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一公司有五十余台五吨货车，十几台平板拖拉机，十几台人力大板车，三十多台单缸柴油三轮货车，一百二十辆人力平车，一个汽车修理厂，一个自行车配件车间，一个人力装卸队，一千五百余名职工的集体企业。
公司领导班子有党委书记姚鹤松，副书记、经理龙海涛，政工副书记黄存安，纪检副书记娄纪贤，生产副经理高进，安全副经理郜富贵。公司行政各科室、部门俱全，但党务职能部门却只有一个党委办公室，主任门自清，负责组织、纪检工作，副主任牛小牛负责宣传、武装工作。
牛小牛到任以后，中心工作就是筹备党员代表大会的召开。这对小牛来说是轻车熟路，工作起来得心应手，根本无需花费很大精力。于是，牛小牛就把精力放在熟悉单位情况、搞好人际关系，树立自身形象方面。
门主任是不惑之年的老转业兵，做事小心谨慎原则性强，待人和蔼可亲、温良恭俭让，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是一位标准的‘布尔什维克’。与这样一位老大哥共事牛小牛欣喜万分，他发现自己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分到办公室时，门主任已把室内外卫生打扫完毕，就连开水也灌好了。小牛觉得很不好意思，第二天就七点二十分到办公室，抢在门主任来前搞卫生。谁知门主任第三天竟七点就上班、、、、、、。
两位主任争抢搞卫生的事，使办事员张小舟、张素琴既感动也惭愧，公开提出不让两位主任动手搞卫生。小牛建议轮流值班，周一自己搞，周六门主任搞，其余时间小张他们搞，解决了竞争。
使小牛感到尴尬的是政工副书记黄存安，他是部队转业干部，文化程度不高，哲学知识是零，政治经济学勉强可以说是‘一知半解’，但是，党性极强，且好为人师，常以博学的马克思主义者自居，屡出洋相而不知收敛。
一次，小牛为公司工会图书馆选了部分图书，将书名与价格表呈黄书记审定。其中有苏联‘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名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周立波写的‘暴风骤雨’，‘铁水奔流’等小说。黄书记看后，大为光火，对小牛道：“你是党的宣传工作者，为职工图书馆选书应该选对运输行业有关的技术书籍，或者对职工有教育意义的小说才对，你看你选的都是些什么书？‘铁水奔流’，‘如何炼钢’！我们又不是钢铁厂，看这样书有什么用？更可笑的是，还有关于天气变化，‘暴风骤雨’的气象知识书，难道我们运输公司还要研究气象变化？真不知你是怎样想的！”
黄书记这一通张冠李戴、振振有词、乱弹琴式的批评，使牛小牛哭笑不得，大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可人家是顶头上司，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忍气吞声地道：“黄书记，我知道您爱学习，博览群书，知识很渊博，您对运输公司图书馆购书的指示也很精辟、正确！但有些书您可能以前不屑的看，或者工作忙没时间看！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书是苏联有名的革命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作品，内容是反映‘一名普通的青年成长为坚强的革命战士的过程’；‘暴风骤雨’‘铁水奔流’是我国名作家周立波的作品，是反映解放战争，土地革命历史的小说，不是技术书籍，现在一般单位的图书馆都有。您看、、、、、、”
“既然人家单位图书馆里有这些书，咱们也买吧！这些书的内容不管如何，作者肯定都是臭知识分子，起个书名也云天雾地的名不符实！花里胡哨真可笑！唉、、、、、、”。黄书记仍心有余愤。
当天晚上，小牛与龙海涛谈起此事，龙海涛哈哈大笑道：“老黄就爱鸡蛋里挑骨头，吹毛求疵，其实他的文化功底在你面前就是个‘文盲’！你给他讲世界名着那是‘对牛弹琴’瞎误工！以后遇到这样事，甭给他争辩，只管按你的意思办就是！反正他也从不看小说。”
公司机关工作人员每天早上都要集中学习一会报纸、文件。大都是由小牛读给大家听。一天，黄书记突然心血来潮，道：“牛主任哪！我们天天讲突出政治，什么叫政治呢？你今天给大伙讲一下吧！”
小牛道：“‘政治’这个名词，如果要讲明白，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才行！如果下个简单的定义，就是‘社会各集团、各阶级经济利益的集中表现’。政治，是为经济服务的工具、、、、、、”
“好啦！今天就学到这吧！散会！”黄书记突然截住小牛的话头，大声道。
散会后，黄书记把小牛叫到办公室，很生气地道：“牛主任哪！你兼着宣传部长的职务，是党的喉舌，舆论工具，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党的形象！怎么可以在机关大会上信口雌黄，不懂装懂地乱讲话呢！”
“我怎么乱讲话啦？是您叫我讲的嘛！”小牛委屈地道。
“还强词夺理！你说，政治与经济有什么关系？叫你讲政治，你却讲经济，真不像话！”
牛小牛本想与他详细理论一番，突然想起龙海涛的话，就顺手拿出书柜里的‘简明社会科学辞典’，翻到‘政治’一词的注解，拿给黄书记看。哪知，黄书记看过后，竟奇思妙想地道：“现在出的书啊，质量都很差劲！谁敢保证他们没有印错？毛主席说过，要反对‘本本主义’与‘教条主义’嘛！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道学、、、、、、”
小牛愕然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后来，与门主任聊天，才知道，本公司一千多名干部职工中，只有一名大学生技术员，四名高中毕业的子弟学校教师，十二名初中毕业生在各科室工作。职工中有百分之二十的人仅读过小学，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文盲。党委书记姚鹤松解放前是附近的游击队长，解放后上过几个月扫盲班，黄书记的文化是在部队上自学的，允其量算得上是小初中，整个公司除了贺技术员只有牛小牛一人进过大学门，文化程度最高。知道了这些情况，牛小牛对黄书记的莫名其妙做法就不以为怪了。
牛小牛到运输公司工作一个月后，交通局举办‘中央文件学习班’，要求各公司抽一名‘笔杆子’到局里写辅导材料。小牛去局宣传部报到领任务时，因为与各公司的‘笔杆子’都不认识，就坐到角落里一声不吭，等大家把辅导材料题目选过后，才过去领任务。局宣传部长道：“其他题目别人都挑走了，剩下的这个题目，你能完成吗？”
小牛看到留给自己的写作任务是：‘局长的动员报告’，就笑着道：“各公司的高手皆勇挑重担，把难写的题目都选走了，给我留下一份最简单的材料，小意思！什么时间交草稿？”
看到小牛漫不经心的样子，一位躺在床上的人起来问道：“大家都不选这个题目，说明他不好写，你说简单，是什么意思？”
牛小牛以为他也是个‘笔杆子’，就毫无心机的道：“学习班的领导动员报告，无非是讲讲办班的，目的、意义、方式、方法、希望、要求、注意事项等老一套内容。他不像别的辅导材料，还需要先学习弄懂文件精神，然后才能引经据典，结合本行业工作实际情况，深入浅出地作辅导性讲解。所以我才说大家照顾我呢！您说是吗？”
那人道：“看来你确实是个会家子！一星期之内能否拿出草稿来？”
小牛道：“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只要给我一套学习文件，后天早上就可以把草稿送来。”
第三天，小牛按时把草稿送到局宣传部，经过部长审改觉得比较满意，从部长口中小牛才知道那天躺在床上的人，原来就是交通局一把手龚局长，不由为自己那天的狂态遗憾。因为那天各公司来的笔杆子，都害怕给局长写报告稿，实际上是把最难的题目留给了小牛，小牛说简单，未免给人一种有点狂的感觉。
学习班进行中，原安排龙海涛书记有一个学习体会发言，草稿自然是叫小牛写的。到了临期，龙海涛突然发高烧，不能发言，局宣传部长就叫牛小牛代替发言。由于牛小牛是刚调入的新人，更由于那天垄局长也在座，当然小牛的稿也写的生动、通俗、以本公司的生产工具发展史为例，深入浅出地阐明了文件精神。不想其他人那样生搬硬套文件原话，枯燥无味地重复文件条文。结果会议秩序特好，直到小牛说谢谢大家！耽误大家时间了！，会场才响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次发言，使牛小牛在交通局系统有了点小名气。
学习班结束后，龙海涛告诉小牛：“垄局长想调你到局办公室做秘书工作，我与姚书记都顶不住，只好给局长说，你是从外单位聘调来的，你个人不愿意到局机关工作。如果局长找你谈话，你就这样说吧”。
牛小牛当然知道这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机遇，然重情义的他不想使龙海涛为难，就违心地对垄局长说自己不喜欢到机关工作，请局长谅解，并极力把属于自己管辖的子弟学校教师石建银推荐到局里。
事实证明，这是牛小牛一生中第二次人为地失去了幸运的机会。小石在局办公室干了三年，垄局长在退休前，把他放到交通局下属最好的单位‘运输管理处’当副处长，成了交通系统人人羡慕的人物。与后来小牛的下场相比，有天壤之别，这也算是命运使然。
一天，六十一岁的老书记姚鹤松感到身体不适，经查患了严重的‘糖尿病’。市医院的大夫建议到北京治疗，因为北京某医院有一位糖尿病专家，对治愈姚书记的病有绝招。龙海涛就把联系治病的任务交给了牛小牛。牛小牛原以为到北京医院联系个床位不是个难事，就欣然接受了任务。那知道进医院一打听，像姚书记这个级别的企业干部，不仅受不到名专家的亲治，而且住院接受常规治疗也是个大问题。
小牛头大了。想到临来时龙海涛交代：“小牛啊！姚书记为公司发展做过很多贡献，是我们公司的大功臣，现在有了病，你一定要设法为他联系好床位，请最好的大夫治疗、、、、、、”小牛思虑再三，突然想起已调回北京工作的兰天明夫妇，就决定找他们帮忙。
第二天，牛小牛按照小兰给的地址，找到了兰天明的家。在首钢家属院一栋九楼小居室里，兰天明夫妇热情地接待了老领导。当问明来意后，小兰道：“巧啦！我有个哥们是那家医院副院长的少爷，我马上就去找他设法，你在家里等消息吧！”。
中午，小兰回来道：“哥们说，你如果想在医院联系一个床位，让你的领导接受一般治疗，这事虽然有难度，但我的铁哥们还是有办法摆平的，估计两天之内就能定下来！如果想让专家直接看病开方，这个难度就比较大啦！需要你们单位破费一点才行，不知牛哥的意思叫怎么办？”
小牛道：“你讲讲如何见专家吧！如果条件不太高，我们公司是会接受的！”
小兰道：“这个专家是个文物、、、、、、”
“什么？他难道不是活人？”小牛惊讶地问。
“哈哈！意思是国家保护对象！”妻子小江插嘴道。
小兰继续道：“这位专家在单位专为有特殊身份的患者治病，普通患者根本见不到他的面；在家里也受到特别保护，他住的家属院一般人根本进不去，要想见他一面必须耍花招才行！我给你们指的招是：拉一小卡车河南西瓜，因为目前北京对河南的西瓜特别稀罕，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在他回家前二十分钟开到他住的家属院门前，请门卫通知他家里保姆来门口接货，保姆必然让把车开进院内卸瓜，你们给他卸一半即可。专家回来后，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出于礼节肯定请你回进客厅喝茶。这时你告诉他：你是来京拉货的采购员，受某位地区专员委托给专家捎点土产，感谢多年前为其治好糖尿病。这个专家治好的患者不计其数，全国各地都有，他根本记不清谁是谁。然后，拿出你们领导的病历、化验单等资料，请专家给开个方子。他这个人很自负，一旦接手的患者必然治好，那么你们下一次再来他就无法不接待了。出来时记住给把门的武警留几个瓜，他们只有八个人，带班的姓李，是你们河南人。你只说是给老乡尝鲜就行。这样，下一次再来就好进门啦！剩下的瓜得感谢那位少爷，以后说不定还用着他呢！”
小牛道：“买两吨西瓜也花不了几个钱，小意思！我马上回去办理。”
五天后，小牛押车送来两吨多西瓜，果然目的得到，那位专家不仅给姚书记开了密方，还给了个电话号码，为以后改药方时联系用。
公元一九八二年，文凭开始吃香。各级领导岗位的人选不单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还要具备‘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三条硬行规定。为了解决领导班子知识化的问题，许多单位都把目光瞄向有大专以上文凭的知识分子。一运公司只有一位深度近视的理工科老大学生，于是，这位年已四十二岁的机械冷加工技术员，就成了公司的副经理。
市里为了给已具备了两化的实干家一个进班子的机会，在党校开了‘第三梯队干部大专培训班’，招收各企事业单位中已列入接班人的，具有五年以上中层干部资历的党员报考深造。一运公司也分得一名指标，龙海涛提议，姚书记赞同，就把考党校的指标给了牛小牛。
考试复习大纲有厚厚的四本，分政治、语文、史地、数理化四大部分。小牛看了大纲，发现语文、史地是自己的强项，政治也有优势，数理化是绝对弱势。于是把大量精力放在复习其他三门课上，数理化干脆不管它，仅在基础知识上复习了一下。经过三个月的准备，进入了考场。第一门考的是政治，小牛觉得能得九十分，第二门考史地，小牛估计能得八十多分，第三门考语文，小牛估计能得八十分左右。有了这三门成绩垫底，小牛心中有数了。第四门就考得十分轻松，因为除了几道数学、物理概念小题会做外，大分数的题全都不会做。至于化学，小牛在上学时就跟不上，看着考卷上天书般的考题，简直无从做起。可是，党校招生简章有规定，不仅考生的总分数要达标，各科成绩亦不准有零分。所以，小牛把所有选择题都选a或b撞大运，又在化学题中看到有个两分题是给元素划价，心中大喜。因为上初中时，化学老师把化学元素表填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里，小牛依稀还会唱。就‘一价钾钠、、还有氢、汞、银！二价、、铜、铁、加上钙、镁、锌、、、’低声在考场哼了起来。监考老师不明所以，还因为小牛考得很得意呢。
分数出来后，牛小牛以二百九十一分的高分名列三百八十四名考生中的第七名，尽管化学得三分，物理得六分，数学得十二分，还是被录取，成了六十名学员中的一份子。
党校的学习生活怎样渡过呢？请看下节“多彩的党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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