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懂规矩,还是不懂规矩
几人正厅中说了一会儿的话,夏阳郡主便笑道:“我这个老婆子,平日里也没啥可操心的,今个儿上门来就是专为了阿笙这孩子的亲事,皇帝下的旨意,婚期又是在三个月后举行,那可就抓紧了,没时间好拖着!”
不等容氏回答,一旁的余氏就抢先就应着:“那可不是,三个月的时间,得动用全府的人才能忙过来,还要给小五准备嫁妆,陪嫁丫鬟什么的,这都得细细的挑选才好!”
容氏的眉头就微皱了下,显示出一抹不悦。
余氏作为庶女,嫁过来后身份尴尬,自身也立不起来,平日说话做事就够愚笨的,现在,当着人家男方的面,说准备陪嫁与陪嫁丫鬟什么的,那不是在明晃晃地跟人家说明,小五的嫁妆根本就没准备起来吗?
大家族的姑娘,通常是一出生,家里的父母长辈就要开始积攒嫁妆了,一直准备到出嫁前,就这样,有的还慌慌忙忙的,生恐不周到不齐全,自然,肯这样准备的也都是心疼闺女的人家,生害怕闺女嫁到婆家吃苦,便将女儿一生的吃穿用度都准备了,到了婆家也就不沾人家丝毫,那腰杆自然也就能挺直,得男方的看重!也或者是家中备受看重的嫡女,准备的嫁妆精心繁硕,给自己府中带回来的利益也就够多。
现在,余氏为了讨好夏阳郡主,口无遮拦地说着才开始准备嫁妆,那不是落人口实是什么!
李氏身边的阮嬷嬷就很有眼色地走上前笑道:“大夫人说了这多久的话,也该渴了,快喝杯热茶润润嗓子1”
余氏哪里知道他人的心思,反而觉得这是李氏在外人面前向自己服软的意思,便很得意,顺带夸赞对方一声:“嬷嬷到底是弟妹跟前的老人儿,方方面面都很周到!”
这个周到,自然说的是她伺候人伺候得很周到。
阮嬷嬷只笑着不说话,倒是李氏眼中,有一抹刹那闪过的怒气。
容氏便接着话头说道:“我们府中的姑娘都一视同仁,嫁妆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了,只是再准备周全的人家,临到头还是会慌慌张张,生恐不齐备!”
一句话,便把刚余氏的失误给挽回来了。
“那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那都是娇养着的,准备得再齐全也架不住心口的担忧,生恐闺女受委屈,老婆子我嫁过闺女,这心思啊,都是一样一样的!”
夏阳郡主倒是很和蔼地说道。
容氏的心中这才微微松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圣旨一下来,第二天夏国公就亲自上府来了,要了我家小五的八字……”
虽说陶初锦与宣季笙是圣上亲自赐婚,但这场面上的礼节却不能少,合八字就是顶顶重要的一项。
当然了,因着两家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合八字就是走一个过场,最后的结果肯定是皆大欢喜。
容氏这头话刚落,那边的宣季笙就从袖口中取出一大红帖子,躬身行了一礼:“是佛光寺光合主持给合的八字!”
夏阳郡主脸上就是带了满满的笑意;“光和主持可是说了,这两个小辈的八字,正对正,那可是好姻缘啊,天作之合!”
容氏等人就很惊讶,他们自然清楚光和主持的分量。
容氏亲自拿了帖子来看,果然上面初锦与宣季笙的八字都在上面,下面是四个铿锵有力的大字:“天作之合。”
因着有交集,容氏能看出那正是光和主持的字迹。
周嬷嬷去打听了宣季笙,容氏自然也早就派人去打听了,宣季笙克妻的事她自然清楚,她不像初锦是穿越来的,认为“克妻”“克夫”一说是无稽之谈,她也曾好好考虑过这件事情。
虽说也担心宣季笙的“克妻”会影响到初锦,但,她对家中孙女的感情再看重也有限,而这还是御赐婚姻,想要拒绝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干脆按下这一茬不提,面上高高兴兴地张罗亲事。
再说一句没良心的话,即使初锦被克出个好歹,宣季笙也成了陶府的女婿,有着一层关系在,比那不靠谱的王爷王妃还要强上百倍。
因而,几乎全府的人都知道宣季笙的“克夫”,却没有一个人在初锦面前提起。
反倒是几个小辈,如陶妍锦,陶嘉锦等人,很想找出骠骑大将军的不好戳戳初锦的心窝,却因为事闺阁女子,对外面的事情并不了解,旨意下来也才三天,所以才没有闹出来。
否则,初锦那里就更加热闹了。
现在看着那四个大字,容氏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光合主持知天命看相的本事,那是没的说的。
她露出和熙慈爱的笑容,看向宣季笙:“好孩子,这以后可就成了我家的半个儿了!”
目光中全是满意。
宣季笙本身长得极其英俊,五官线条深刻,仿若是神工鬼斧雕刻出来的一样,且面色很冷,气势极其强大,只单单在那一站,全屋子的人都仿若成了他的陪衬,还不敢大声呼吸。
人都说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现在的容氏就属于这种情况。
“老夫人放心,初锦是小婿的救命恩人,日后小婿绝不会让她受委屈!”宣季笙干脆做了个保证。
那一板一眼拱着手的模样,看着倒是踏踏实实的。
陶府的人就更加确定初锦以前与这冷面将军见过了。
余氏在心里不屑地嘟哝一声:“没规矩,不守妇道……”
她瞥了眼容氏,最终没敢说什么。
容氏却笑意隐隐,面上一片的慈爱和蔼:“好,好,你有这个心就好!”
夏阳郡主就直接道:“听说贵府的姑娘容貌都是极其出众的,且才情绣工都远近闻名,老婆子我好容易登门一次,不如就都叫出来给我瞧瞧!”
她是皇室中辈分最高的,这样说话虽说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但身份高,分量重,陶府自然不好说什么,而且余氏,李氏等人却是巴不得这一声,好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出来露露脸,倘若让这位郡主给相中了,说个宗室女婿,那岂不是一步登天?
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容氏。
季氏没有闺女儿,只有一个嫡子,也就不热衷,而且她本人在外面是很有眼色的,算是陶府几个媳妇中比较懂事的一个。今日是为大房初锦说亲事,有容氏与余氏在,自然就没她说话的余地,因此她便悠闲地坐在一边喝茶连带着看戏。
这会儿见两个嫂子露出丑态,嘴皮子就扯了扯,露出一抹冷笑来。
上次夏国公府来相看过初锦了,这次夏阳郡主自然不好再提这一茬,便折中地说要见见陶府的姑娘,其实瞎子也能看出她真正想看的是陶初锦。
余氏与李氏却光想着能让自家姑娘出风头,一点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思,这不是讨人嫌吗!
容氏自然也知道,淡淡看了一眼兴奋得不能自已的两个媳妇,笑着对夏阳郡主说道:“敢不从命!”便转身吩咐人去将姑娘们都叫过来:“就说是夏阳郡主来了,让她们都来见个礼!”
原本她想说三姑娘定了亲事,就不要出来见客了,但转眼一想,初锦也是定了亲事的人,这外面就坐着她的未婚夫婿,她特意嘱咐一句倒是很打眼,便按住不提。
夏阳郡主与宣季笙登门的事,初锦是知道的,但没想到竟然会叫她出去见礼。
周嬷嬷顿时着慌了,忙不迭吩咐习夏几个翻柜子找衣裳,自己又将韩氏留下来的那些压箱底的首饰给初锦找出来,让初锦带。
不得不说,韩氏留下来的首饰都是极其珍贵的。
初锦却道:“嬷嬷,不用这么贵重,我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家,穿戴那么喜庆贵重像什么!”她侧着脑袋问道:“嬷嬷,夏阳郡主这个人怎么样?”
周嬷嬷看了眼妆匣中那些贵重的明晃晃的首饰,思忖初锦戴上去也确实显老了写,便答道:“夏阳郡主在皇室中辈分很高,皇上得称她老姑母呢,老恪靖候早早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拉扯大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在十多年前就因为去平乱而捐躯了,立了大功,小女儿也嫁到了北边的鞑虏去和亲,现在唯一剩下的小儿子,承袭了郡王之位,却也因为上战场受了重伤,腿脚不太灵便,身体也不大好,闲职在家,家中也就一个孙女儿,没有儿子……唉,说起来,这位郡主可是个女中豪杰,命不好,一个人死撑着把孩子拉扯大,却又死的死,伤的伤,远嫁的远嫁,还好她性情开朗,为人稳重宽容,遇事肯说句公道话,最看不来那些狐妖鬼魅的作态,因此威望很高,就是皇上在她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直说老恪靖候一家都为大周朝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不是,一家子几口都为国牺牲了,唯一的女儿远嫁,现在仅剩的儿子也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女儿,不管是谁,听说这些,也会对夏阳郡主多些敬意的吧!
初锦心里倒是很佩服这样的女子。
她微一思忖,便做了决断:“把那件绣着鸢尾花的玉兰色大衣裳拿过来,我就穿那个,还有那件浅青色百花裙子,至于首饰,前几日我送去打制的钻石不是都送回来了?就戴那一套就成!”
周俏俏送她的钻石,她早就让周嬷嬷送到外面的金玉坊里打制,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周嬷嬷看着那两件衣裳,不由微微皱眉:“姑娘,是不是太素淡了些?”
初锦摇头:“这样正好!我这衣服也不素,你瞧,这袖口,裙摆,都用金线绣着密密的花枝细纹,还有外面这排扣子,是另外用彩绳打的,绛红色,蝴蝶形状,都是极其精细,下了功夫的,见客刚刚好,也不会太浮夸!再添上这宝石蓝的钻石,足够了!”
她年纪小,没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而且,据她猜测,夏阳郡主那样的女中英雄也应该不会喜欢太喜庆的颜色。
早年丧父,中年丧子,现在却没有承袭爵位的孙子,夏阳郡主应该是一个有些偏执,看重人品性的寡妇。
清清淡淡穿着正好。
她这样一说,周嬷嬷觉得有理,便不再劝了,几个人帮着把衣裳穿好,又梳了云髻,插上初锦自己设计的首饰,不过是镶金的玉兰花簪子,玉兰花的花心及几朵花瓣上都镶了蓝色钻石,很耀眼。耳朵上也就简简单单的一对蓝钻石,手腕上是一对玉色上乘的水青色翡翠镯子,看着清清淡淡的,配着初锦的衣裳,倒是也透露出一种别致的优雅来。
习夏拿了玉簪子挑了点茉莉脂粉,先是给初锦染了唇,再用水化开,拍了下两腮,整个人看着便大不一样了。
准备妥当,初锦便带了周嬷嬷与习夏两个,朝前院走去。
等到花厅的时候,只有阮嬷嬷一个在那等着。
初锦便知其她几个都没有过来呢,便坐在椅子上耐心等着。
阮嬷嬷对初锦的态度很好,恭恭敬敬的,又隐隐透露出一种巴结,将初锦的衣裳首饰夸个遍。
半柱香的时间后,才见陶晴锦与陶妍锦两个姗姗来迟,陶嘉锦却仍不见踪影。四房的一对双胞胎倒是也来了,一个个打扮得粉妆玉琢的,很乖巧可爱。
陶府的姑娘们,为了彰显尊贵,不管嫡庶,一出生府中就都打制了金镶玉的项圈,材质形状都是一样的,
初锦自己戴倒没什么,眼见这一对双胞胎脖颈上挂着亮堂堂的金项圈,衬着那白嫩的脸蛋,又喜庆又可爱。
初锦就不由招了招手,让她们两个过来身边,柔声细语地说着话。
两个小姑娘有些怯怯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初锦,时不时细声细气地回答,总没有那么亲热就是了。
四房的人一直以来都像是隐形人,陶保治与郑氏也就算了,底下的儿女却是不大到容氏跟前的,因此初锦与这一对双胞胎接触得也少,总不过几面。
不过说了两句话,双胞胎的奶娘就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来,看向初锦的目光中透露出警惕,似是初锦时只毒瘤一样。
初锦再好的情绪也被她看得很不是滋味。
她便笑着与双胞胎说了两句话,让她们回去了。
两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很懂礼节,规规矩矩地给初锦行了一礼。
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周嬷嬷的眉头皱了皱,在初锦耳边道:“要不,姑娘,咱们先过去?”
她也知道,今日本就是变相的相看。
初锦是重头,其她几位姑娘到没有什么,但是如果迟迟不去,恐怕那位夏阳郡主对初锦的印象就会不好。
初锦瞟了眼在旁站着的一声不吭也不见急色的阮嬷嬷,暗叹一声,轻声:“嬷嬷觉得,我不等长姐幼妹,自己独自过去就能让夏阳郡主高看我一眼吗?”
周嬷嬷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初锦考虑得不无道理。
世家大族,所讲究的是一脉同枝,一气相连,不管内里如何,但是在外面,姊妹兄弟几个,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现在久等陶妍锦几个不到,初锦如果害怕给夏阳郡主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慌张前去见人,固然不让对方久等,却因此会让对方觉得她是一个轻俏的,不知礼仪,不能顾全姐妹的女子。
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周嬷嬷暗暗咬牙,在心里把陶妍锦几个给骂了无数遍。
初锦眉毛挑了挑,便似笑非笑地看向似乎事不关己的阮嬷嬷:“阮嬷嬷,您是二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这府中大事小事你都经手管着,想必也十分懂得大族之家的礼仪,只是,三姐姐她们这么长时间不来,若是让客人久等了怕是不好!”
她是在隐晦地提醒对方去催一下。
她住在向荣阁,离前院是最远的,但是,她却先到了。
而其他几位都没到,这说明什么。
不是她们故意拖拉让她没脸,就是为了在夏阳郡主面前露脸而在精心打扮,只是这个精心,也太过精心了些,用的时间太长了!
阮嬷嬷微微躬身,陪着笑脸:“五姑娘心里焦急,老奴是知道的,几位姑娘都是识大体之人,还请姑娘千万多等等,不要莽撞!”
周嬷嬷的脸色一沉,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依着阮嬷嬷这样说,我家姑娘是迫不及待想去前面见客,所以才催着三姑娘她们?前院来了客人,光等就等上两柱香的时间,这到哪里都说不过去,阮嬷嬷你是管家的嬷嬷,不说却催着点,反而埋怨我们姑娘知礼,这不是颠倒是非是什么?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老祖宗那里评评理,看看伯爵夫人身边出来的嬷嬷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周嬷嬷心情不好,说的话自然也很不中听。
在花厅中伺候的还有几个丫头,一个个面面相觑,低头不敢吭声。
阮嬷嬷十分气愤,一张脸微微涨红,却不对这周嬷嬷,直接对初锦说道:“五姑娘,这也是您的意思,自家的事不赶紧遮掩,反而迫不及待想要去客人面前打伯爵夫人的脸,这就是懂规矩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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