虑不粥了!”
顿了顿,她便又道:“实在是渴得急了,这院子既然没有热水,习夏,你去六妹妹的院子给我端点热茶来,虽说去打扰妹妹很不好意思,但好在我听说她那里没到晚上总要泡两三次花瓣澡,羊奶澡,想必这点子热水是有的!”
习夏应了一声,还道:“姑娘放心,如果六姑娘那里没有,奴婢就去七姑娘那里,总能给姑娘弄点热水过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那个叫做浣玉的脸上就不好看起来。
她这样大半夜的去要热水,传出去还不是说在大房这里受了虐待,那大夫人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她忙叫住对方,脸上勉强带了一丝笑意:“习夏姐姐稍慢,五姑娘,虽说几个做妹妹的都是一片恭敬之心,五姑娘这样上门要热水,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到底是去烦扰了人家,六姑娘七姑娘年纪小,嗜睡,说不得现在都睡了呢,您若是真渴得急了,奴婢给您倒杯温茶水怎么样?虽说有点凉,好歹能解解渴!”
陶府的六姑娘陶嘉锦,因着是嫡女,身份贵重,前一段时间初锦就听说余氏从娘家弄来一个半夜洗澡的方子,用什么玫瑰花瓣,丝瓜水,茉莉清露,还有鲜羊奶配成一定的比例,一个晚上泡上两三次,几个月下来,皮肤就会变得又白又嫩!
据说这方子还是从宫中流传出来呢,价值千金。
余氏也没特意瞒着人,所以整个府都知道,但因为余氏特意点名这是价值千金的方子,让别人想要开口要都不好意思。
二房的李氏倒是踌躇了几次,结果在余氏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便有些气恼,决口不提,私下里却又去找宫中太医,香料铺子打听能让女子皮肤变得白嫩的方子,听说也花高价买了一张,现在也是日日让陶晴锦泡澡,不过初锦听墨菊说与陶嘉锦的不同,陶嘉锦的是花瓣之类的,香甜甜的,陶晴锦的却是各种中药材,一股股的中药味。
所以,初锦说大半夜的去找他们院子要水,也不算是不识眼色。
听了浣玉的话,初锦就似笑非笑地应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习夏就又转身回来。
浣玉果真去了正房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来。
习夏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不过没说什么,递给了初锦。
初锦一看,那里面飘着的茶叶都是打了焉儿的,淡淡的黄色,显见是白天的剩茶,也不嫌弃,便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茶味很淡,但又有一股子的淡淡的臭味,明显是有味了。
她就随手放到了一边的栏杆上。
习夏担忧地看着她。
初锦淡淡一笑。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初锦便把整晚茶水都喝光了。
甚至连茶叶都吃了,那种滋味恶心得她都想吐出来。
那边的浣玉没有多想,她正站得不耐烦,哪里还有心管初锦如何,还以为初锦是晚上吃的东西咸了,所以就算是小日子来了,也顾不得,只顾解渴。
半个时辰后,天已然是三更天了,初锦便又腆着脸不好意思地让浣玉给倒茶。
后者很不耐烦,却还是倒了一杯凉茶出来。
初锦又喝光了。
那站在院中的丫鬟实在受不住,而两间主人屋子的灯早就灭了,只剩下上房,眼见得人都睡了,几位小丫头便偷偷溜了,几个狡猾的婆子也都溜去门房那儿喝酒赌博,只有浣玉带着几个人还在苦苦支撑,后来她便干脆带着几个人坐到了台阶上,初锦便看了习夏一眼。
后者也正站得疲惫不堪,忙坐在了一边的栏杆上。
她手中的汤婆子早就冷了。
初锦也不让换,只一遍又一遍地喝着隔夜茶。
习夏就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到得五更天,天微微明的时候,大房漓水园就闹出了大乱子,沸沸腾腾,哭的叫的喊的,将一府的人都闹了起来。
就连老祖宗也被外面的吵闹声给闹醒了,问了一句,才知道缘由。
原来,昨晚大房陶保同叫初锦过去说有急事,谁知道后者去了,陶保同却又睡了,余氏也早早就歇了,初锦害怕有急事便在院子中等着,因着许嬷嬷说大夫人找道婆来看,说属羊的会冲着大老爷,初锦便连屋子也不敢进,只在院中等着,吹了一夜冷风,又喝了几杯凉茶,本身就是小日子的时间,不到天亮就晕倒了。
正好周嬷嬷在家里担忧了一夜,特意带了几个婆子去看,便哭喊出来,又与门房的吵,请了大夫来看。
闹得动静很大,这才把容氏给惊醒了。
容氏起身坐起来,看了眼外边微明的天色,沉默了半晌,忽然就把桌边的青瓷茶碗给摔在了地上,碎成一地。
一旁的几个丫头都吓得屏息凝神,不敢吭声。
许久,容氏才叹声道:“大房那两个不省心的……”
却也不再耽搁,穿了衣裳,也不吃饭就坐上坐辇去了向荣阁。
余氏,李氏两个都在,见到她也来了,就都忙陪笑着迎出来:“老祖宗这大清早的怎么也过来了,正该好好睡睡!”
容氏就冷笑一声:“我这老糊涂再睡睡还不得等人把我的孙女儿给折磨死了,还不定能见到个尸体呢!”
她面带揾色,情知是气得狠了,李氏也乐得不开口,在旁看余氏吃瘪。
后者就微微涨红着脸,辩解道:“老祖宗说这话就过了,昨日媳妇就一直不舒坦,早早睡了,根本不曾留意小五去,老爷也是个身子骨弱的,好容易能睡一回,哪能轻易吵醒……”
站在屋内的墨菊听见,就抹着眼泪哭起来:“我的好姑娘啊,你怎么这么实心眼,明知道人家是故意作践你,你还傻傻地在那里等着,你有这孝心也不知道谁能看见,等到三更天也就罢了,硬生生等了一个晚上,光站那腿也要站断了,更别说给你喝隔夜茶,在风口处吹一晚上了,这分明是往死里面整啊……好姑娘,你身子骨本就弱,这若是有个好歹可让我们这些做奴仆的怎么办啊……”
她这声哭喊恰到好处。
余氏的脸就微微涨红,也不知是羞的。
容氏就微微皱眉,暗怪初锦的丫头不知好歹,这种孬话也是轻易能说出口的。
什么作践,什么往死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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