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众人都惊慌逃窜,于长安大是骇然,自然不敢耽搁分毫,忙转身就跑。可是刚跑了七八步,却见上游一波二三十丈宽、三四丈高的江涛朝自己这边奔涌而来,铺天盖地的,声势极是吓人。于长安何时见过这景?顿时惊呆了,脚下一时也忘了挪步。待江涛离自己不过二十余丈远时,才惊觉过来,惶恐之下见右侧一丈开外有一棵合抱的树木,登时飞步跑过去,一把紧紧抱住。
他刚抱定树木不多时,一股巨力已扑击而至。按理说这等巨力扑击之下,别说他是一个孩童,就算是个成年壮汉也是把持不住要被冲飞的,幸好他是背对着江涛,冲击在身上的巨力全数压在了所抱的这株树木上,所以一时倒也未被冲开。只是这股巨力奇大,压得其几乎背过气去,刹时就被江洪给淹没了。
于长安平日里常和乔福子等人在河溪中游嬉,虽然也颇通水性,可是长熙县因背靠燕鸣山,地势颇高,从未发生过这等江洪爆发的事情,所以于长安稍缓过点气后一时也是不知所措的,只知道闭住呼吸紧紧抱住树木,心道:如果运气好的,待水势平稳些再浮出水面,或许还可捡条性命也未可知。
他哪里知道这江洪是何等的猛烈?一波未消一波又至,力道愈发的强了,最后就连那株树木也禁受不住了,被连根拔起冲了出去。树木被拔起后,于长安所受的江流冲力自然没有了任何依凭,再也抱不住树木,立时被卷进了涌动的江流中。幸好于长安捱过了最初的浪头,没有被卷带在前头,再加上自己又体小身轻,不多时反被水中潜藏的暗力冲到了水面上。不过此时他也已是被冲得七荤八素的,只任凭江水推着自己飞快前行,自己只知道拼命的踩水以竭力浮出水面。
就这样过了近半盏茶的工夫,他也不知道被江洪推行了多少里,就在他觉得气力渐渐被耗尽时,忽然只觉得肩头一阵刺痛,似乎被一物狠狠的撞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水里。他慌乱中只模糊看到那物似乎是一个竹筏子,心中登时大喜,眼见着那物就要从身旁溜了过去,慌忙双脚用力打水,右手反手一抓,险险的抓住了边侧的一截横条儿,虽右手因抓得急,被擦破了皮肉,但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疼痛?只紧紧的单手抓住,任凭其将自己牵带而行,这样也就省了许多气力。后来待其得缓过些气力来,这才用力一拉,将身子靠了过去。
于长安费尽了全身的气力,终于奋力的爬到了竹筏上,此时江流依旧湍急,竹筏子被冲的飞快,他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贴身趴在筏子上,双手紧紧抓住伐子。
他趴在竹筏子上歇息了好一会儿,待身上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这才惊魂稍定。他打量了一下这个竹筏子,这才发现这个竹筏子乃是用一些坚韧的老竹拼接而成,然后用一些老藤捆绑绞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这个筏子做得极是结实,这才心下稍安。他侧首左右看过去,只见四周黄浊一片,穿过黄浊的水色就是一片远山的青翠。
于长安趴在竹筏子上,随着竹筏子漂流了近一个时辰,觉得水势平稳了一些后,才敢坐起身来,不过双手依旧紧抓筏子。他坐起身后,视野自然宽阔了许多,此时的水面少说也有三四十丈宽,比原先的江面至少阔大近两倍以上,两岸的屋舍低矮的早被淹早水下或被冲塌,坚固、地势高些的也只露出个顶儿。水面上漂流着许多异物,诸如树木、木板、木桶、瓢盆等物,甚至不时还有一些人畜的尸体被水下的暗流激得翻滚出来。譬如于长安不久前就见着一妇人的尸体忽然从侧面约莫一丈处忽然涌了出来,可是不多时又被卷回水里去,他见了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直欲将腹中早上的吃食呕吐了出来。江水中死物不少,活物却极其少见,偶尔见着一只花狗儿在江涛中正奋力刨游,可是在江涛数度涌击下,没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江水一路向西,于长安自然随着竹筏子一路漂行,漂行了已有近大半日了。眼见着藏在阴沉的灰云中的日头偶尔在西头露出点脸面,想来天色过不多久要暗下来了,他此时早已是饥肠碌碌。幸好他身上的东西都是打成包袱状绑在身上的,虽然被江洪冲了许久,倒是一样未失,早上买的一些馒头干粮什么的,早被江水浸泡成糊状,不过倒也能垫垫肚子。他掏摸出一些,看着甚是恶心,不过还是勉力塞入口中,并强自咽下,只是咽下后腹中一阵翻滚,险些呕了出来。肚腹有了着落,精神也略好了些,可是看着这江水滚滚的,好似没有个尽头一般,不免大是发愁。
就在于长安心中一片茫然失神之际,忽然竹筏子倏的一跳,险些将其颠了下去。于长安急忙抓紧筏子,将身子趴下紧紧贴在筏子上,这才发觉似乎江水又变得急了起来,于长安心中大骇,心道莫非撞到什么旋涡处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竹筏子猛然的一拐,然后向前一冲,快速之极,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了下来,半晌后才又平稳了下来。于长安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前时只是趴着身子,哪敢抬头细看?见筏子平稳后,这才敢直起身子四处看去,这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的,只觉得一阵恍惚:难道自己到了大人们常说的湖海之中不成?原来乍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极目望去几乎看不到水岸的尽处。
不过待他观察了一会儿后,就知道自己并不是身处湖海之中了。于长安自然是未曾到过什么大湖大海的,但是他自己却也知道点湖海的情形,这一些大人们或是书本中都是略提过点的。他发现这水依旧流得颇快,且还一直是由西向东,自然就可以断定自己还是在江河之中,只不过这条江河实是阔大之极罢了。
于长安心一动,猛然想到:我好似听说过,在良江县的西头好象有一条大河穿过,叫甚么华水的,号称国中第一大江河,足足有十数里宽,数万里长。另外还听说这条良江似乎也是其一条支流,两水本不相干,可是被人工穿凿引到了襄南道腹地,最后又汇入华水,说不得自己就是被冲到了这条华水中。只是如今一眼望去何止十数里?怕三四十里也是有的,看来多半也是因为爆发江洪的缘故。
于长安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是了,不过一想到听说那华水可是由东往西穿行数万里,最后流入西海之中,不由的心思一沉,这般的漂流下去也不知要多少日,就算自己不被江水淹死,也是要被活活饿死的了。只是这江流如今这般的湍急,自己如何能游得到岸边?或许待到水流缓慢时再想想法子吧。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于长安折腾了一日早已是疲惫之极,趴在竹筏子上昏昏欲睡的,只是自己如何敢睡过去?要是一不小心掉下筏子岂不是要被淹死?那就成了糊涂鬼了。不过后来他想了一个法子,把绑在身上的原先那块睡觉用的粗布解了下来,然后将粗布叠成条状,如绳子一般将仰躺在筏子上的身子与筏子捆绑在一起,打了五六个结,试了一下甚是结实,觉得只要筏子在自己就不会被淹死,心下觉得安妥后,这才朦朦胧胧里睡去。
就这样于长安在江上漂行了一日一夜,水势依旧不见减慢,只浩浩荡荡的一路西走,也不知道漂行了多少里。其间他曾想着将筏子向岸边划靠,可是哪里调转得了?就算他捡了块漂浮过来的木板权做船浆,却根本划动不开,试了数次,也只好作罢,大有听天由命之势。不过幸好包裹里的“糊浆”和歪嘴葫芦里的清水省俭些勉强可以支撑两三日,只是两三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二日夜里,天空幽深似海,空中一轮弯月在一团黑云中正半遮半掩的,耳边依旧是“哗哗”响动的流水声。
于长安因白日在筏子上睡了一日,此时虽是入夜时分,却并无半分睡意,百无聊赖之下,望着夜空正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上游远处一阵巨大的水响,水波剧烈震荡之下将远离水响处的竹筏子也晃到了。于长安猛然一惊,忙起身看去,却什么也见不着,只有水波不停的漾动。就在他大是疑惑时,忽然十数丈外一处“哗啦啦”的一声水响,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水中窜了出来,跃至空中数丈高,恰好此时遮蔽着弯月的黑云飘了过去,月光正好,将这黑影现于其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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